作者:岩兮枣
书斋掌柜一边去里间拿书一边道:“写这本书的人文采一般,但是胆子却奇大,二位就当图个新鲜,总之这本书里的谢大公子啊,与一般传闻中的略有不同。”
苏文卿和谢母接书的手一顿,苏文卿笑容逐渐僵硬,“这本书的主角是谁?”
书斋掌柜悄咪咪地低声道:“谢大公子与谢少夫人,禁/书,二位就当猎猎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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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后,苏文卿和谢母一人抱着一沓书从书斋里走了出来,俩个人的表情都和被雷劈过一般。
谢母小心翼翼地问道:“床笫之间,世安真有如此血腥暴力?”
“没有!真的没有!”苏文卿欲哭无泪,“真的都是编的!”
谢母:“那那些皮鞭、枷锁、蜡烛、铁链......”
“也没有!”苏文卿阻止谢母继续替她回忆,她生无可恋道,“真的都是编的!没有一个字属实!!”
谢母喃喃感叹道:“单论想象力,我果然还是放不开啊。”
苏文卿:“......”
谢霁看见苏文卿和谢母从书斋出来后就立刻从马车里迎了出来,他接过苏文卿和谢母手中用黑布包好的书,看了看,“一体两面——谢公子与夫人那些不得不说的故事?这是什么?说大哥的?”
苏文卿将布盖了回去,一脸木然,“别看,看了辣眼睛,放车上去。”
谢霁对这些话本的兴趣本来就不大,他闻言十分听话地将东西放进了车中。
苏文卿:“过两日你再派人带钱来这个书斋一趟,替我把让掌柜帮助在书市上收集这个书都买回去。”
“行,”谢霁将车凳收上去的时候顺嘴问道,“写的什么啊,为什么要都收回去?”
谢母掀着车帘,学苏文卿的话道:“别问,问了辣耳朵,小孩子家家的,当心未来娶不到媳妇,快走吧,乖。”
谢霁总觉得自己受到了轻视,他不情不愿地拉起马车绳,才要动身回府,就看见对面茶楼上一个秀才模样的青年男人被一个壮汉从二楼茶楼给掀翻了下来,秀才被摔的一脸是血,他独自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来,虽然势弱,但是却不失傲骨。
他抹了一把鼻子下面的血,义正言辞道:“没理才会动手,气急才会败坏,你以为这样能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众口?我告诉你们,事实永远是事实,真相永远是真相!能蒙骗得了一时,但不能蒙骗一世。”
壮汉闻言勃然大怒,操起凳子就要往秀才身上砸。
谢霁见状急忙将手中马鞭丢了过去,击碎了就要落在秀才身上的凳子,谢家护卫从暗处落在马车旁,“可要救?”
“救......”
秀才抱着头,看见碎落一地的凳子残骸,出奇的愤怒:“既然你觉得我是在污蔑,那你倒是告诉我,你们眼中运筹帷幄心怀天下的谢大人当年为何不救归阑城的百姓?他不就是担心不能做到完胜吗?!一战成名,若是南朝军队伤亡太惨重,他如何能表现出他文武双全,是少年天才呢?”
护卫迈出的脚步卡在当场,他抬头疑惑地望着谢霁,“还救吗?”
谢霁咬牙切齿地怒道:“救个球!回来!”
苏文卿见马车迟迟不走,过了一会儿又听见骚动,掀起车帘不解道:“怎么了?”
“大嫂,”谢霁满脸愤怒地哭诉道,“我想剁了我这只刚刚丢马鞭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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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苏文卿一脸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迷茫表情, 直到她看见挤满了一圈又一圈人的街道和人群中心的闹剧。
壮汉呸了一口白沫怒道:“你懂个屁,归阑城在谢大人赶到前线之前就已经被蛮子占了,以南朝那时候的兵力, 正面不可能能打过北蛮, 更何况还是攻城, 去救不就是送死?百姓的命是命,军士的命就不是命了?”
秀才一脸讽刺道:“北蛮军队为了支援西边明明已经撤出了归阑城, 一江之隔, 谢大人都不愿去救, 为什么?不就是因为归阑城在归渡江的对面, 若是去救, 蛮人就不会渡河,你们‘算无遗策’的谢大人也就不能利用天时和地利, 截流断冰,不费一兵一卒击退蛮军主力。”
“他看起来心系天下,其实也不过只是一个为了成就自己盛名不惜牺牲数万人命的欺世盗名之徒。”
秀才这番话犹如一颗石子,在人群中泛起圈圈涟漪, 谢霁拳头上的青筋根根突起,总让苏文卿觉得他下一秒可能就会控制不住自己冲上去拧下那个人的脑袋。
“不会吧,谢大人竟然是这种人?”
“我觉得说不定是真的,否则蛮人都撤出归阑城了, 谢大人为何不出兵去救?”
“你们胡说八道些什么,这件事情当年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蛮人撤军只是陷阱, 就是为了引诱南朝军队出城,你们当年听闻此事的时候可不是这个反应,当年大家不是都很支持谢大人的决定吗?”
“就是啊,若非如此北疆怎么会有这三年的太平。”
“也就是骗骗你们这种什么都不懂的愚民,什么为大局着想,还不就是为了自身的仕途前程。”
“当官的不都是一个样,什么时候会把我们这些老百姓的命当回事。”
“当时我就说过,归阑城那一城人死得蹊跷,蛮军一般烧杀抢掠,什么时候屠过城,说不定是为了防止消息传到朝廷耳朵里,自己干的。”
壮汉听见人群之间越来越不成样的议论声,除了“闭嘴”“胡说八道”,竟然不知道该从何辩起,他铜锣般的大眼怒视着对面一脸正义清高的秀才,捡起地上断碎的凳子脚就要往他头上砸去。
人群的惊呼和起哄声在看见木凳腿凭空燃起幽蓝色的鬼火时全部变成了惊恐的叫声,壮汉显然也被吓了一跳,急忙将木凳腿丢开,谁知木凳腿并没有落地,而是一边燃烧一边悬浮于空中。
为了不引人注目隐藏在各处的谢家护卫悄无声息地聚拢在马车四周紧张地戒备,谢霁缓缓抽出腰间佩刀,咬牙切齿地盯着茶楼屋檐。
拓跋力卢坐在屋檐边角,一边恶作剧似的操纵燃烧着鬼火的木凳腿在人群中飘荡,一边惬意无聊地晃着双腿,他带着好奇望着聚在下面的人群,“我刚刚路过,听见你们好像在谈论三年前的北疆之战?”
看热闹是看热闹,没有人会愿意搭上性命,百姓看见拓跋力卢高坐在茶楼屋檐上,抱着惹不起还躲得起的心态开始从外圈散去。
拓跋力卢勾了勾手指,燃烧着鬼火的木凳拦住了适才人群中第一个发出疑问的人,“别走啊,你们有什么疑问可以问我啊,当年的北疆之战我也参与过,还有比当事人更了解事情经过的人吗。”
壮汉怒道:“蛮子说话岂能相信,谁能证明你说的话不是为了污蔑谢大人。”
拓跋力卢吊眼微眯,露出几分杀意,随后又笑了起来,摆出一副讲理的模样,“我与谢大人本就是旧相识,不过是因为立场不同才不得已成为对手,如今北蛮与南朝修好,没有立场的问题我为何还要针对谢大人?”
谢霁知道拓跋力卢不安好意,然而苏文卿和谢母还在车内,他必须先保证她们的安全,他沉默了一会儿,对暗卫低声吩咐道:“派人去通知京兆尹,让他带差役来赶人,省的这厮在这里妖言惑众。”
拓跋力卢操控鬼火一幻为二,拦住人群中另外一个想溜走的人,“就像他刚刚说的,什么是谢大人自己屠的归阑城城,这就完全是污蔑造谣了,”拓跋力卢故意操纵鬼火在那人脖子四周转了一圈,吓够了才慢慢道,“城是狼军屠的,别什么事情都往你们谢大人身上扯。”
苏文卿和谢霁皱了皱眉,总觉得拓跋力卢没这么好心。
果不其然,拓跋力卢心情不错的在神色各异的众人脸上看了一圈后故作疑惑的苦恼道:“不过据我所知,狼军撤离的时候城内应该还有活口,但是你朝的说法却是城内之人无一生还,前后相差不过几炷香的事情,为什么我走时还在地窖中躲着的孩子在你们谢大人来之后就死了,这个问题啊,我至今都没有想明白。”
“你的意思是谢大人杀了归阑城最后的活口?”秀才分析道。
拓跋力卢摇了摇手指,“啧啧啧,红口白牙,怎么张嘴就诬陷人呢,这句话我说了吗,”拓跋力卢很无辜地望着下方的百姓,“明明没有啊。”
“其实我好像也听说过这件事情,不过据说活下来的人是蛮人奸细,是因为想刺杀谢大人才被亲卫反杀的?”
拓跋力卢注意到了这个在人群中和同伴窃窃私语的人,他放过前两人,引着鬼火飘落在这个人面前。
“你们南朝人造谣啊,怎么和不要钱似的,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们,活下来的人是土生土长的南朝百姓,和我们狼族无关,至于为什么要去刺杀你们的谢大人,”拓跋力卢盯着私语者,“你说是为什么呢?”
私语者被突然落在他面前的拓跋力卢吓跌在地上,他看见快要烧到他脸上的鬼火,边哭边后退,“救,救命——”
鬼火就像是有灵性一样突然跳动了一下,然后钻进了私语者的嘴中。
“啊啊——”私语者惊慌失措地捂着嘴巴,发疯似的尖叫了起来,淡黄色的液体从裤/裆处流了满地,围观的人群如惊弓之鸟四处逃散。
拓跋力卢大笑着拍了拍那人吓哭的脸,“变个戏法而已,什么事情都没有,慌什么。”
“啊啊——”私语者一边疯狂的摇头,一边不断尖叫哭喊地后退。
“让开让开!”差役的声音打破了现场的哭嚎,“京兆府办案,有人当街斗殴!”
拓跋力卢笑了笑,回头看向站在差役中间一身紫色官袍的京兆府尹,他无辜地摊了摊手,“天地良心,兆大人,这一次我可真的什么都没做。”
京兆府尹兆准是一个长相很清瘦的中年男人,认真做事的时候很像那种两袖清风的清官,一笑的时候又有点像只刚藏好尾巴的狐狸。
他一边指挥着人将地上吓哭了的男人扶起来,一边对拓跋力卢行礼笑道:“刚刚接到百姓报案,说这里有人当街斗殴,却不想四世子也在这里。”
拓跋力卢故作认真地想了想,“斗殴真没看见,就是听见大伙儿正在讨论谢大人,有点好奇,故而停下来探讨了一番。”
京兆府尹没有接拓跋力卢的话,他先让人将壮汉和秀才都押下去后才转头认真道:“世子尊贵,若是无事还请好生待在驿馆,两国风俗不同,万一有不了解狼族礼仪的人不小心做了某事让世子觉得被冒犯,那可就真成我们招待不周了。”
拓跋力卢大笑了起来,他打量了兆准几眼,“不愧是谢大人提拔上来的人,这说话做事的方式倒是有几分一脉相承。”
京兆府尹看着刚从地上被扶起来的男人对拓跋力卢笑道:“磷火在狼族是神圣的象征,但是在我们南朝却是恶鬼作祟,世子虽然是无心,但是到底伤害了百姓,人我会让差役带回去好生检查一下,若是有事,那可就需要世子负责了。”
拓跋力卢一步一步走向京兆府尹,眼神危险又带着杀意,“只是兆大人,你有谢大人那样的身手吗,你要知道,杀你可没杀谢大人那么困难,你就不怕明早就有人发现你的尸首被吊在安京城的城墙之上了吗?”
京兆府尹兆准恭恭敬敬地笑道:“世子这番话可真是吓坏下官了,不知道下官有何处做得令世子不满意,世子但说无妨,下官一定想办法解决。”
拓跋力卢想了想:“要说不满意吧,你这个人就让我很不满意,你一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就很想杀了你,你说这你能有办法解决吗?”
“自然,”京兆府尹兆准笑道,“只要世子好生待在驿馆,非今上召见不出,我自然是有多远滚多远,不会出现在您面前。”
拓跋力卢眼中杀意愈浓,“你就不怕我现在就杀了你?”
京兆府尹兆准:“目前不怕,谢大人告诉过下官,说只要您还没有等到他哭着跪下来求您这一天,您应该不会舍得杀了下官,毕竟杀了下官,就意味着您要离开安京城了。”
拓跋力卢听见京兆府尹那句‘哭着跪下来求他’大笑了起来,眼中杀气和周身气压渐渐散去。
京兆府尹兆准笑道:“既然已经无事,不妨由下官派人送世子回驿馆?”
“怎么能是无事呢,”拓跋力卢抛下京兆府尹,闪身来在街巷谢家马车前,“我这次出来可是专门为了找人。”
谢霁持刀拦住了拓跋力卢,严肃且戒备。
京兆府尹兆准使了一个‘去调禁军’的眼色给差役。
拓跋力卢看见众人皆是严正以待的模样笑了出来,突然生起耍完之心,欺身而上甩开谢霁直击马车而去。
谢霁没有错过观察拓跋力卢的每一个动作,几乎是拓跋力卢一动,谢霁就立马迎了上去,他持刀与拓跋力卢围绕着马车交了数十招,招招皆能料敌于先,挡在拓跋力卢与马车之间。
拓跋力卢反手用匕首格住谢霁的长刀,带疤的嘴角划过一丝嘲笑,故意刺激道:“用枪你是行家,在我面前用刀?呵,你怕不是忘记你哥当初为了救你差点死在战场上的教训了吧。”
谢霁抿着唇,不言不语,身上骄阳如火般的少年气质仿佛一瞬间沉寂了下来,如同泰山古钟,沉而重,他横刀直劈,就像是想要证明发泄什么似的,带着悔与愧,刀势磅礴大开大阖之间如有千钧之势。
拓跋力卢没有预料到谢霁骤然而起的刀势,被逼得翻身落回街巷口,他看了一眼血肉模糊的掌心,突然有点后悔当初在战场上为引谢世安来救而留谢霁一命的决定。
若非谢霁,拓跋力卢嘴角微微勾了勾,谢世安如今也不能这么游刃有余。
谢霁默不作声地转了转用力过度的手腕,跳到马车棚顶。
苏文卿本来心惊胆战地坐在马车里仔细听着车外动静,马车突然剧烈的晃动让她整个人头皮都炸了开来,她再也不能强装淡定,下意识地抱住了谢母的胳膊。
谢母一边安抚一边用嘴型比划道:没事,应该是谢霁。
苏文卿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只听见车棚上响起谢霁不带一丝笑意的声音,“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若再来一次,我不会再让我哥因我赴险。”
苏文卿松了一口气,她不留痕迹地手收回来,尴尬地将手心中的汗往自己衣服上擦了擦,感觉回去十分有必要和谢世安好好提一下此事,她摇摇欲坠的精神迟早有一天会提前毁在拓跋力卢发疯和他弟毛手毛脚的联合重击之下。
拓跋力卢无意在这种时候与谢霁争一个你死我活,他将匕首收入靴中,“你哥还真是谨慎,特意把你从北疆叫来,他也不想想,若我真想对少夫人做什么,那晚宫宴就动手了,何必还需要等到今日。”
谢霁曾经在战场上和拓跋力卢交过手,他知道这人最可怕的不是他的武功和巫术,而是濒临绝境却不躲不闪、硬要拉你同归于尽的嗜杀性,若论武功,他或许在拓跋力卢之上,但真打起来,他未必能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