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秀木成林
……
魏景其实也很想她。
攻陷邺都,三分之一的扬州落于他手,卢江郡北境的关口城池立即布下防线,将北方的徐州兖州一拦,他专心致志转头对付屈守。
滔滔长江,在丹阳郡东汇入大海,转头攻南,就没了战船之利,荆益大军固然气势如虹,但耗费的时间难免要久一些。
魏景已率军挺进会稽郡,屈守节节败退。
他接妻子来信,在烛火中细细摩挲着不甚整齐的清秀字迹,他一张一张反复看过,又小心收好。
思念入骨,又难免迫切,他渴望在妻子生产之前攻下扬州,及时折返,好迎接他们的孩子降生。
然急切的心情,并未使魏景冒进,相反他进军更猛更稳,致屈守不得不又退一步,退至临海郡。
……
春去夏来,暖暖的春阳转炙,炎炎烈日高照,气温升高仿佛能把人烤下一层皮来。
邵箐早不去外头遛弯了,不过她现在身子已经很重,日常也不随意走动,只在屋里活动筋骨。
寇月抱着九个月大小儿子来探望她,小家伙咿咿呀呀爬来爬去,屋里屋外,笑声一片。
忘了说,邵箐认了这小子当干儿子,她很喜欢他的,就是这小子调皮得很,寇月总担心他蹭到她,拘得厉害,直接给放在地上毯子不让上榻。
寇月抱起儿子让邵箐摸摸脑门,又放回去了,笑着看一眼意犹未尽的她,笑道:“娘娘这十天八日就要生了呢。”
是的,邵箐已经怀胎九个多月了,这两日有坠坠的感觉,腹部会微微发紧,胎儿已经入盆了,生产在即。不过有经验的婆子摸过后说,没这么快,至少得等十天八日。
“听闻殿下已率军攻入建安郡,应是能及时赶回来的。”
建安郡,扬州最南的一个郡,也是屈守残军能退守的最后一个郡。三个月时间,扬州九郡,其八入魏景之手,只要建安一下,他就能立即折返。
寇月由衷希望,魏景能及时赶回。
谁说不是呢?
邵箐抚了抚腹部,肚皮下的小家伙懒懒动了一下。唉,大义她都懂,说得也挺明白的,但事到临头,她还是有些急的。
话说她都快生了,孩子爹再不见人,就赶不上了呀!
……
事实上,魏景比她还急。
伐扬最后一战,荆益大军围屈守及其麾下残余兵将于南泉城。
非常激烈的一场攻城战,豁出生死的扬州军战至最后一刻,喷溅的鲜血染红了南泉城头及城下黄土,混合着浓浓硝烟,在烈日下蒸腾起一种几让人窒息的气息。
但不管攻方还是守方,都没人在意这个,顶着烈阳踏着鲜血,前仆后继杀向敌军。
此战虽激,然结果并无悬念,气势汹汹的荆益大军,强弩之末的扬州残军,不管是战意还是人数,后者都无法与之前者相比拟。
激战半日,在艳阳最炙烈的午间,“轰”一声巨响,南泉城门被撞开,流水的荆益军士杀入城内。
傍晚之前,战事落下帷幕。
魏景一抹脸上血迹,将大刀扔到亲卫怀里,令季桓主持战后事宜,他即时一扯缰绳,打马往西北而去。
大家都没什么奇怪的,主母生产在即,他们都知道,后续的诸事都安排过了,季桓再细化和调整一下可以了。
范亚抹了一把脸,乐呵呵:“待班师,我们正好赴小主人的满月宴。”
张雍大笑叫好,不过他有点异议:“或许是小女郎也未可知。”
他恍惚觉得,他家主公似乎更期待闺女。
“都好,都好!”
……
要问魏景更期待闺女还是儿子?
其实都差不多。
他阿箐不管给他生了闺女还是儿子,他都同样欢喜。
不过心腹们的笑语魏景并不知,他如今正打马狂奔,炎炎夏日阻挡不了他的归心似箭,他心中急切之情正如同这炙热的艳阳一般。
穿庐陵,过豫章,出了扬州抵达荆州,一路往北直奔平阳,他在第五天踏入平城南门。
风尘仆仆,汗如雨下,胯.下膘马气喘咻咻,一停下立即倒卧在地,他却已飞奔回内院。
邵箐刚沐了浴,正倚在美人榻上微微闭目,让春喜用巾子替她擦拭湿发,骤然间,远远一阵哗然。
春喜一怒,正要使人出去喝问何人胆敢喧哗,邵箐却倏地坐了起来。
有什么呼之欲出,她引颈,望向房门方向。
坚硬的靴底一下下落地,急促而有力的脚步声,“咿呀”一声房门被推开,那脚步声顿了顿,疾奔至她跟前。
“阿箐。”
梦牵魂绕的低沉嗓音,一双熟悉的臂膀抱住了她,她被拥进记忆中那具宽阔的胸膛,屏息以待后邵箐喜极而泣。
“夫君!”
他满身尘土汗迹,她却半点不觉,展臂回抱他,二人紧紧拥抱。
心潮起伏,久久才稍稍平复。
魏景欢喜之色溢于言表,他没有食言,他赶上了,他要陪伴他的妻子,一起迎接孩子的降生。
他轻轻松开,半跪在在榻前,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妻子高隆的腹部。
“他都这么大了!”
他欢喜的语气中夹杂着满满的惊奇,邵箐含笑,也不嫌他馊,重重亲了他一记,掌心覆着他的手。
“是呀,稳婆说,他这二日就要出生了呢。”
☆、第132章
掌下的肚皮高高隆起, 绷得紧紧的, 魏景小心翼翼抚摸着,忽里头的小家伙懒懒地动了一下。
长大了, 活动空间也小了,胎动不似从前欢跃,却有一种更沉甸甸的实在感觉。
他错过了很多很多。
正深憾之, 又心疼妻子, 忽听她说,这二日就要生了。
欢喜,惊叹, 期盼,殷切,种种情绪立即转为紧张。
听闻妇人生产不易,又有凶险, 虽颜明一再表示邵箐养得很好,胎儿也康健,但他心里那根弦还是绷得紧紧的。
这就直接导致他也顾不上和妻子独处, 及安抚变得不大爱动弹的慵懒孩子,匆匆梳洗过后, 立即召来大管事平嬷嬷、王经春喜,以及颜明稳婆医女等人。
事无巨细, 但凡涉及邵箐生产的,他一一过问,并亲自去设为产房的东厢看过。
他这一看, 足足看了一个时辰,严苛程度可想而知,邵箐好笑,又欢喜,这都是因为心里有她。
前些日子的急切早悉数褪去,心仿佛成了泉眼,说不尽的满足和喜悦汩汩往外冒,她欢快极了。
真好,他赶回来了。
邵箐眉眼弯弯听着,忙忙碌碌一整天,好不容易魏景终于满意了,他搂着她亲了亲,又亲亲她的肚皮,最后一吻落在她的眼睛。
“等诞下孩子,坐了月子,你就能医治眼睛了。”
他柔声说:“待你眼睛好了,我们一起去蒲水看野桃花可好?”
掌心下,他的孩子正隔着亲娘肚皮,不知是用手丫还是脚丫子,摸了摸他。
他欢喜,用掌心蹭了蹭:“和这小东西一起去。”
邵箐笑意盈盈:“好。”
……
实话说,待产期间,有丈夫在身边陪着,心里确实能安稳许多,他是无法替代的。
邵箐去了一桩牵挂,又人逢喜事精神爽,越发面色红润,容光焕发。
夫妻窃窃私语,期盼着孩子的降生。
小家伙也并没有让阿爹阿娘等待太久,在魏景折返的第三天清晨,邵箐就发动了。
生产的一切事宜,先前已预演过几遍了,她也做好心理准备,因此当阵痛初初袭来之时,她不急,反而淡定地咽下最后一口早饭,才开口让魏景送她去东厢。
他一愣,手里的银箸“哐当”一声落在桌面,慌忙站起,俯身要抱她。
他的脚磕到食案上,听声响有点牙疼,挺重的,但他丝毫没有感觉,定了定神,快步往东厢行去。
后续一切有条不紊,和预演没什么差别,唯一让邵箐惊掉下巴的是,魏景抱她进门后就不出去了,说要陪着她。
他掌心汗津津的,声音却很坚决:“你眼睛不方便,我在外头不放心。”
将厉害关系说得更明白一些,这直接关系到娘俩的性命,魏景是绝不可能托于外人之手的。
任谁也不行。
他不放心。
从了解妇人生产过程那时起,自然而然,他就决定要亲自陪伴妻子生产。
产房污秽,时人极忌惮之,从未听闻有男人说要陪伴妻子生产,魏景的话让屋内的稳婆女侍俱哗然,邵箐却一听就明白过来。
心里热热胀胀的,欢喜,动容。
对于丈夫陪产这事,上辈子有的妈妈说不乐意,不愿意让枕边人见到自己最狼狈的一面。
当然也有妈妈说,这是必须的,目睹艰难的生产过程,增强责任感,进一步升华对妻子的爱。
邵箐想,不管多狼狈,魏景都不会嫌弃她的。她眼睛看不见,他在她身边,她心里确实更安稳,无需记挂其他。
她轻轻道:“好。”
……
魏景从来不知,妇人生产竟是这般痛苦的一件事。
脸上轻松的微笑不再,她蹙眉隐忍,额头开始沁出汗,逐渐到满头满脸,他再擦不过来。汗水濡湿了寝衣,浸透了鬓发,连眼窝都湿漉漉的,人仿似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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