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鹿谓霜
“你做不出,便笃定别人也做不出麽?这又是什么道理?”
顾衍又不在现场,旁人哪里能知道这诗从哪里来的,顾瑶慌归慌,可心里倒是不怕,反驳得很有底气。
她这幅不卑不亢的模样,还真吸引了不少郎君们的眼光,连姜锦鱼都觉得,病弱美人还是有点冲动,不管她对顾瑶有什么怀疑,在没有证据的时候跳出来,的确不是明智之选。
周围人都开始劝两人消消气,冲那病弱美人和顾瑶道,“夏清、顾瑶,不过是些小小误会,快别当真了。”
姜锦鱼也静观其变的时候,就见那被人唤做“夏清”的病弱美人开口了,指出那诗作中几处用典之处,问顾瑶,“顾姑娘说这诗是你自己作的,那我方才指出的这两处,顾姑娘作为作诗人,应当能随口说话来处吧?”
顾瑶一下子听愣,本来以为不过是一首诗,哪晓得遇上了夏清这样较真的人,捉着她不放,非要问个清楚。
问她用典出处,她才读过多少书,还大多是浅尝辄止,哪里说得出典故的来历!
顾瑶略支吾了一下,撑着额头道,“我一时想不起来了,可这诗的确是我自己作的,当时也是一时灵感,眼下让我道出个一二三来,却是为难我了。”
话音刚落,便见方才还用欣赏的目光看着她的郎君们,一下子都变了脸,说变脸毫不夸张。
有些对诗不大懂的还弄不明白,怎的就给顾瑶定了罪了,还是有位郎君站了起来,先是对着夏姑娘拱拱手,随后对着众人道,“顾姑娘方才所言,乃是一时兴起之作,想不出典故的来历了。可夏姑娘方才指出的那几处,分明没有化用典故,顾姑娘连是否用了典故都看不出,还说这诗是你自己做的,未免太过可笑。”
这话说的实在不留情面,可也够简单明白,一下子便让在座的人都听明白了。
再看那些郎君的脸色,分明含了丝鄙夷之色,若不是看在顾瑶是个姑娘的份上,只怕都早已翻脸走人。
读书人最恨剽窃替名之事,尤其是想到方才他们对着顾瑶的诗青睐有加,心里便更加作呕。
众人低声议论之时,夏清又道,“这诗的确是好诗,能做的出这诗,有这等胸怀之人,恐怕不是那等为了蝇头小利替他人捉刀之人。听闻贵府探花郎与顾姑娘非一母所出,难不成……”
夏清言外未尽之意,人人都听得出来,尤其是顾瑶母亲胡氏“盛名在外”,刻薄继母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连带着她这么一说,众人都不由得猜测起来,顾瑶这诗难道是从顾衍那里窃来的?
被人说中了真相,顾瑶才是一下子慌了,想要解释,却哑口无言。
慌乱中,忽然瞧见了不远处的姜锦鱼,姜锦鱼不认得她,可她却是偷偷打听过母亲口中“迷得长兄神魂颠倒的姜家女”的,想也没想便两行热泪淌了下来,委屈万分的喊了句,“嫂子。”
姜锦鱼有那么一瞬间,不由得想到,这顾瑶怕是脑子真的有问题,既然脑中有疾,便该去看大夫,而不是在这里耍什么宝。
心中如此想,可面上却是微微蹙眉,潋滟目光遥遥望过去,略带责怪,可语气并不算很严厉,“顾姑娘,还请慎言。”
而后也不等顾瑶开口,便起身走到夏姑娘跟前,冲她微微一笑,“夏姑娘文采斐然,不输男儿,实在令我等折服。”
平白把人给卷进了这是非,夏清也有点后悔方才说那通话了,语气中带了丝自责,“姜姑娘过誉了。顾姑娘她……”
“夏姑娘别自责,本就是以诗会友,畅所欲言,心中有所疑,便直言相告,并无不是之处。”姜锦鱼没有一上来就向着顾瑶说话,虽然眼下顾瑶丢人,她这个准嫂子也得跟着丢人。
大约是她的态度软化了夏清,夏清本来也不是个咄咄逼人的人,不过是看不惯顾瑶这幅做派,才据理力争,此时反倒还不大好意思说什么了。
姜锦鱼这才接着道,“年轻姑娘家气性大,有些小脾气,有几句口舌之争,本来也没太大干系。今日的确是顾瑶错了,也烦请夏姑娘看在她年纪尚轻的份上,别与她一般计较。她也只是一时想岔了,想出出风头而已,并非是用这诗去争个什么功名。”
其实顾瑶这事说大不大,就是件小事,偏生两姑娘都心里有火,都不肯善罢甘休。
她若是不站出来,顾瑶还继续死不承认,只怕夏清也不会容得顾瑶全身而退,只能说顾瑶一开始就让人捉住了把柄,要么利索道歉,要么把亲情牌,说这诗是顾衍赠她的。
可惜顾瑶两条路都没走,一条路走到黑,到现在还在装傻装可怜,女孩子本来就不会有什么怜香惜玉的感情,加上对面的郎君们更是对剽窃之事深恶痛绝,顾瑶再可怜,能有什么用?
姜锦鱼这话一说,夏清也偃旗息鼓了,人家都道歉了,再继续不依不饶,对她也没什么好处,便干脆的道,“你说的也是,我也有错,我方才话也说的太冲了些。”
瞧瞧人家这话说的,姜锦鱼都忍不住想了,就算顾瑶作诗成了女才子,凭着她的脑子,也没人肯娶这么个冲动的妻子。
反观夏清,文采也有些,最要紧的,人家会做人。
光是这一点,顾瑶就拍马都赶不上人家。
本来诗会便是要高高兴兴的,一看夏清也松口了,周围的人忙适时起了别的话题,将另一位公子的诗拿出来鉴赏了。
姜锦鱼回到座位坐下,接下来倒是没闹出什么岔子,直到准备回府的时候,顾瑶正在门口堵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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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哄小媳妇
顾瑶似乎是打定主意要堵人, 挑的位置也很好,正是个不大来人的地儿。
还不等姜锦鱼有反应, 顾瑶倒是匆匆过来了, 面上气急败坏,语气愤愤,“你刚才为什么要给夏清道歉?!你这不是承认了我剽窃麽?!传出去了,我还怎么做人!”
她的话太理直气壮了,一开口就是一副问罪的姿态,姜锦鱼一时没忍住,直接笑了出来。
顾瑶傻眼了,然后更加生气了, 口上更是口无遮拦起来, “你笑什么?!你就是故意的是吧?!你就是故意想害我!”
见顾瑶这样无赖不讲道理,小桃忍不住跳出来替自家姑娘说话, “顾姑娘, 您少来冤枉人!谁害你了, 分明是您自个儿给自己找事!若不是我家小姐替你说话,只怕今日这事还没个了结呢?!”
被个丫鬟冒犯,顾瑶想都没想,直接伸手要给小桃一个巴掌。
“顾瑶!”姜锦鱼沉声呵斥, 拦住她的动作,眸中没了笑意,一双清凌凌的眸子冷冷淡淡直视着顾瑶,一字一句警告她, “别动我的人。”
顾瑶下意识缩回了手,随后大怒,怒指着姜锦鱼,“你为了个丫鬟指责我?!”
“你是不是以为,你是顾家的人,我就要处处容忍你,既要为你开脱说情,还要由着你对我的丫鬟喊打喊杀?你哪来这么蠢的想法?”
姜锦鱼忍住反问了一句。
大约是她嘲讽的意味太浓重了,顾瑶脸一阵红一阵白,犹如被人扇了一个巴掌似的。
“你犯下的错,凭什么要别人替你承担?你问我为什么要承认你盗用诗作,这不用我承认,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你垂死挣扎,在别人眼里,就是个笑话。你刚才在诗会上有多狼狈,难不成出了那个门,便忘了?”
姜锦鱼眨眨眼,微微笑了下,好心道,“你若是忘了,我不介意再提醒你一次……”
顾瑶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刚才有多丢人,恨不得出门便忘了这事,此时被姜锦鱼一次又一次的提起,顿时炸了,握拳怒道,“你别忘了,你迟早要嫁到顾家,而我是顾家嫡亲的女儿!”
“嗯,那又如何?”姜锦鱼不在意问道,“我早都说过了,没人平白无故要容忍你的坏脾气。你大可以继续闹,你的名声坏了,只会于你的亲事有害,与我无关。当然,你对我不满,可以去问问你阿兄,看看他愿不愿意为了你,跟我退亲?”
顾家那点破事,全盛京的人都知道,顾瑶真以为她是蠢的,还在她面前摆小姑子的谱?别说顾衍压根没把她当妹妹,就是兄妹俩感情好,姜锦鱼也不会刻意讨好什么小姑子。
正当顾瑶含恨瞪着满不在乎的姜锦鱼时,身后传来一句“我不愿意”。
顾瑶猛的回头,看见后头站着的顾衍,一下子就怕了。
她以前是瞧不起顾衍这个兄长的,受她娘胡氏的影响,顾瑶对这个可能威胁她们兄妹的大哥,充满了憎恶之情。知道对方中了探花之后,心里也没有半分高兴,反而觉得,若是换了二哥中了探花,那该有多好!
但是不知什么时候起,一向被他们正院压着的嫡兄,不过稍稍露了几手,便闹得他们正院鸡犬不宁,娘的掌家权被分出去一半,成日忙着与琴姨娘那个贱人斗法,二哥也是一蹶不振,沉迷酒色。
顾瑶心中才渐渐忌惮起来。
“大哥……”顾瑶勉强露出笑容,可在男人冷漠的视线下,逐渐失了继续说下去的勇气。
顾衍收回视线,再开口时多了几分暖意,是对着姜锦鱼的,“等会儿送你回去?”
姜锦鱼眨眨眼,没想明白,怎么顾衍突然就冒出来了?不过未婚夫这么眼巴巴的要送自己回去,稍稍想了想,还是决定不把顾瑶这事算在男人身上了,抿着嘴儿轻笑,点点头。
“那走吧。送你回去之前,带你去个地方。”顾衍没怎的避嫌,大大方方伸出手来。
两人亲密的姿态,终于把顾瑶给气跑了,临走前还不忘哭着道,“我要告诉我娘,你们都欺负我!”
等顾瑶跑远了,姜锦鱼抬眼一副看好戏的神色,“为难”道,“怎么办?未来小姑子被我气跑了,我要不要追上去哄一哄啊?万一等我进门了,婆婆小姑子联手给我穿小鞋怎么办?”
顾衍没吭声,大掌一张,将未婚妻的手握在掌中,软绵绵的,仿佛柔弱无骨似的,指尖嫩的跟葱段似的,又细又软,仿佛一用力,便要泛出水水的红。
“不用哄,我自会收拾她。”顾衍开口,神色轻松,仿佛压根没把顾瑶看在眼里。
实际上还真是,顾瑶这个脑子,姜锦鱼怎么想都觉得,一看就跟顾衍不是一个娘生的,蠢的可以。
像商云儿,蠢归蠢,多多少少还有点可爱,不算坏。可顾瑶,又蠢又坏,真是让人生不出一丝好感来。
若是没定亲前遇上顾瑶,姜锦鱼可能还会觉得,顾家这一家子太难搞了,谁做了顾家的媳妇,可真是倒霉到家了。可等定了亲了,她便开始护短了,做妹妹的这样嚣张,在家里岂不是要日日欺负做兄长的了?
平白“被欺负了”的顾衍,还不知道自家小姑娘心里在瞎琢磨什么,领着小姑娘往外走。
“去哪里啊?”姜锦鱼这时才想起来问了一句,抬眼认认真真看过去。
顾衍轻笑了下,抬眼望姜锦鱼身后一瞧,后头跟着的小桃就老老实实退开了,还不忘说一句,“奴婢去马车上等小姐。”
走了好远,心里才敢悄咪咪说一句,“顾公子可真是的,眼里除了小姐就没旁人了,刚才看过来那一眼,未免也太吓人了!”
见只剩下两人了,顾衍才含笑开口,“怕我拐了你卖了?”
姜锦鱼仰脸笑盈盈,“你才不敢,你若是敢,我爹爹和阿兄可不会放过你。”
“带你去咱们自家的铺子走走,认认脸,省得主子去了,他们还不知道。”顾衍说的自然不是顾家的铺子,而是他名下的铺子。
不去不知道,一去才真的有点惊讶,走了两三家铺子之后,姜锦鱼很认真的回头冲顾衍道,“你是怎么悄悄置办下这么些家业的?明明见你一直在念书啊?”
顾衍心情颇好,置办这些产业的时候,不过是顺手为之,避免日后为了点银钱,被胡氏牵制住手脚,再一个便是,顾家的银子,他不屑要去争。当时心下并无多大波动,此时被小姑娘这么认认真真的问,反而被取悦了。
甚至还有那么点庆幸,幸好当时置办了这些产业,否则哪能瞧见小姑娘这样佩服的眼神。
“不过是顺手为之罢了。”顾衍嘴上说的云淡风轻,不知心里有多愉悦。
“走吧,南街还有条胭脂铺。上月新进了些南货,本想让掌柜给送到你府上去的,今日这样巧,便一并带些回去。”
女子的钱,是最好赚,这一点从古至今都是如此,尤其是为了容色,更是大手笔。
因此胭脂铺的生意很是火热,不过他们一进门,掌柜立马就出来了,小心殷勤引着两人进了厢房。
木管事大约是顾衍手下几个管事里最不得用的,倒不是因为木管事这人有什么不好,而是因为他管的是胭脂铺,女儿家的东西,顾衍不大管,也很少过问胭脂铺的事情。
因此木管事铆足了劲儿,把胭脂铺经营得有声有色的,就为了在主子面前露个脸。
今日一见顾衍带着未婚妻来了,立马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都不经旁人的手,自己就乐颠颠儿的跑去把最新的南货给捧上来了。
然后也不等吩咐,特别有眼力见儿的退了出去。
铺子的学徒还纳闷,“掌柜的,少爷难得来,你咋不在他面前多露露脸呢?那些子南货,您倒是给里头那位姑娘介绍介绍啊!”
木掌柜回头笑,敲了敲学徒的脑袋,“蠢!你说你蠢不蠢,你以为少爷现在眼里还容得下旁人?你跟你媳妇在一块,乐意别人在旁边杵着?”
学徒红着脸摸脑袋,“嘿嘿,我还没媳妇呢……”
木掌柜:“好好干,等明年啊,让你娘给你娶个媳妇,来年生个大胖儿子,媳妇儿子热坑头,小日子过得多美!咱主子是个能耐人,念书又好,做生意也能耐,你呀,跟着我好好干,吃不了亏。”
厢房的隔音效果也就一般,木掌柜乐呵呵的,也就没想到这一茬,仍是让厢房里的两人从头听到了尾。
听到那句“你跟你媳妇在一块”,姜锦鱼没忍住,斜着眼睛瞪了一眼旁边满脸无辜的男人,可惜这眼神没什么威慑力。
顾衍倒是舒爽,被瞪了也不生气,还觉得木掌柜挺上道。
木掌柜也不知自己莫名其妙的,就了了一直以来的夙愿,入了顾衍的眼,还在乐呵呵的想着,要不要往里递个茶啥的。
不过,也幸好他忍住了,没往里送茶。
否则就能瞧见,他眼中无所不能的大少爷,低眉顺眼哄着小媳妇的模样。怕是要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从胭脂铺出来,便没有多逛了,按照先前约定好的,顾衍送姜锦鱼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