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鹿谓霜
廖如岚一听,更怕了,就怕爹把她推出去,吓得浑身直颤,扑上去抱住廖县令的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爹,我错了,女儿知错了。女儿只是一时糊涂,女儿不是故意下药的!”
这哭闹声终于将后院的廖夫人引来了,一见女儿哭得这般可怜,廖夫人立马护犊子起来,上去抱住女儿,“岚儿这是怎么了?快起来,快起来。”
又抬头对着欲哭无泪的廖县令道,“女儿做错事,你好好教她就是,哪有你怎么做爹的,动辄打骂,不像话!”
廖达方笑得比哭得还难看,抹了把脸,“我就是打她打少了,才把她惯成这个无法无天的样子!你还护着她,你知不知道她犯了多大的错。”
廖夫人想都没想,反口就是一句,“多大的错,你这当爹的就不能担待一下吗?岚儿是你亲女儿!”
廖达方无力坐下,“担待?那也要我担待的起。”
廖夫人这下子才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也不敢去问廖达方了,转头拍了拍怀中的女儿,“岚儿,你做了什么,犯了什么错?你跟娘说。”
不等廖如岚自己开口,廖达方已经一句话替她回答了,“她给顾大人下毒了。毒害朝廷命官的大罪,这回我抗不了了,你养的好女儿,这一次害了我们全家人。”
廖夫人直接傻眼了,再看怀里哭得噎着的女儿,又看了一眼面如土色的廖县令,两腿一软,瘫坐在椅子上。
完蛋了。
……
姜锦鱼是几日后,才知道廖如岚被下狱了。
毒害朝廷命官是大罪,更何况还是下了两次毒,即便第二次顾衍没有中招,可该算的账,却是不会少了的。
廖如岚入狱,又是人证物证俱在,且一个官家小姐坐牢,都不用如何审讯,第二天廖如岚就自己全招了,怎么动的手,毒药哪里来的,全都一条条招了。
证词收集得很顺利,廖家别说替她开脱,连着数月皆是闭门不出,显然是不愿意管廖如岚的事了。
廖夫人倒是来过一回,在门口哭了很久,姜锦鱼再心软,也不会随意放过给相公下毒的人,只让人把廖夫人送了回去。
再后来,就没见廖夫人出府过了,就连廖如岚被判刑之后,廖家好不容易才出府走动了,可容县官夫人的圈子里,却是再也没见过廖夫人了,来与她们打交道的,成了廖家的姨娘,一个柔顺谦卑的妾室。
有廖如岚这么个女儿,廖达方这个县令,基本也就做到头了,上面负责考评的官员心里门清,等届满,给个下下的评语。
子不教父之过,虽说没有证据证明廖达方指使廖如岚下毒,但人是他送进府里的,廖如岚下毒是利用他的公务之便,与他脱不了关系。
当然,事实上,廖达方也不无辜。若非他偏纵女儿,教得廖如岚无法无天,又在顾衍生病时动了歪心思,廖如岚没那么容易能得手。
至于廖如岚,一个官家小姐,入狱受刑,就是刑满释放之后,名声也坏了,往后的日子可想而知过得会有多艰难。
得知自己的刑期后,廖如岚沉默了半晌,一向高傲仰着的头颅也彻底垂了下来,旁边狱监中传来女犯的哭泣声,她垂放在身侧的手上,忽然窜过了一只硕大的老鼠,吓得她飞速收回了手。
她眼泪顺着面颊流下来,冲开了面上黑色的污渍,露出已经因为牢狱之中而显出几分粗糙的面庞。
恰好这时负责放饭的狱卒来了,一间间狱监。
轮到廖如岚面前时,狱卒一手拿了破旧的碗,另一只手从食桶中捞了一分夹杂着菜、混着汤水的饭食,“哐”得一声,丢在了廖如岚的面前。
让人倒尽胃口的饭食就在一步之外,廖如岚怔怔的看了一眼,这样的饭食放在以前,就算是家里养的狗都不会吃,旧碗上还带了黑色的老垢,散发着一股馊味的汤汁,顺着旧碗的边沿往下流,正中间还有几缕切得很细的肥肉,散发着让人作呕的味道。
这时已经推着饭桶走开的狱卒,还扯着嗓子喊了句,“今儿给你们加餐了,好好吃,别给老子惹事,都老老实实的!”
廖如岚一下子哇的吐了一地,扑到了稻草铺盖上,哭得昏天黑地,她此时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她有多怀念家中柔软干净的床铺和美味的饭食,就有多想狠狠给过去的自己一巴掌。
但后悔已是无用,做下的事情,总要她自己承担。
廖如岚只能在牢狱之中度过接下来漫长的刑期,若是运气好,兴许能遇上大赦天下,但若是运气差,便要把最美好的年华,都留在这肮脏的牢狱之中,与馊了的饭食、硕大的老鼠以及暗无天日的狱监度过。
容县的夏天还是很热闹的,尤其是刚渡过翻地龙的难关,整个县里的百姓都沉浸在劫后余生中,连带着庙会也热闹起来。
但姜锦鱼却没心思参加容县的庙会了,出来的时间太久了,她是真的有点怀念家里的儿子们了,也想念家里那一院子的花花草草,甚至有点想念入夏之后夜里偶尔模糊传来的虫鸣。
不知不觉,她已经把辽州的那个顾府,当成了她与顾衍的家了。
其实也是,盛京也好,辽州也罢,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平平安安的,哪里不是家呢?
等顾衍把剩下的事交代好,夫妻二人就踏上了归途。
不像来的时候那么匆忙,这一回回去时,路上轻松了许多,加之队伍又很大,走走停停的,倒是用了整整两天,才看到辽州城。
无需检查,守城的将士一看到车队,忙连声招呼手下兄弟们开门,“快开城门,让人进。”
马车很是顺利的回到了顾府,府里的人大约还没得到他们回府的消息,门还关的严严实实的。
梁永翻身下马,上前去敲门,没片刻的功夫,门开了条小缝,守门的小厮谨慎探出了个脑袋,等看到梁永,再看见他身后长长的车队时,惊讶张大了嘴,着急忙慌把门拉开。
一边开门,还一边着急冲身后守门的兄弟喊道,“还不来开门,大人回来了!大人回来了!”
顾衍和姜锦鱼回府的消息,顷刻间便传遍了整个顾府,大约就是半个时辰都不到的功夫,全府上下都知道了,大人和夫人回来了!平平安安回来了!
这对这些日子战战兢兢的府中众人而言,不啻于一个巨大的好消息,若是主家出了事,他们这些做奴仆的,也跟着没了着落。他们自然是巴不得主家好好的,尤其顾家这样仁厚的主家,实在不好找。
府中众人喜滋滋的,仿佛有什么天大的好事一般。
这边顾衍和姜锦鱼也回到了后院,不用主子们吩咐,小桃和秋霞两个便有条不紊的安排下人们安置行李,让人省心得很。
小桃与秋霞一边往外走,旁边的丫鬟婆子们都与她们打招呼。
“小桃姐姐。秋霞姐姐。”
“小桃姑娘。秋霞姑娘。”
小桃含着笑冲她们点点头,并不意外府里人的态度,她和秋霞这回,算是跟着主子涉险了,这回去容县的事,别看主子嘴上不说什么,可心里定是把这回跟着去的人都记下了。
走到拐角的时候,前头冲过来两个跑得气喘吁吁的团子,正是府里的瑾哥儿和瑞哥儿。
瑞哥儿气喘吁吁,仰着张圆圆脸蛋,满眼期待,“小桃姐姐,娘把爹爹带回来了?!”
小桃也许久未见小少爷们,喜滋滋蹲下、身,道,“回来了,大人夫人正在屋里呢,瑾少爷、瑞少爷快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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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烧烤(二更)
姜锦鱼刚换了身干净衣裳出来, 迎面便被个胖团子抱住了腿,低头一看, 正是跑得气喘吁吁的瑞哥儿, 面上不由得盈上了浓浓的笑意。
瑾哥儿略沉稳些,站在一边,可面上也满满都是喜悦。
他是家中长子,顾衍待他素来要求高些,所以顾瑾懂事得也早些。这些日子爹娘都不在府里,他虽安慰弟弟,但其实自己心里也害怕的不行,他也就是个不大的孩子而已。
姜锦鱼一向很给大儿子留面子, 但今日也是一把把他捞进怀里, 面颊上重重亲了一口,搂进怀里好生抱了一下。
瑾哥儿有些扭捏, 大概是觉得不太好意思, 但很快又沉浸在娘亲温暖的怀抱里, 被松开时,还有那么点不舍得了。
跟娘亲亲昵完了,瑾哥儿瑞哥儿总算想起被冷落在一边的爹爹来了。
瑞哥儿是个小机灵、小滑头,笑得面上肥肥的, 跑到爹爹跟前,“爹爹回来了,瑞哥儿好想爹爹喏!”
顾衍对儿子们一向严厉些,儿子们还小的时候, 他还曾经在妻子耳提面命之下,努力摆出慈父的样子,与儿子们交流感情。等儿子们一启蒙,他便走上了严父的道路。
他还想过,若是妻子给他生的是个女儿,估计他也硬不起心肠。
顾衍伸开手,招呼瑾哥儿和瑞哥儿过来,伸手抹了把儿子的小脑袋,先是看着长子,赞许道,“爹娘不在的日子,你做得很好。”
瑾哥儿难得被爹爹这样认可,小脸高兴得红扑扑的,跟外人面前那个清冷守礼的小公子,完全不是一个样了。
姜锦鱼在一边看得好笑,心道,别看相公对瑾哥儿瑞哥儿都很严厉,但显然的,儿子们都很敬仰他这个爹爹。看看瑾哥儿,不过是被夸了一句,高兴成什么样子了。
夸完了大儿子,顾衍又伸手拍了拍小儿子的脑袋,见他傻乎乎仰着脸冲自己笑,顿时生出点感觉,总觉得这孩子傻傻的,他笑了下,“瑞哥儿也乖。”
瑞哥儿仰脸笑嘻嘻的,然后就等到了顾衍的下一句,“等会儿晚上,我考较考较你们的功课。”
顾衍一说完,瑞哥儿脸就塌下来了,苦兮兮的,支支吾吾“噢”了一句。
不待顾衍开口,一边的瑾哥儿立马替弟弟说话了,“弟弟有乖乖练字。”
顾衍倒很喜欢看他们这样兄弟和睦的样子,他自己没有亲兄弟,在血缘关系上便显得淡漠了些,对着顾酉、顾轩都是一副淡淡的样子,但自家儿子身上看到兄弟和睦,还是让他很开心的。
姜锦鱼不忍看儿子们为难,也笑眯眯替他们解围,招手道,“瑾哥儿瑞哥儿,娘给你们带了容县的特产噢,让秋霞姐姐给你们拿去。”
瑞哥儿立马不愁了,把什么考较功课抛之脑后了,一股脑惦记着“特产”,他还小,还没收过特产,小表情激动坏了。
顾瑾自然也高兴,但看到自家弟弟这幅记吃不记打的样子,扭头就把功课抛之脑后了,顿时感觉,以后他有的是要给弟弟收拾烂摊子的时候。
不过仔细想想,瑞哥儿是他亲弟弟,这要是别人家的,他肯定是嫌弃蠢了。可是是自己家的弟弟,瑾哥儿就感觉,弟弟为人单纯善良,没什么不好的。
家中主子回来了,顾府上下也不在闭门不出了,整个府里也恢复了以往的秩序。
这一回顾衍在容县吃了苦头,寿王那里本来就过意不去,忙叫人过来递了话,允他多休息几日。
顾衍也没推辞,干脆在家中多歇了几日,陪着妻子儿子们去了趟郊外,带着儿子们来了回小型的狩猎。
当然,瑾哥儿瑞哥儿都还小,顾衍也不可能带着儿子们冒险,说是狩猎,实际上也就是逮了几只兔子给儿子们玩玩,甚至都没见血。
等把儿子们哄走了,他才进了山林,猎了些大些的猎物,丢给庄子的下人,吩咐他晚上烤着吃。
姜锦鱼怕晒,果断不就往外跑了,只骑着她那只温顺的母马在外头溜达了一圈,便回了屋里,听小桃秋霞几个说着趣事。
她不在辽州这些日子,辽州城也没如何安生,下人之间爱传闲话些,小桃她们才一回来,就从丫鬟婆子嘴里听了不少来。
此时见姜锦鱼闲着无事,小桃便顺口笑着拿来说。
“听说尤姨娘又闹笑话了,本来她生了个儿子,盛京侯府那边挺高兴的,老侯爷还特意给取了名字。后来就听说侯府原来那位世子留下的小世孙袭爵了,据说是老侯爷进府求的旨意,陛下一口就同意了,还说世子忠厚,为国捐躯,实乃宗室之楷模,还夸小世子虎父无犬子,当朝就让人拟了旨。”
姜锦鱼有一搭没一搭听着,听到这里,不由得替早亡的勇侯世子和世子妃感到欣慰,也替那小世孙感到庆幸。世子和世子妃虽说去的早,但好歹留下了血脉,且如今两人的孩子又得了周文帝这样一句赞誉,日后的前程差不了,两夫妻泉下有知,也可以安心了。
小桃还没说完,又接着道,“这可把尤姨娘气了个半死,本来么,爵位本来就是嫡支的事情,尤姨娘儿子那是庶子的庶子,跟爵位半点儿都沾不着边的。可尤姨娘不信邪啊,说要带着儿子回盛京去,让老侯爷看看小孩子,非说老侯爷是被小世孙给哄了。也不想想,小世孙那么丁点大的人,能哄得了谁啊?”
姜锦鱼心道,尤倩的确是这么个豁出去的人,相比较脸面,她一向更在乎利益。就像当初能豁出去做妾一样,为了爵位,她也能豁出去不要脸了,也要去争一争。
小桃见主子感兴趣,说的越发来劲了,“就说尤姨娘那小少爷啊,也是倒霉,摊上了这么个拎不清的娘,噢,不对,是姨娘。那小少爷才那么点大,尤姨娘非要带着他赶路,说要带他回盛京去给老侯爷磕头,这么大点的孩子,如何经得起舟车劳顿,刚出辽州城,才走了几十里,入夜奶娘就发现孩子烧起来了。孩子都病了,还怎么赶路,尤姨娘又灰头土脸,带着人灰溜溜回来了。”
小桃撇撇嘴,很看不上尤姨娘这做法,摆明要利用自己孩子去争爵位么,本来就不是她的东西,还争得那么起劲,就是孩子看着太可怜了,摊上这么个姨娘。
“后来不知怎么的,兴许是尤姨娘这事干的太荒唐了,被人给传到盛京去,听说把老侯爷给气了个好歹,写了封信过来叱责她。据说尤姨娘是跪着听盛京赶来的侯府老管事念的信,说全府上下都瞧见了,本来尤姨娘在府里还算体面,经了这么一遭,府里都知道了,老侯爷老侯夫人都不待见她。后来盛京侯府又送了个姨娘过来,生得颇貌美,人也小意,倒是一下子把尤姨娘给比下去了。后院起火了,尤姨娘也顾不上争爵位了,成天就在府里跟那新姨娘争个高下。”
姜锦鱼听得摇头笑,这就叫恶人自有恶人磨,论高明,还是老侯夫人高明,想出这样的法子来调教尤倩。这法子肯定不是老侯爷想的,能想到这么损的招的,只能是同样是宅斗高手的老侯夫人。
至于尤倩,纯粹是自作自受,尤倩是一如既往的爱耍小聪明,她不算聪明人,想出的手段都很拙劣,遇着蠢的,譬如当初的商云儿,很容易中了她的招。但真遇上聪明人,半点儿用处都没有。
从当初甘愿做妾,到现在被老侯夫人随手送过来的姨娘弄得焦头烂额,尤倩完全是自甘堕落,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她当初要是不去想那些弯弯道道,找个合适的人家嫁了,做个掌家的正房娘子,日子总不会比眼下狼狈。
要怪就只能怪她心高于顶,看上侯府高门大户,若是当时适时收手,笼络好赵林,夫妻二人在侯府的树荫下过日子,其实也还不错。
偏偏她又贪得无厌,帮着赵林争本不属于他们夫妻的位置,闹得夫妻离心,亦是两人贪得无厌的下场罢了。
事到如今,只怕尤倩都没有看透。她满心以为,她是为了赵林争,是为了儿子争,他们是站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但仔细想一想,赵林父子是老侯爷的血脉,就是再看不上,老侯爷也不至于到大义灭亲的份上,总归会给父子二人留些情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