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霓
……
宋成暄脱了靴子躺在榻上,忙碌了一天,处置完手中的公务早就该养养神,只是没想到坐在院子里品茶时,她会来。
完全是个巧合。
宋成暄闭上眼睛。
“公子。”永夜有些欲语还休。
宋成暄重新睁开眼睛看过去。
永夜抱着一个汤盅:“公子,这药该怎么办?您要喝吗?”他说着话脸微红,就在方才徐家下人来取汤盅时,他手疾眼快将汤盅“弄没了”,眼看着徐家下人四处寻找。
他沉着脸装作一无所知,徐家人果然没敢上前来问。
等到徐家人离开,永夜才有些后悔,他这是做的什么事啊,有生以来这样第一次做这种偷偷摸摸的勾当。
手中的汤盅拿也不是,放也不是,想要偷偷处置了,又怕公子日后知道会唾弃他,干脆硬着头皮来问,若是公子说:不喝。
他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将汤盅交出去,以挽回他一点点颜面。
永夜心跳如鼓,耳朵都变红了,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自己到底被什么人下了咒,竟然这样恬不知耻。
宋成暄看过去,忽然想起少女站在那里,一双眼眸璀璨,阳光落在她那白皙的耳朵上,一缕碎发吹在耳边,显得她更加清丽、明媚,她笃定地拿起汤盅饮了一口,然后转身坚决的离去。
好像将他看透了似的,只可惜一切也未必就能尽如她意。
宋成暄眯了眯眼睛,从榻上起身,伸出手:“拿来。”
永夜一脸惊诧:“公子,您要用吗?”
宋成暄看过去,他那墨黑般的眼睛一冷,眉角如同蒙了层霜雪,脸上更添威严,震慑的永夜不敢再说什么,将手中的汤盅递了过去。
宋成暄一饮而尽,这药没有那么难吃。
永夜捧着汤盅退下去,空空的汤盅,一滴药都没剩,他显然不能再送回去。
要不然就当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什么都没发生好了。
……
宋成暄一觉醒来,开始查看东南送来的信件。
其中一封是军师亲笔所写,船和人手已经布置好,催促他回到东南,白龙王做了多年的海盗,与其他海盗有些来往,这次也可能会让那些人前来帮忙。
京城火器一炸,消息传出去,那些人对白龙王多了几分的信心,说不得派出船只前来插上一脚,到时候泉州水师的压力必然剧增。
宋成暄将信放好。
永夜上前道:“洪大人送信来,请公子去别院一叙。”
宋成暄点点头,此时兵部对去往常州的人选应该有了定数。
“走吧!”宋成暄起身向外走去。
洪家的别院就在北城,院子不大很是僻静,方便坐下来谈话。
宋成暄被请到堂屋坐下,他转头向窗外看去,洪家下人将庭院里的灯尽数点燃,不一会儿功夫,洪传庭大步走进门。
洪传庭笑着道:“本来下衙就会过来,谁知被人绊住说了两句话,可让你久等了?”看起来心情很是不错。
“没有,”宋成暄道,“我也是刚到。”
洪传庭端起茶喝了一口:“叫你过来,是告诉你兵部、吏部的安排,可能不日你就要回泉州了。”
宋成暄脸上一片平静,抬起眼睛道:“谁会带兵去常州。”
提起这个,洪传庭脸上更添几分信心:“说起来大约你也没有想到,就连我还是一头雾水,这些年他百般推辞就是不肯再披甲胄,如今竟然主动请缨……我早就觉得他耐不住寂寞,如今看来果然被我言中,只不过来的稍微晚一些罢了。”
洪传庭说到这里,宋成暄已经知道是谁前往:“洪大人说的是安义侯。”
“是啊,”洪传庭道,“我本想将常州的差事交给你,却也怕张家会使出什么手段来,现在这样安排最为妥当,你回去泉州帮薛沉,这边我会再寻两个副将与安义侯一同前往常州。”
既然已经订好了,他何乐而不为,安义侯存的什么心思与他无关,在京中逗留这么久,他也该知道一切以东南为重。
宋成暄一直没有说话,洪传庭道:“你可有什么思量?”
“没有,”宋成暄道,“那我就等朝廷下了文书,立即回去泉州。”
洪传庭点头:“看样子,这战事马上就要来了,大家都要加紧筹备,希望此次我们能大获全胜,将士们少些损伤,你们也要处处小心,我写一封信给薛沉,你一并带回去吧!”
说完了话,宋成暄起身告辞。
张真人等在了门口,见到宋成暄出来,两个人一起上了马。
走离洪家宅子远一些,张真人才道:“公子,洪大人可说了,朝廷决定让谁领兵常州?”
“安义侯。”宋成暄淡淡地道。
张真人眉头一皱,显然有些惊讶:“怎么会……安义侯不是早就交出兵权了吗,现在这样……难不成……”难不成这其中有什么原因,会不会与公子有关。
想到这里,张真人道:“要不要问一问。”
宋成暄看向被暮色笼罩的京城,天边隐约一片血红,这是安义侯自己的决定,和他有什么关系。
大战将至,他身边的自然是那些与他出生入死的弟兄,只要保护好他们和沿海的百姓、重创倭人,其他的人或事,他不想去管。
现在不必他动用什么心思,顺理成章回到东南是最好,他们泉州水师要在此战立下一功。
……
天还没亮,徐清欢就被安义侯夫人从被窝里捞起来。
“母亲,这天还早呢。”徐清欢打着哈欠,懒懒地穿着身上的衣衫,其实起床、打扮入宫有一个半时辰足够了。
“不行,这是你第一次独自进宫,”安义侯夫人板着脸,“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早些用了饭食,临走之前也消受的差不多了,免得进宫失礼。”
女眷入宫之前一般都不会吃喝太多,万一要出恭,那可真是没了脸面,不要说家里跟着丢人,自己也会名声扫地,成为了笑话,
“母亲安心,女儿明白。”前世她有诰命在身,入宫是常事,早就懂得应付,即便真的出了差错,只要贿赂宫人就能遮掩过去。
“我怎么能安心。”
安义侯夫人看着坐在锦杌上还打瞌睡的女儿,她鼻子微皱,看起来憨态可掬。
徐清欢顺势靠在安义侯夫人肩膀上:“娘,您不用紧张,女儿懂得如何应付。”
软软的头发蹭着她的脸颊,安义侯夫人一时心软,不过很快她就吩咐:“那块帕子来给大小姐净脸。”
徐清欢伸手抱住了安义侯夫人的腰:“我起来,我起来还不行吗?我这就起来。”
安义侯夫人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地点了点徐清欢的额头:“真是个孩子。”
这么早就准备,最后的结果就是徐家的马车在宫门前足足等了半个时辰,这才接到慈宁宫的旨意,允许徐清欢觐见。
徐清欢走出马车,抬起头看向宫门。
前世离宫时的情形仿佛还在眼前,可对她来说却隔了一世。
第一百九十六章 难题
徐清欢被女官带进大殿之中,太后娘娘正坐在临窗的榻上插花。
徐清欢上前行礼叩见。
“起来吧,”太后转过身看了徐清欢一眼,“过来帮哀家看看,这枝插在哪里才好。”
花斛中插着新剪的芍药,太后手里拿着的那枝是牡丹。
本朝牡丹贵重,徐清欢猜想太后娘娘原本打算将这枝牡丹插在花斛的正中间,周围被芍药簇拥,看起来繁盛而华贵。
可是现在花斛正中却有了一朵金蕊芍药,若是想要插这枝牡丹,就要将那芍药拿出来。
徐清欢思量间宫人已经来催促:“徐大小姐,太后娘娘正等您呢。”
徐清欢上前规规矩矩从太后手中接过花:“太后娘娘宫中定然另有花斛,不如就再给这枝牡丹找个去处。”
太后抬起眼睛,脸上看不出喜怒:“这是为何?哀家让人采芍药就是为了配这牡丹。”
徐清欢恭谨地道:“现在太后娘娘有了这枝金蕊芍药,花斛看起来已经十分漂亮,再放牡丹下去,不免要两花争势,都说争奇斗艳才好,但这些花枝本就是为了娱人,同存共生岂不是更多添了景致,都放在这里倒显得拥挤。”
太后面色平静,让人看不出喜怒:“好一张巧嘴,哀家不过让你插花,你却说出这样一番道理来。”
“不敢,”徐清欢急忙低头行礼,“臣女多言,还请太后娘娘赎罪。”
太后让人扶着坐下来:“你定然以为哀家让你插花是要试探你,金蕊芍药和这牡丹别有所指,你才说出一番什么争不争的言辞来,是也不是?”
太后娘娘明着训问她,让她没法搪塞,宫中很多事本就不能明说,就像太后娘娘赏给她的如意,说有深意就有深意,说没有自然就没有。
这就是你争我斗的法门,凡事都遮遮掩掩,即便败露,也不会落人口实。
前世徐清欢就见识过这些,宫宴上不过说些家常话,从宫中出来之后,就有人如临大敌,有些人甚至一声不响就自绝了性命。
宫中手段残忍,却也能杀人于无形。
太后捻动着手中的佛珠,淡淡地道:“小小年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肚子的心思,还没怎么样就开始揣摩哀家的用意。”
这番话虽然说的并不严厉,却足以让人听出一身冷汗。
徐清欢却没有急躁:“臣女既然要服侍太后娘娘插花,自然要思量着太后娘娘的喜好,不过臣女从前很少来宫中,未见得太后娘娘几次,就算想要揣摩太后娘娘的心意,只怕也没有下手之处。
真正了解太后心意的是慈宁宫的几位女官,并非是臣女,臣女只算是顺势而为。”
“哦?”太后微微抬起眼睛,声音深沉,“这话如何说?是她们向你传递了什么消息?”
徐清欢点点头:“不敢欺瞒太后,正是。”
几个女官脸色顿时一遍,纷纷向前道:“奴婢们不敢,更不知徐大小姐为何来冤枉我等。”
太后见那少女站在殿中,脸上没有惧怕、慌乱的神情,反而眉眼舒展,十分的坦荡从容:“臣女被带进来时,正好看到一位女官捧着只花斛去了侧室,臣女匆匆看了一眼,只见那花斛上画着的花似是蔷薇,花萼粉色,开在枝头几朵,并没有大片的彩染,看起来有几分的素雅,正好与太后娘娘手中的牡丹花相配。
所以臣女猜测,是女官看到太后娘娘难以取舍,准备谏言另取一只花斛安置这枝牡丹花,女官在太后娘娘身边久了,自然深知娘娘心思,臣女一来觉得这样安排确然妥当,二来也是想要迎合娘娘的喜好。”
女官眼睛中透出几分诧异的神情,原来徐大小姐是这个意思。
太后看过去:“你们果然备了花斛?”
女官这才道:“奴婢只是让人取来备好,万一娘娘需要就立即捧出来,没想到徐大小姐看在眼里,可徐大小姐又怎知花斛是为牡丹准备,也许只是准备摆放在侧室之中。”
徐清欢道:“太后娘娘唤我去插花时,那捧着花斛的宫人从侧室里走了出来,不过与女官对视之后又退了回去,见到此情此景,我心中就做出了推测。
许多时候得不到确切的答案,只能先做推测再与所见事实相互印证……”
太后娘娘听到这里:“你就是这样帮着衙门破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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