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霓
徐清欢话音刚落,外面响起一声短促的哨音,过了片刻,只看到孙冲大步走进来,手里抓着一只灰色的鸽子。
孙冲道:“哨子是宋大人从探子身上找到的,哨子响起,就引来了这只信鸽,信鸽飞落在广平侯夫人的马车上。”
徐清欢道:“这下夫人不能再否认这一切与你无关了吧?”
广平侯夫人静静地看着一切,方才那异样的神情也渐渐消失殆尽,整个人变得极为冷漠。
“这才是你真实的模样,”徐清欢道,“我只是不明白,广平侯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这样做?”
“他如何待我?”广平侯夫人道,“我全家都为他所杀,而我却尽心尽力为他抚育儿女,现在看来这笔买卖并不划算。”
赵慕微听到这话一脸惊讶,广平侯夫人那冷冰冰的目光让她不禁颤栗。
赵二爷整个人也变得更加的严肃,发抖的手泄露了他复杂的心情,对他来说无论真相是什么,都绝不是他愿意看到的结果。
“夫人这些年的努力没有白费,”徐清欢道,“你留在广平侯府这些年没少将消息送去朵甘思,所以广平侯这些年在边疆才无所建树,多年的劳累加上旧伤的折磨,广平侯身子每况愈下,只怕很快就会交出兵权,告老还乡。
最重要的是,你嫁给广平侯多年一无所出,以至于广平侯膝下只有两子,赵二爷自幼不喜骑射,一心做个文士,能够承继广平侯衣钵的只有世子爷,现在世子爷下落不明,与你嫁进侯府时相比,侯府已经衰败了,你的目的已经达到,所以今晚冒险的举动对你来说,成则锦上添花,毁了证据你将来还有机会安然无恙的脱身,败也无所谓,反正你已经可以功成身退。”
广平侯夫人长吸一口气:“徐大小姐这样一说,我的心情好多了,没错,我就是这样打算的。”
徐清欢道:“夫人说全家都被广平侯所杀,夫人来侯府是为了给家人复仇,那么崔氏一族何其无辜?他们就该死吗?”
“那没办法,要想做大事就必然有死伤,”广平侯夫人笑道,“我父亲也是朵甘思布让土司手下的将领,当年在边疆守城,被广平侯斩杀,我母亲和弟弟也皆惨死,只剩下我一个人,土司见我美貌,让我来诱惑广平侯,于是杀死崔氏一族,我扮作了崔氏女……没想到广平侯纳我为继室,将老母和一双稚子都交与我手中。”
广平侯夫人仿佛回到了那一年,她看向赵慕微和赵二爷:“你知道那时候我有多想杀死你们,我母亲和弟弟死在我身边,他们的血浸湿了我的衣裙,如今我还记得那一幕,我又怎能抚养仇人的子女。
但是小不忍则乱大谋,我即便步步维艰,也想方设法讨好你们父亲,我留在你们父亲身边,又受了多少屈辱,今日的一切都是我的血泪换来的,也是我应得的。”
赵慕微半晌才道:“你怎么能这样……”
“没什么不能的,”广平夫人冷冷道,“侯府有今日也并非我一人之功,还有你们兄妹推波助澜。”
赵慕微一怔。
广平侯夫人的目光就似一把利刃,仿佛正在切割赵慕微的皮肉:“你身为侯府的千金,不知忧虑侯府的安危,只想平平淡淡的过日子,简直是愚蠢至极,亏得你与徐清欢相识,竟没从她身上学到些刚强的性子,勋贵家的女子如此柔弱,就算不让你顶立门庭,也该有几分自保的能力,似你这般……我已经能想到嫁入夫家之后,只能任人揉捏,一个不能左右自己人生的女人,在男人眼中不过就是个能够生产的物什儿。”
“还有你,”广平侯夫人将视线挪到赵二爷脸上,“你不是想知道你兄长去哪里了吗?我将他杀了,因为他死了之后侯府就断了生机。
至于你,根本不值得我动手,你的生死于广平侯府来说无关紧要,不,你活着更好,活着只会辱没门庭。
对了,我还要感谢你,你将世子进我房间的事告诉广平侯,让他们父子离心,这样广平侯才以为你哥哥心中有愧望风而逃,其实我分开他们父子,就是要对你哥哥下手,你真的是我的帮凶,你手上也有你哥哥的血。”
赵二爷浑身颤抖。
广平侯夫人显然还觉得赵二爷的痛苦不够多,她盯着赵二爷无比清晰地道:“我要你牢牢记得我的话,就算我死了,你还会继续帮我向广平侯赵氏报仇,因为你的存在只能给广平侯府带来耻辱,广平侯府不可能在你手中振兴,你听到没有?
你听到没有?”
赵二爷只觉得血液上涌,大喊道:“我不会让你阴谋得逞,我会读书习武为父亲分忧,你休想看我赵家的笑话。”
广平侯夫人轻蔑地看了赵二爷一眼:“我不信。”
说完这些,广平侯夫人像卸下了肩头千斤重担,身子变得更加娇小,她看向孙冲:“没有过堂之前,我还是广平侯府的女眷,你可以将我关起来,但不能怠慢我。”
广平侯夫人带着于妈妈径直进了屋子,孙冲不敢怠慢立即让人把守在门外,还好几个时辰之后天就亮了,他就可以将广平侯夫人押送去最近的衙门。
赵慕微已经擦干了眼泪,整个人却仍旧在恍惚中。
赵二爷眼睛通红:“这桩案子,我定会查清,兄长……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也会找到他。”
赵家的两个孩子好像一下子长大了许多。
屋子里的气氛十分沉重,直到炕上的邹氏鼾声大作,所有人才各自回房。
徐清欢走进房内,耳边回荡的还是广平侯夫人尖厉的声音。
好像一切都尘埃落定,可她却睡不着,她推开门走出去,就看到驿馆的大堂里亮着一盏灯。
宋成暄坐在那里饮茶,他面前摆着两只杯子。
第六十一章 盟友
徐清欢走过去坐在宋成暄对面。
茶已经倒好了,茶温正合适,徐清欢拿起茶要喝,就被凤雏拦住。
凤雏挑剔地道:“这茶还不错,却没有我们自家带来的好。”
凤雏将茶倒了,仔仔细细地刷洗一遍茶碗,重新沏了壶茶给徐清欢斟上。
徐清欢再次端茶来喝,凤雏满意地点了点头,心里说不出的妥帖。
徐清欢抿了口茶,伸出手跟凤雏要烤好的黄豆。
凤雏十分不情愿地交到她手上,不忘记叮嘱:“不能多吃。”
徐清欢道:“没事了,你去歇着吧!”
凤雏却不肯走:“小姐就当我已经睡着了。”
这句话说过之后,凤雏没发出一丁点声音,好像整个屋子里就剩下了徐清欢和宋成暄两个人。
宋成暄看到徐大小姐将白色的小盘子推到他眼前:“凤雏的手艺,很不错。”
以为他是喜欢吃点心的小孩子?
他隐约有些印象,小时候到了年节,都会有些小吃食。
想到这里,宋成暄的目光微深,目光从那小盘子上挪开。
方才还好端端的人,忽然之间又冰冷了几分,好像那盘子碍着他的眼了,不过很快他的情绪就被遮掩了过去,变得和平日里一样。
想必是这碟黄豆勾起了他不好的回忆,徐清欢将黄豆拿开,她对他的往事没有探究的意思,也不愿意他此时的情绪影响到查案。
徐清欢觉得自己也算是很体贴了。
看着她不动声色的将盘子拿走,宋成暄不禁觉得意外,从何时开始他的心思能被人看透了,尤其他们才见过两次。
徐清欢没有再说话,有些事不用问,也不用说,只要静静地等。
宋成暄更是个话不多的人,这样也免得本来不相熟的两个人,非要坐在一起闲聊。
今晚一切的发展都让她挺满意的。
宋成暄没准备再与徐清欢说什么话,可离得这么近却还是会看到对方的一举一动,这一会儿徐清欢抿着嘴唇又自顾自的微笑,仿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看起来乖巧得与人无害。
他却并不相信,尤其是见过她破案的手段之后。
如果不是一切尽在掌握,她绝不会坐在这里安然的品茶。
安义侯府的人对盟友总有他们自己的一套,看起来可信毫无防备,甚至能给盟友提供很大的帮助,可到了关键时刻,他们也十分懂得取舍。
不管是什么样的情分,只要会威胁到他们的安危,立即就会抛下,眼睁睁地看着盟友被尽数诛杀。
这样的盟友,他绝不会要。
宋成暄站起身刚要离开,只听有人大喊一声:“起火了。”
风裹挟着滚滚浓烟迅速窜遍了驿馆每一个角落,所有人都被惊动起来,众人呼喊着出门、搬运东西,驿丞带着护卫救火。
驿馆从前也曾遇到火势,只不过都没有这次来的凶猛,而且不管用什么法子,大火仍旧在蔓延,没有被扑灭的意思。
“快让人都出来吧,这……一定是火龙降下了天火,不将一切烧得干干净净,根本就不会熄灭。”驿丞大声地嘶喊着。
烧毁了驿馆他顶多被撤职查办,若是伤了贵人,他就只有死路一条。
安义侯夫人被请上了马车,徐家的下人手脚利索,转眼之间就将所有的马车带出了驿馆,远远地停在官路上。
赵慕微也被带了出来,赵二爷将妹妹托付给安义侯夫人,又忙着去指挥下人将马车和物什儿都带出来。
至于宋家本来就携带的东西不多,护卫们都帮着驿丞救火。
广平侯府刚逢巨变,又遇到火灾,赵慕微已经心神俱乱,安义侯夫人小声安慰:“别急,别急,只要人没事就好。”
赵慕微向驿站中张望:“母亲……崔氏还没有出来。”她明知假崔氏是来害他们的,可不知为什么就是不能将从前相处的好,全都抹杀的干干净净。
“清欢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赵慕微道,“崔氏说的没错,我若是能似你这般,我们赵家也不会有今日。”
徐清欢道:“从前的事已经无法挽回,侯府还要靠你们兄妹支撑,以后的路还长,一切都可以慢慢再来。”
赵慕微点了点头。
挫折总是能让人长得更快些。
火越烧越大,本来就是深夜,浓烟已经呛得人睁不开眼睛,来来往往的人即便撞在一起,也分不出对方到底是谁。
两个身影裹着被子冲出来,径直上了官路,等到走得远了些,她们才丢掉头上的遮盖露出面容来。
广平侯夫人长长地喘了一口气。
于妈妈低声道:“他们发现还有一阵子,夫人快些走,等他们发现的时候,您已经到了边疆。”
真的能走脱吗?
广平侯夫人看向周围:“出来吧!”
这里太过安静,尤其是在这样的官路上,竟然听不到半点的响动,她已经感觉到了危险。
广平侯夫人话音刚落,孙冲就带着人走了出来。
“夫人,”孙冲道,“案子还没有查清,您若是这样离开,我们都要被上峰责罚,您还是跟我们一起回去吧。”
广平侯夫人镇定自若:“你们以为这样就能将我捉住吗?”
话说完广平侯夫人忽然向驿馆方向跑去。
“拦住她。”孙冲大喊一声,正要向广平侯夫人冲去,于妈妈却扑上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广平侯夫人刚刚甩开孙冲,就有更多的人上前。
一步一步逼得她无路可走。
广平侯夫人看向周围,光靠她一个人,的确是逃不掉了。
不,其实她还有一条路。
她微微扬起嘴唇,火光照着她的笑容:“你们以为这样就可以审我吗?都是妄想……”
赵二爷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母……亲……”
声音刚刚发出来。
广平侯夫人已经向驿馆的方向跑去,那里已经是一片火海,她毫不犹豫地将自己淹没在火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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