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萦索
儿子踩着雕像的底座,就要看把花环给楚夏套上。
还没动,就挨骂了,“谁让你踩底座的!都踩脏了!你不知道,星祭宫每天都会有弟子来清洗吗?到时候让他们看到了,让你娘我的脸面往哪里摆?”
“不踩底座,怎么戴花环?”
“你这么多年的修炼,都是炼到哪里去了?”母亲非常生气,推开不争气的儿子,站在雕像前,深深吸一口气,提气一纵,短暂的把自己拔高三尺,伸手正好将花环套在楚夏的头上。
楚夏是侧坐着的,发丝清扬,面容纯净绝美,戴上这花环更加青春,也更俏丽了。
“我换了紫鸢,你以前总说万紫千红总是春,什么颜色的花都喜欢。骗子,你明明最喜欢兰花!还有,你说你喜欢梅花香,可为什么你留下的都是杏花……算了,谁让我心甘情愿被你骗呢!”
絮絮叨叨说了半天话,母子两人才离开。
他们两不是没看到一身邪异气质的寒尘,只是看到了,除了淡淡瞥了一眼,再无其他。母亲忙着和故人叙旧,说到动情处还红了眼眶。儿子被母亲一顿排揎,才懒得管谁来祭祀楚夏——妖族也好,魔族也罢,只要不对他们母子出手,他才懒得管!
两母子走之后,星祭宫日常值守弟子便过来了。同样提了个竹篮子,依次在楚夏的雕像前摆放了水果、鲜花,清理了灰尘,擦到纤尘不染才罢休。
对了,星祭宫弟子走时,并没有摘下刚刚戴上的花环。
此处,恐怕是星祭宫最特殊的地方了,旁的都不说禁止外人出入,至少随意走动会受到各种目光注视。唯有此处,许人来去自由。
因为,两百年来,总有人念及楚夏生前做出的贡献。一个人,哪怕一生之中只来一次,献一次花,那雕像前的花束都不会枯萎。
凡人也好,修行者也罢,星祭宫也不会阻止原天宸界出身的过来祭拜。
“你死了,但是你还活着。活在世人的心目中!”
寒尘怔怔看着楚夏的容颜,心中有无数翻涌的思绪,却不知从何说起。
两百年过去了,他一直呆在神崎世家,管理家族的内务。对外界的所知只限于族人兄弟们的谈论,他知道,两百年的酝酿,楚夏在很多原来天宸界人的心目中,已经化为“仙子“一样的存在。
她那无与伦比的美丽,她那博大无私的胸怀,她过人的机智聪慧,还有她最后凝聚的那一抹微笑,似看穿了生死界限,让每一个看过的人都由衷生出生命可贵的想法。
日子过得再苦再难,能难得过天宸界即将崩溃?能苦得过初来乍到,先辈们的披荆斩棘?
星祭宫将楚夏的雕像转移到此处,不知收了多少人心!每一个人祭祀过,都觉得身心得到洗礼,从容了,安宁了,可以面对生活中的风风雨雨了!
连紫宸界的修者,听闻了楚夏的故事,都会忍不住过来看上一眼。
“嗤!你明明根本不是那样的人!”
“我知道你的任性,你的无知!”
“你比任何人都要贪生怕死!”
“你喜欢华丽,一点也不简朴!你夸张奢侈,还举办什么‘星光电影节’,不留余地的给表演者赞赏,送金银珠宝……你明明是个为了自己的喜好不管旁人的人。”
“为什么,到最后,你得了所有的声名?”
“我曾经对我父亲抱怨,明明研究出传送阵的人是他,好处却都是你得了。但凡他愿意宣扬,神崎世家也不会偏安一隅,靠联姻才能立足了!可是……父亲他已经不记得任何事了,他只是在提起你的时候,脸上会挂着笑。”
“他记得你!”
“真可怕,幸好你不是我母亲。要是你也留了什么,让他……不知道会如何!”
寒尘略带讽刺的想,然而他的神情充满了悲伤。
很多时候,想不通的事情,不是真的智商不够,而是没有跳出自我的界限。现在,他重新审视了父亲和楚夏的过往,发现包括星祭宫、原天宸界的人,不是不知道寒澈才是挽救众人性命的主要功臣。
但那要怎样呢,要时时提醒吗?
时时告诫自己,有一个对自己天大恩情的恩人?谁愿意背负这样的重担!
楚夏就不同了。她石化了,两百年前就凝成一尊雕像,神情安详,面容精致,她就是最好的追思对象!人们看着她那么年轻,那么美好,会想到她为天宸界所付出的,就是她的全部了。
她得到的声誉,有一点掺假吗?
没有!
是人们心甘情愿的!
“人们思念的你,不是真正的你。可怜现在真正认得你的人,也不多了。刚刚那个,抱怨你是个骗子,呵呵,我想起来了,她的名字,是叫‘操兮佩’吧?以前在天宸界很是有名,独一无二的泪符士啊!”
“今天看到她,居然没有哭!一滴眼泪都没流下。她还成了亲,有了孩子。”
站了许久,翻涌的思绪还是没有停止。寒尘本来打算即刻就走,而过去的念头畅通之后,他忽然感觉一轻,轻轻提身,学着刚刚操兮佩的动作,短暂在空中停留一下。
不同的是他不是给楚夏戴花环的,而是摘下来了。
他给自己戴上了!
“我抢了你的东西,你生气不?”
寒尘终于笑了。
一转身,他长袖一甩,自己都没意识到,他这个动作潇洒中带着几分不羁,邪异中带着一缕哀愁。配上他惊心动魄的容颜,所过之处,路人看到,都呆滞住了。
有的直接忘记身处何方,呆呆回不过神来。
有的则被惊艳到长大了嘴巴,捂着胸口剧烈心跳。
美丽和美丽是不一样的。楚夏生前也是绝色,她离去之后所化的石像也有几分她的气韵,所有见过她的人内心安宁,充满了对抗生活麻木琐碎庸碌的斗志。而寒尘之美,能掠夺呼吸!
他的美丽太有攻击性了。
即使他不说话,不做任何表情,可只要抬头淡淡扫了一眼,那种压迫性……会让人自惭形秽!觉得天地生人,有寒尘这样绝美的,却把自己生得这么丑陋不堪,必定是前生做过什么罪孽……
“他是谁啊!”
“什么时候,星祭宫出了这么一号人物!怎么从来没有耳闻?”
“不会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吧?太好看了!”
“要不是今天这么多人都见着了,我还以为我梦魇住了!”
“是啊,美得不像真人……”
惊鸿一瞥,已是毕生难忘。
许多人开始搜寻这个光凭美色就能名动天下的美男子。
不打听还罢了,仔细一打听,顿时震惊了,“什么!他是寒澈之子,是妖族之后?”
“不是!诶不对,前一个错了,他不是寒澈之子,但他真的是妖族血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长生殿倒是没有外传,但是神崎世家的人都暗杀截杀寒尘了,自然要洗清和寒尘的关系,免得寒尘日后为妖族做事,也牵扯到本家的子嗣,索性公开了。
公开之后,各种议论的风向,也是让人迷茫。
憎恶妖族的,还是憎恶,这回连通包庇妖族血脉的神崎世家一起憎恶上了。
“我就不信,寒尘藏身修仙世家这么多年,一个人都没发现。对了,他们家还有一个妖族子嗣吧,看来是有原因了!”
即使有人解释,辩解是寒澈用“血渡之法“,才隐藏住了妖族血脉,但是憎恶者就是不相信!
越解释,越憎恶!
至于迷恋美色的,曾经有多青睐寒洺、寒澈父子,现在都转换了目标,开始没原则的称赞寒尘——
“争持了几百年了,从天宸界开始就分了阵营,有人鼓吹寒洺之美五百年一遇,有人极力称赞寒烟客。现在都不用争了,我认为寒尘独揽风骚!”
“他那里能一人独占春色、最多三足鼎立罢了!”
“我也赞同三足鼎立,不能再多了!”
“你们这群贪色的,殊不知寒尘乃是妖族!”
“妖族又怎么样呢?美到他这种境界,已经跳出种族的界限了。我就不信你站在他面前,还能说出血脉低贱之类的话。你能站在他面前不大喘气,我都佩服!”
这些唯美色论点的,居然如一股风潮,席卷了大半个修行界。无数女子恨不能亲眼见一面寒尘!
简单来说,寒尘不仅没有身败名裂,反而一跃而成瞩目的新星!
愿意邀请他做客的,太多了。
当然,联姻的话,大门派没有。但弟子们私下的行为无法管束,据传,寒尘每次住宿的酒肆酒楼,都被各势力的侍从暗中观察着……
他走到哪里,就跟到哪里!
最后一排,认为要公正的看待“寒尘妖族血脉“的事情。他们同情寒尘的身世奇特,生他的人并非他的生母,抚养他的也不是生父——还是婴孩的他没有选择余地啊。不能因为他的身世,就一杆子打死吧!
但也不能凭借此就推断他是一个无辜者。还要看他日后的行为举止。
好在寒尘是按照世家嫡公子的身份教养的,他落难了,处在人生最低谷,依旧维持翩翩态度。而且答应了天意的要求,魔心也除掉了,没有残杀嗜血的等违背世俗常理道德的喜好。总体来说,算是中规中矩的。
这已经足够。
有这般的容貌,没人希望他还有圣人般的胸怀。
这一天,星祭宫的杏岭山下,一群人津津乐道的议论着寒尘的容貌,其中有人惊叹道,“我就远远了看了一眼,当真有石破天惊之感!”
“造化弄人,怎么就把他造得这么完美呢!”
“难道只有我觉得,他是人族和妖族的完美结合……”
“没错没错!人族的长处是身姿挺立,五官上偏向柔和,不如妖族的的五官俊朗深刻。寒尘的确综合两族的长处,美到了极致!”
“你们看的是什么妖族,怎么我看到的都是歪瓜裂枣?长得奇丑无比!”
“你,不是天宸界来的吧?天宸界当年也有妖族上来,不过一来就躲在万妖灵窟中,极少踏足我们正道修仙之地。哈,若论长相的话,紫宸界的妖族的确长得不如我们天宸界的妖族好看。”
这里是一处茶寮,草搭的屋顶,看摊子的是一个半老的婆婆,头发都已经花白了。
她听说寒尘,什么妖族,细细追问了,本来只是打发时间。可一听说,那寒尘的生母,不是他的亲娘!顿时大吃一惊!
“阿婆,可是从来没听过这样的奇谈?我乍一听,也是惊呆了。”
“可不是吗,那寒尘千真万确是从晶玄肚子里出来的,但是和生他的晶玄半点血缘关系没有!他的亲生父母另有其人!此事若非神崎世家传出来的,我怎么也不敢相信!”
“是啊,怎么能信……怎么能信!”
这位婆婆喃喃自语。
她抬头仰望杏岭山的半空之上,半浑浊的眼神蹦出强烈的光——那是名为希望的光!
等啊等,盼啊盼,终于等到寒尘经过她的茶寮。
她不敢放松一点,仔细盯着寒尘,遗憾不已。在寒尘脸上,她看不到半点熟悉的感觉。
“到底是不是?”
“寒尘,是妖族特殊的繁衍子孙之法生出来的,还是那个小傀儡带走的生命之灵生的?”
她心急如焚,眼看寿元将近,她怎么甘心就这么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