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萦索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对小然未来很有影响。大家商讨了一会儿，决定，让姜离认下“私生子”。
姜离很想反对，“我还没结婚呢。”
“结婚不结婚，有什么要紧。你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弟弟没有合法身份吧！”
“但是可以收养啊，就说捡到的孩子……”
“别幻想了，小离！”说这话的是他亲爹，“你看小然现在的长相，抱出去别人一看，说他不是你儿子都没人相信！你要么现在认下，被人嘀咕一段时间就过去了。要么死不承认，将来小然长大，所有人都对你指指点点。”
姜离无语，“感情我就是背锅的？”
弟弟变成儿子，他找谁说理去？抱着还只会流口水的姜然，他轻轻点着对方的额头，“你长大了，我将家主之位还给你好不好？”
婴儿姜然摇头，他眼中飞快闪过一丝光，竟然可以遥控指挥着族谱，脱离了姜离身体。
“你这是……”
婴儿姜然认真的看着姜离。
迟疑片刻，姜离点点头，同意了。
白家族谱漂浮到寒意面前，“小源，从今天起，你就是白家的家主了！”
无风自动，那神奇诡异的族谱，自己翻开一页页，似打开了一幕幕星光电影符，给寒意浏览。寒意的双眼似穿透了茫茫时空世界的隔离，看到老祖宗们一个个活了过来。
每个人都是风华正茂，他们有的吟诗作赋，有的钻到坟地里研究尸骨，有的站在桥上对着云霭看上了十天半月，有的不停的和人比斗……
每一代的白家家主，都是一部传奇，当然，太过强烈的性格色彩，也注定了生前精彩，死后……孤寂。
寒意看完之后，眼角不知不觉留下一滴泪。
终于明白母亲为什么千方百计创造了“幽宸界“，为了给老祖宗们一个安歇之地。
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别的世家都是庞大的家族，是横系的，嫡系庶系直系旁系，靠联姻获得资源和支持。而白家，什么都不靠，就靠自己，所有传承只是白家二祖留下的几本秘典，其他都是靠自己一点点摩挲，成就了自身，也成就了白家！
看完之后，寒意从心底里认同白家人的身份。
这也可能是这一个月来，每天和姜家人朝夕相处，听了好多和他母亲姜莹有关的事情，母亲的形象在他心中越来越清晰，不再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形象。
姜莹其人，明明有不俗的天资和悟性，却生在灵气匮乏的世界和时代，对修者来说是多么大的悲哀和讽刺。他看到了母亲在这个世界的生存痕迹，看到她的努力奋斗拼搏，好想能帮母亲一把，让她不要放弃希望，不要难过。
白家族谱似能感受血脉传承的继承者的心绪，自动翻到最后一页，姜离的名字渐渐淡化，之上的姜然的名字，也淡化了，变成空白。然后第三十三代，直接在姜莹的本名——白笑鸥后，凝成三个字。
白意寒。
……
紫宸界。
最近“多宝镇“里多了许多僧人，每天不干扰其他人的日常挖宝，就只是找个喜欢的空位盘膝坐下来打坐。一个两个就罢了，来了足足四十九个，就说不过去了。
有人觉得奇怪，告诉了病中的魔种姜莹。
魔种姜莹拖着发麻的双腿，拄着拐杖，老态龙钟的出门一看，哦，竟然是老熟人。
“你是……智信吧，许久不见。”
成竹在胸的智信，比过去成熟了许多，双眸之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娉婷师姐！是许久不见了。”
“你这是……”魔种姜莹不会天真的以为，水月寺的僧人是来看她的。是，她常驻长生殿时，是常常去水月寺，也和多数僧人相处融洽。但实质上，她只和一个和尚关系匪浅，而那个人早就闭关，闭的还是死关，几乎没有相见之机了。
智信双手合十，微笑道，“娉婷师姐，还有一人，不知你可还记得？”
四十多僧人背后，转出来一个穿着灰白的僧人，他的相貌乍看不出色，很容易溶于芸芸众生，但只要你看到了他，注意到了，就再难挪开眼睛——所谓气质比相貌更重要，智明的气质，清澈湛然，仿佛一潭清水，至清至纯。
魔种姜莹呆住了。
她静静看着智明走过来，向她靠近，眼中饱含着各种翻滚的情绪。
看，这就是智明，她当成亲弟弟一样看待的智明。还记得初次进入紫宸界，她孤单，寂寞，需要温暖。而智明在这个时候出现，给过她家人般的感觉。
姜莹扪心自问，她已经掏心掏肺的对他好了，除了关于她的来历根本等秘密没有说之外，她对智明从未有过谎言欺骗。
但是，长着一张不会骗人的脸的智明，却偷偷在她身上下了魔种……
人世间，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就是这么叵测难以判断。
魔种姜莹呵呵笑起来，她倒不是笑别人，而是笑自己。主体把仇家当亲人看待，给了人暗害的机会；她呢，她若不是魔种本身，哪有机会再见韩景玉一面，又怎么可能有直接面对智明的一天呢。
“你，还好吗？”
“你呢，还好吗？”
过去姐弟相称，关系是无比的亲切融洽，一旦离别，竟然是此时此刻！
“时光匆匆如流水，果然不假。”魔种姜莹佝偻的身躯慢慢直了一点，花白的发丝好像也慢慢转黑。
而这些，智明恍若不觉，依旧靠近魔种姜莹。然后，他轻轻拂了一缕魔种姜莹的发丝，鼻尖轻嗅，神情陶醉不已，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发芽了，快开花了吧？”
“呵呵，原来你一直在等啊，对不起了，姐姐让你久等了。你为什么不早说呢，早一点说，姐姐绝不会让你闭那么久的死关。”
“没关系，现在也不晚。弟弟愿意等，等多久，都可以，因为，等待的人是姐姐你啊！”
智明满怀慈悲的看着魔种姜莹，穿过她的发丝，掌心最后落到她的面容上。他清澈的眼神也落在魔种姜莹的脸上，似要分辨她的每一丝皱纹，和每一点老人斑点。
“姐姐，你出落得越好了。”
“我长成这副鬼样子，除了弟弟你，再也没人能看出来我的美了。”
“不，姐姐的美丽，需要漫长的时间欣赏和回味。旁人，只会看皮囊罢了，姐姐与这世上任何一人都不同。”
魔种姜莹呵呵笑了一声，最终，她觉得自己不如对方变态，退后了一步，
“智明，你是最好的……猎人。时到今日，何必还假装温情脉脉，你就是来杀我的吧？”
“姐姐误会了，弟弟是灭魔人，只会灭杀魔头，怎会伤害姐姐一分一毫？姐姐请放心，虽然魔种已经在你身上生根发芽，即将开花，弟弟也会保护你的那丝善念，不会让你神形俱灭的。”
魔种姜莹放声大笑，笑着仰天，“也好！我正觉得老死不太好，多病多痛，难受的要命。不如轰轰烈烈，死在弟弟手中。”
“来吧！你们水月寺布局多年，不就等这一日么！”
第百四十三章 何方神圣
水月寺等待这一天等了多少年？无法计数了。只知道无数个日日夜夜，除了智明之外的僧人都在抓头问，到底哪个环节出错了？天生魔心的人种上魔种，加上魔气催化，应该“砰“的一下魔气爆发啊。
怎么白娉婷日复一日的温柔甜笑，好像正常修者那样，还投身到炼器研究中，制作出的灵器充满灵性又实用呢？
而智明不再思考纠结的僧人中，不意味着他不关心。
他只是深信自己的选择——不信也不行了，若看错了白娉婷，等于他给一个无辜的，天生善良的人下了魔种，此等行径，可以直接下地狱了，还修行什么？
终于终于，等到了魔种开花结果的一日！
“布阵！”
他厉喝一声，面上的慈悲柔和再也不见，整个人如怒目金刚，很快七七四十九僧人结阵完毕，多少年精心培养的默契，在此刻毫无保留，齐齐对阵粉面魔心——白娉婷。
这个外号，是水月寺众僧人私下给起的，因为大家都知道她是魔人，虽无恶迹，却是天生魔心。而粉面，则说得是她长得好看，不是长生殿众美的那种皮相美，蛊惑人心，诱惑的美丽。事实上，白娉婷和水月寺上下相处得极好，众僧人都挺喜欢她，觉得她温柔、耐心，细致，关心他人，且懂得分寸，善于为人考虑。
种种优点，说也说不完。就像自家的姐姐，美丽大方，是极亲切的。
可惜，一旦魔种发芽，就完全不同了。过去的白娉婷，不是熟悉的小姐姐，而是一个可能危害天下的魔头，身为水月寺弟子，一定要除之而后快！
大阵眨眼功夫布置完毕，大概是等得太久，等得都快绝望，以为此生再无机会了呢，没曾想还是被智明料中。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结无畏印！”
“我佛慈悲，苦度众生！结金刚印！”
“积善行德、佛光普照！结光明印！”
眼看着众僧人施法，魔种姜莹眼中幻化出各种瑰丽的佛像，再也无法分别现实和虚幻，轰隆隆浩瀚的佛音响起，如雷灌耳，甚至鼻尖都修道各种檀香之气，耳鼻眼皆被蒙蔽，她成了瞎子、聋子，同时闻不到其他气味。
身处阵中，智明又恢复了衣袂飘然，面容仁慈，指尖捻着一朵鲜花，轻轻一笑，口中道，“伏龙降魔……”他眼中似蕴含着无尽的悲悯，可志在必得之心又强到超出一切。
风云变幻之中的魔种姜莹，只觉得一股庞大的灵力向她冲来，冲得她神魂不稳，踉踉跄跄，险些摔倒。她用力的拄着拐杖，指尖握得发了白。当另一波灵力袭来，她的发髻乱了，海藻一半狂肆的吹散在空中。
再一波，灵力凶猛澎湃的似一层层大浪，魔种姜莹不得不弯下腰。
她没有用任何防护措施，静静的等待最后一刻的到来。
都说千古艰难惟一死，她也只是个普通人啊。死在水月寺智明手中，也算是“善终“吧？
静静的等待更厉害的冲击。
然而，事实大出她的意料，智明带了水月寺的精英僧人出动，摆出一副“非置她于死地“的架势，其结果却是一波更比一波弱，慢慢的，她在冲击中站直了腰身，甚至还能睁开眼睛，看清了各种幻象。
耳膜那轰隆隆的声音也淡了。
这是怎么回事？
所有水月寺僧人都慌了，齐齐看向智明。智明也大受打击，“怎么可能？”
“魔种明明发芽了……”
“这说明我没有看错，我没有犯错！”
他颤抖着，抬起手指，“不对，你、你的魔种……变异了？”
魔种是万千魔念的“引子“，只需要一点点恶念，就能引发出寄生人全部的恶意。而人一旦没了行凶作恶的底线，只怕就堕落无底深渊，阴狠邪恶至极。
而白娉婷此刻，还能稳稳当当的站立住，她微微摇摆的身体，不是受伏魔大阵的影响，而是气血衰败，年老造成的！
“你，你的魔种，不是正常引发的！可是，除了恶念，还有什么能引发魔种？不对劲，这不对劲！”智明的眼瞳通红。
魔种姜莹的眼中带了一丝怜悯，更有一丝厌恶，“哎！原来你一开始接触我，就抱着这种想法……你知道养蛊吗？”
“在我的家乡，有人为了养出最烈性，毒性最猛的蛊虫，会挑选一些毒虫放任撕咬厮杀，经历无数次对战生存下来的，就是最强的那只。你，智明，且不论我是什么人，过去的我待你，是真心诚意的。我也未曾希求从你身上得到回报。”
“但是你，对我却像是在养蛊。你想用魔种激发我身上的恶念，好让我成为恶贯满盈的魔头，好斩妖除魔，成就你的修行。你，一开始就打算踩着我的尸体向上攀登！”
“不是！才不是！”智明嘴角溢出一丝丝血迹，“你天生魔心，你承认吗！”
魔种姜莹听了，无奈的摇头，“是！”
“既然是，你还有什么话好说。天生为魔，不会因为你现在区区善意，就改变你的根本！”
“那我，就不能选择了么？”
魔种姜莹悲戚的望着老天，“苍天在上，难道你定了谁出生在什么家族，就不能改变了吗？我，白氏女，生在白氏家族，我的祖祖辈辈都是修炼魔功出身的。我不想走他们走过的路，我也不信奉他们！”
“离开家族那一日，我就告诉自己，这一世，我只能靠我自己，要堂堂正正，走阳光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