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君香
两人继续看赛马, 在马背上飞驰时, 明夜脑中此时只留那似在空中飞起的快感,而此时, 真正以旁观者来看,才能更加直观的欣赏到那人在马上放风姿, 他仿佛就像长辈马背上一般, 一根缰绳,坐下的马儿便被他操控于掌中, 冲刺, 转弯, 路障, 所有的动作,就像预先排练过数次般,一气呵成, 干净利落。
明夜正看的出神,明榭拿胳膊轻轻的怼了怼她,明夜疑惑的转头,只见她粉面羞红, 低垂眼眸, 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似是要极力遮掩心中的情绪:“小夜儿,我、我问你, 你刚才的话,是从哪听来的?”
明夜微怔片刻,才眼睛一弯,打趣的说道:“榭姐姐,你这是害羞了呀?”
明榭直视她,眼神带着紧张和认真:“我没和你玩笑,你快老实说!”
明夜顿时有些发蒙,可见她这样,也不敢再打趣,只得老实道:“我也没听人说,我就是瞧着有点像,方才也是想着诈一诈你,我也没想到你会是那个反应啊……”
明夜的声音越来越小,她现在,都有点不敢去看明榭了。
明榭深深的吸了两口气,努力平复下心中翻腾的情绪,嘴里似笑非笑的挤出一句话:“小夜儿,我可真是……哼。”
明夜赶忙道歉:“榭姐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以保证以后再也不乱说了,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明榭气还是有些不顺,有些嘲讽的说道:“我这哪里是生你的气,我这是笑我自己呢,”她微微撇嘴,掩饰住眼底的一丝苦涩:“是我异想天开,妄动心思了,怪不得其他人,连你都能瞧出来,别人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呢,她们没有说出来,怕是私底下都把我当成笑话吧。”
“榭姐姐,你千万不要这么想啊,我能看出来,不是因为你表现的太明显,而是……而是那个……”明夜看明榭目前情绪不对,索性心一横,直接说了出来:“我,那个我可能没和你说过,我是在宫里长大的,看惯了宫妃宫女之间的爱恨情仇,小道八卦也灌了满耳朵,所以才练就的一双利眼,而且,我还特善于联想,也就是喜欢自己脑补,你这事能被我看出来,你可不要以为是你太大意之类,完全就是我太厉害的缘故。”
明夜睁大眼睛,努力将自己看起来更真诚一些。
明榭仍是有些迟疑:“你是说真的?不是为了安慰我骗我?”
“不是不是,当然不是,”明夜猛的摇头:“我骗你干嘛,我在宫里长大的,家里人都知道,只是初到辽东老家,家里没人说起,这才没人知道而已。”
也不知明榭是不是真的听进去了,一直低头不再说话。
明夜心里也有些后悔,戳破少女的心思,对于本人来说,这是很伤自尊心的一件事,况且,明榭还有庶女这个有些尴尬的身份,呸!明夜在心里唾弃自己,这些日子真是太放纵了,连着说话都不带脑子了。
她正抓耳挠腮的想着,该怎么把人哄好时,明榭却是突然道:“小夜儿,你说……我是不是在白日做梦,先不说表哥能不能看的上我,就是姑姑,也不会同意表哥娶一个庶女的吧。”
少女的语气轻柔,带着丝丝怯弱与忧愁,还有那么一份对爱情独有的憧憬。
而明夜:……啊?
见明夜有些呆滞,明榭有些不好意的说道:“诶呀,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你又不懂。”
明夜努力咽了口唾沫,想反驳我怎么不懂,但一想到,若她这话一出口,后面定然会引来明榭的又一番倾诉,而这些话所涉及的内容,定然是更隐蔽的。
说的自私凉薄一些,明夜并不想成为明榭这个少女心思的分享者,因为,这样的结果无非以下几个,帮她隐瞒鼓励出主意,叫她勇敢追求自己的爱情,或是言辞拒绝私下告状,叫大人掐灭她这不切实际的心思。
而这两个选择,她哪个都不想,她与明榭虽然说的来,相处的也还不错,但二人之间的交情还到不了这个地步,她既不愿意去为她担风险,也不愿意平白为自己树一个敌人。
所以,她只有装死闭嘴不说话。
因为明夜的拒不配合,谈话当然是进行不下去的,明榭也不是傻子,自然能感觉到明夜隐隐的抗拒,不过,她心底自嘲一笑,对于方才的话题,却是闭口不谈。
两人又试着说一些赛马的趣事,在其他人看来,并无任何异样,仍旧是姐妹情深的模样,但,只是当事人才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赛马结束之后,这伙人便打算回家,明暄还惦记着两个妹妹,见她们两个正坐在一起,便打趣道:“诶呦,我说方才怎么没瞧见你们两个呢,原来是窝在这说悄悄话呢,两位大小姐,那现在咱们走吧?”
明夜笑嘻嘻的跑过去:“大姐姐,我看见你骑马的样子了,好帅气啊!”
明夜说着话时,眼睛似能放光一般:“比我哥可厉害多了!”
明暄被她逗的险直不起腰,摸着她的小脸蛋道:“你这小鬼头,嘴巴就跟抹了蜜似的,这话你可敢当着你哥哥的面说?”
明夜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她哥明轩,和大姐姐明暄的名字撞了音,因此大家也经常把她们俩放到一起调侃一下。
不过,明夜可不会接下她这话,只是作伤心状:“大姐姐,你可真是不够意思,我方才明明是夸你,你倒好,却拿这话来回我,真是浪费了我这一腔的心意。”
明暄笑着哄她:“好了,好了,是我的错,我不问了,不问了总成了吧。”
明暄说罢一扬手,招呼明榭道:“榭儿,快一点,咱们这便回家了。”
明榭低低答了声好,明暄虽觉得妹妹有些不同,但具体也说不上来,遂捉着明夜的爪子,一起坐上了回家的马车。
大家在马场放肆了这半天,除开李如松这等军营里混的,还照样精神百倍的模样,其他的人,都有些疲累,于是回去时,大都是坐着马车的。
与众人分别之后,明夜坐着明家的马车回家,谁知,才进了大伯娘的院子,便听见一阵阵的喧哗,期间还夹杂着女子的哭泣声。
明夜与明暄对视一眼,二人眼底皆是疑惑。
“……崔庆云,我告诉你,你不把那贱人处理了,我就与你和离!”
两人刚走近,便听见这样一道尖利的女声。
这个声音,明夜是认得的,正是她已经出嫁的二姑姑——明曦兰,婆家崔家,也是当地的殷实人家,崔家依附于明家,二姑姑这些年夫妻和顺,婚后生活也十分美满,上次明暄带自己去拜访时,还瞧见二姑姑和二姑夫夫妻情深,满脸恩爱的模样,今日这是怎么了?
祖氏忙拉住神情激动的明曦兰:“妹妹不要着急,你还怀着身孕,这样对孩子不好,你放心,咱们明家嫁出去的姑娘,绝不会叫她在婆家受委屈的。”
明曦兰这么大个了,却哭的像个孩子一样,紧紧的拉着祖氏的衣袖,委屈的喊着大嫂,泪水溢满整个脸颊。
而一旁的二姑夫崔庆云,则神情似后悔似无奈,满面愁容眉头皱的解不开。
这时,祖氏瞧见进来的三人,便出声道:“今儿不用你们三个请安了,玩了这半天也都累了,都回去歇着吧。”
闻言,三人便听话的退了下去,在这个期间,三人皆保持沉默,谁都没有出声说话。
明夜回了自家院子,尽管有些累,也没有往自己屋里里去,而是一头扎进了她娘的正屋,无他,她这是打听八卦来了,当着明暄明榭的面,有些话不好说,否则便是失礼,可对着自己亲娘,明夜却是没那么多顾忌,当然是先满足自己那蠢蠢欲动的八卦之心。
周瑶正和孙氏坐在临窗的大炕上,两人面前摆着一张小方桌,上面摆着茶水和秀筐,周瑶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秀着手上的东西,母女两个一边说着闲话。
“娘,外婆——”
明夜进来就一头扎进周瑶怀里。
“诶呦,”周瑶惊呼一声,嗔道:“你这小丫头,告诉过你多少次了,要稳重稳重。”
“我在人前什么时候丢过你的脸,在自己娘面前,哪能跟外人面前一样啊,你说是吧,外婆。”
无论哪个母亲听到这样的话,即便心里再大的不满,也都烟消云散了,周瑶又好气又好笑的揉着她:“你这小破丫头,成天的就会拿这些话哄我。”
孙氏问道:“你怎么没去休息,反倒跑到这来了?”
要么说姜还是老的辣,周瑶只沉浸在见到女儿的欣喜中,而孙氏却是知道,自家人又不重什么规矩,以她家小夜儿的性子,若是骑马回来,定然是先要睡上一觉的,可如今,却是跑到了两人面前,这里面定然是有问题的。
明夜笑嘻嘻的道:“嘿嘿,就知道瞒不过外婆您这一双眼睛,我刚从大伯娘院里出来,我是来打听来的。”
第47章 送信
崔家也是在军中谋前程的, 明曦兰嫁到崔家之后,夫妻感情和顺, 却也并不太介意夫婿纳妾, 她本身就是庶女,再加上武将之家风气大多如此, 她也就忍下了,反正, 那些女人连个妾都算不上, 根本威胁不到她的地位。
但,明曦兰却从未想过, 因为自己的这般宽和纵容, 竟生生养出一条狼崽子来。
那个叫权丽的女人, 竟然敢趁着她怀孕之际对她动手, 此次,若不是身边的嬷嬷及时查觉出不对,她恐怕就会着了那贱人的道了。
可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 崔庆云……崔庆云竟然还敢当着她的面,就这样维护这个贱人,真当她明曦兰是吃素的不成!
明曦兰发泄过后,此时理智已然回笼, 她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仿佛有一只手狠狠的扼住心脏,叫她痛的险些说不出话来。
崔庆云满脸无奈:“曦兰,且不说她是三儿的生母, 她如今还怀着孩子,你不能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便叫我处置了她,凡是都要讲道理。”
明曦兰双目血红,青筋暴起:“我呸!崔庆云,你还有脸为她开脱,那些东西分明就是她送进来的,这样明白的事实,偏你装作眼瞎,还问我要证据,这还要什么证据!”
崔庆云只觉万分心累:“她一个高丽人,又哪里会知道这些相生相克的道理,再说她送你那些东西,也是好心而已,好心办了坏事,你难道就非要这么不依不饶的吗?”
明曦兰气的胸前起伏不停:“崔庆云,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当初你靠着明家往上爬的时候,是一副孙子样,怎么,现在觉着身板硬起来,就开始在我面前装爷爷了?我告诉你,明家还没倒的,你想要踩我挑错了时候!”
祖氏看她越说不越不想话,出声呵斥道:“曦兰,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还不快跟姑爷认个错。”
明曦兰梗着脖子:“分明是他崔庆云先干了混账事,凭什么要我道歉,我不道歉!”
当着祖氏的面,崔庆云实在不好发火,指着明曦兰半天,都没说上一句话,最后一甩衣袖道:“我跟你这种泼妇说不清!”
说完,遂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去。
明曦兰见状,心中更加气愤,方才的嚣张再也不剩,双手捂脸呜咽噎出声。
祖氏叹了口气,只得出声安慰她:“行了,你先别哭了,气大伤肝,就算不为了别人,为了你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也该忍下你这脾气。”
“大嫂——”明曦兰满腔的委屈道不完:“你到如今还没看出来吗,什么权氏怀着身孕,这些都是他的借口而已,他就是想要护着她而已,他这就是翅膀硬了,再不把我放到眼里了。”
祖氏闻言厉声喝道:“什么翅膀硬不硬的话,你记住,以后不许再说,像什么样子!”
明曦兰咬唇,满脸泪水:“可是……”
祖氏安抚她道:“你们吵架也好,闹脾气也罢,可有一点,夫妻之间说这样的话太伤情分,以后不许再说了,知道了吗?”
明曦兰闻言听话的点点头:“可是,那个女人……”
祖氏眸间一暗,声音平静的说道:“不管她害你是否出于有意,这个女人都不能留了,我明家出去的姑娘,可不是受委屈的。”
“大嫂——”明曦兰嘴巴一撇,险些又要哭出来。
祖氏无奈的叹道:“你说说你,不是不叫你哭了吗,怎么这又开始流起眼泪了,真是不叫人省心。”
虽然嘴上这样说着,可祖氏还是认命的去给小姑子擦拭眼泪。
……
明夜听了一耳朵八卦,人也有些懵,脱口便是:“怎么都这么爱娶高丽的小老婆……”
周瑶&孙氏:“……”
周瑶瞪了她一眼,道:“不许胡说八道,长辈也是你能编排的!”
明夜举手投降,可是过了一会,还是没忍住,凑到周瑶身边,小声的说道:“娘,我是真的有些好奇,我保证绝对不在外人面前胡说八道,不过的话……”
明夜嘿嘿笑着,明明一张绝色的脸蛋上,却露出一种猥琐的表情来,周瑶看着就心塞的不行,可她又知道自己家这个的性情,你不告诉她,她也自有知道的渠道,与其叫她自己去打听,还不如自己说的好。
“高丽是大明属国,大明以前就有自高丽选美女的习惯,再者,高丽距离辽东这么近,所以,辽东与高丽通亲的并不在少数……”
“反正……就这样,你差不多知道就得了,”说罢,也不给明夜反应机会,就麻利的将她轰出去了。
明夜:“……”
没有出明夜的预料,这件事,最终还是大伯出面压了下来,先是叫崔家将那女子处理掉,转而又将二姑姑给骂了一顿,最后,才将二姑姑送了回去。
明夜叹气,不过她也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处理办法了。
明家可以为二姑姑出面做主,却永远不可能支持二姑姑离合,这便是庶女与嫡女的区别的,明夜敢断定,若是明暄将来的夫君敢这样,别说大伯,单大伯娘都会教对方做人。
因着上次马场之事,明夜与明榭再不复从前亲密,明榭每次见到她,都会给她一个笑容,表面上看来,两人一如往昔,可事实上,二人之间的关系也仅限于此了。
其实,她心里是期望明榭这段感情,能有一个美满的结局,可理智却告诉她,这注定了是一个悲剧的故事。
曦月姑姑自己就是庶女,单看她对李珠表姐的教养,就知道她的心气如何,她怎么可能允许自己的儿子,去娶一个没有依靠的庶女。
因太过无聊,明夜便想起了给朱翊钺回信,这次的信,她主要写了自己来辽东后见闻,显摆了一番自己的小母马,最后还悄悄了问了一句,宫里以前是不是有在朝鲜选过美女啊,为什她从来都不知道。
将信写完封好,明夜便打算去找邮递员投递,她早就打听好李如松经常出现的地方,于是,叫了辆马车便打算出去找人。
辽东女子出行十分随意,既不需毡帽遮挡,也不用刻意避人,明夜叫人将马车停靠在距离军营不远处的背风口,才叫下人去将人叫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