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凝鹊
晋王冷面依旧,只是一双长长的睫毛微微睁开,薄唇轻启道:“并无。”
玉瑶侧目看着他微微皱起的长眉,眼尾狭长,虽说看上去棱棱有威,气度高华,但是她就是明显感觉到他不舒服,且是很不舒服。
玉瑶伸手紧抓他的掌心,指甲微微一下一下的划着,半晌忽然伸手探上他的太阳穴。
晋王抬眼刚好看见玉瑶那双葱白细嫩的手,正准确无误的探在他的左侧太阳穴上,他微微起身,坐的极为端正,一双清冷的眸子直直望向东墙上的《与明远帖》。
他头疼的厉害,但是又不想被玉瑶看到他脆弱生病的一面,索性便做出冷若冰霜的模样。
显示出疏离,并逼迫让她在人前守仪礼。
他平时待人接物,都是这般冷若冰霜,只有在玉瑶跟前才会破天荒的微笑耐心。
也只有在玉瑶跟前才像是冰河解冻,繁花乍放,暖的横光映颊。
而此刻,他却把对着外人的那股清冷疏离对着玉瑶。
玉瑶此刻倒是也不计较这些细枝末节了,他冷着眉眼看着墙上的字帖,可是她却径直伸手将他那张俊脸掰回来。
说恃宠而骄也好,旁的也罢,玉瑶此刻最是笃定的是,他是不会打掉自己的手的。
他这个男人,就算是掉了脑袋,也不会让她折损半根寒毛。
晋王见她一只白嫩的小手挡在自己眼前,这时忍不住细看旁边的小人儿,只见她眉目娇美,玉雪可爱,但是眉目间却带着一股坚持。
她这幅模样,他很了解,她是决心且必须要知道的。
晋王向玉瑶望了一眼,一双俊雅的眉目闪过一丝冷嘲。
他一向在她跟前营造一种翩翩君子的俊雅模样,可如今,她知道自己这个病……往日的一切都会成为浮光泡影。
可是,如今她这幅决意要知道的模样,他是拒绝不了的。
晋王勾勾唇,眸底闪过一丝冷嘲:呵,左不过是失掉近日来的温存和恋慕,重回到初初嫁到王府那般,冷冰冰又横眉冷对。
玉瑶静静的看着他文雅英气的脸,随后又侧目扫了众人一眼。
待回转过头来,却见晋王似乎头疼得很是厉害,一双修长的手攥成拳像是强忍痛意,但是冷汗却一滴一滴地从太阳穴旁的乌发中流淌下来,脸色也渐渐变的苍白。
玉瑶看他头痛欲裂又强忍的模样,慌忙地移开了眼睛,伸手想要握住温热的茶水,手却不受使唤的,微微的抖擞起来。
眉眼里的情意盈盈也瞬间僵住了,甚至顺着耳根到唇边盈上了一抹苍白。
她手指紧紧捏着帕子,表情似嗔似怒,神色极为难过……他这种头疼的情形跟她苏家的老太爷极为相似……
是头风病。
头风病不比寻常的头痛,此病缠绵难愈、疼起来更是更像是针钻刀挑,初初一侧疼,随后就会绕到整个后脑勺,最后整个头像是被夹了一个紧箍一般,疼得钻心难忍,恨不得要敲碎了头骨,把疼痛抽出来一般。
玉瑶虽说没见过老太爷,可时常听父亲提起。
再者,先前给夷安公主做陪读时,学《三国志》时,也是草草了解、知道些曹孟德的头风病,疼起来只会越来越重,最后疼得要疯癫砍人的程度。
只是,她上辈子并不记得晋王有头风病,或者有,她没有在意过。
可是最近,她时常与他一起,却也不知道他有此顽疾。
玉瑶樱唇微微颤抖,一双眉眼也像是泛上水雾一般,水汪汪的。
听说曹孟德的头风因为打仗耽搁治疗,已经成了顽疾,最后针灸不管用了,只能落到要开颅手术的地步……
玉瑶只是想想,就觉得心里一悸一悸的,胸口也闷得喘不过气儿来。
开颅……便是华佗在世,也未必见得成功,更何况如今无华佗。
晋王侧耳看到她闪闪烁烁的目光,甚至捕捉到了她走神儿的模样,她到底还是害怕了。
头风病发作起来,有时是绵长两三日,有时则是一刻半个时辰的。
如今晋王,只觉得周遭的头痛渐渐消散了,只剩下左侧太阳穴微微有些痛。
索性微微坐的端正,一双清朗俊雅的眉眼再次望向窗外凌寒独自开的白梅。
他,清冷矜贵,目下无尘,可是此刻,他心里辗辗转转地毫无矜贵自持,满脑子都是咄咄逼人。
她若是胆敢再寻了旁的男人,他便……
正在这时,寿康宫的院子里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宸贵妃向外望,只见儿子凉王身穿白缎子金线绣芝兰的长袍,手持一封盖着红印的密折,款步进了寿康宫。
宸贵妃见状,不由低头拨弄了一下腕子上的翡翠镯子,一双娇艳明媚的眸子里闪过点点算计。
第33章
见到凉王意气风发的来寿康宫, 在外殿服侍的嬷嬷不由对视一眼。
她们从年轻就服侍太后,见到凉王手里捏着盖着红印章的密信, 她们瞬间就懂了。
方思清和李玲珑这事儿, 端的就是谁手段更高一筹,左右只要手段到位, 真的也能搞成假的。
就现在的情况看, 凉王这个来意,怕是想要翻盘。
右边门口的婆子偷偷的朝宸贵妃瞄了一眼,心中一下就清明了。
太后常说在这宫里最容易出现的就是反复, 如今宸贵妃布的局,凉王来, 说明宸贵妃母子是早有准备的。
“老九来了啊, 过来坐。”太后脸带微笑, 但是声音有些恹恹的。
宸贵妃听到太后的语气,不由与凉王道:“巡儿, 尽管你忙着处理江浙盐贩猖獗的事儿, 可是也不能因为忙的头昏脑涨的就忘记了宫里的规矩, 快过来给你父皇和皇祖母请安。”
凉王杨巡是个极为心高气高的人, 平日最是看不上旁人做出的功绩和努力,但是他自己一旦做成了什么,又特别爱显摆。
江浙一代私盐泛滥,盐贩子四处倒卖私盐,官盐售不出去,就折损了大隋税收, 只是江浙一带的地方官却私下与当地的盐商和地方官勾结。
虽说大隋每年派不少的监察御史去打击私盐,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御史还未到,那些地方官和盐商就把消息抖搂给那些盐贩子了。
所以,大隋对盐贩子的管制极为疏漏。
这次,凉王杨巡去江浙一带,没有大张旗鼓,而是办成了贩卖私盐的盐商,顺藤摸瓜地把江浙一带的私盐贩子和变质的地方官一窝端了。
这次来寿康宫,杨巡面对太后和皇帝时,显得很是有底气。
宣帝点头道:“嗯,老九办的这案子不错,很不错。”宣帝嘴里夸奖凉王,但是语气和语调的落得重点却在案子上。
宣帝不是那等昏庸麻痹的帝王,杨巡办成了私盐的案子,的确是说明子嗣有能力,可这也侧面反映出都察院衙门和外州衙门以及外州衙门和外县衙门之间的官官相护……
而这种官官相护最容易形成结党营私……这对大隋来说,不是好事。
凉王听见宣帝提起盐贩子的事儿,不由心里一阵自满,风卷残云的好一顿吹嘘他在江浙一带的事儿。
直到宸贵妃轻声咳嗽,一双艳丽精明的眉眼朝着他手里的密信扫了一眼。
杨巡这才闭上了嘴,剑眉微微一挑,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微微发光,随后将手里的密信朝着宣帝递上去,说道:“方家后人,我们自然是重视,只是父皇,您真就确定抬到太医院的那个是方思清,而不是于嘉乐?”
宣帝皱眉,“于嘉乐?”
“于鲧,字嘉乐,原本是方思清的贴身小厮,后来在方家灭门时扮做方思清,后与方思清一起坠马,九死一生。”杨巡把玩着手里的玉佩,说起话来很是沉稳,仿佛已经查清楚了所有来龙去脉一般。
其实,于鲧,的确是有这么一个人。
也的确是方思清的家奴。
当年,方家灭门惨案,于鲧的父亲于洋,忠心护主,为了保住方家最后一点血脉,一直让于鲧扮做方思清,以防有人陷害方思清,发生不测。
于洋是出于忠心护主,可是于鲧却穿龙袍扮太子扮出了奸诈心思来。
当时,于鲧看中了私塾先生的女儿,但是又惧怕私塾先生的凶猛迂腐,尤其是看到那私塾先生大发脾气的模样,更是心里发憷。
所以不敢接近私塾先生的女儿。
但他想勾搭私塾先生女儿的心思已经很明显了,索性让方思清假扮自己老于家的身份,来接近私塾先生的女儿。
毕竟方思清家是世袭的洛阳侯,一些往日的风骨和底蕴还是有遗传下来的,接近了那私塾女儿,只是为了求学识。
字也不仅仅只是为了勾搭他,多学点东西总归是好的。
那私塾女儿先前是看不上假扮于鲧的方思清的,可是后来总被他求学问话的,再者方思清又日益秀眉星目,清逸俊朗。
一来二去的,那私塾先生的女儿便芳心暗许。
这边儿,于鲧见私塾女儿日益喜欢上方思清,心里就嫉妒的酸溜溜的。
后来,因为见私塾女儿给方思清送了饭,心里的妒火再也压制不住,把她给绑架到破败的佛寺中给侮辱了。
只是那私塾女儿自幼被私塾先生灌输那些刻板迂腐的道理,被于鲧绑架玷污后,心里就过不去,歇斯底里的哭的精神恍惚。
见到方思清那刻,彻底的泪崩如雨,之后便自缢在佛寺的楹柱上。
于鲧越想越觉得害怕,这毕竟是死人的事儿,是要掉脑袋的。
所以夜黑风高的就去了私塾先生那里告密,诬陷是方思清策划玷污了私塾先生的女儿。
之后,世上就再无于鲧,只剩下一个假的方思清。
听到这些,宸贵妃不由用葱白娇嫩的手揉着眉心,唏嘘叹气了一声。
太后面无表情地拨了拨茶水,随后一双眼睛望向了窗外。
世上再无于鲧,的确,只是最后私塾先生最后报官处死的可未必就是方思清……
真于鲧死了也不成。
玉瑶眼睛直直地看着雕花茶壶的壶嘴儿,凭着她这等性子,若是往日早就唏嘘悱恻了,只是此刻却心里另外藏着事儿。
毕竟,晋王的头风病才是她心里真真担忧着的。
初初,她刚嫁给他那段时间,她因为厌恶晋王,所以不管怎样一副光景,她都故意口出恶言,甚至在行夫妻之事时,也会故意恶心晋王,说些生恶疾的难听的话。
其实,晋王也看出了这一点,
但是依旧让着她惯着她……
现在想来,玉瑶觉得自己真的是把力所能及的恶劣的性情给做尽了。
不过把这些恶劣性情全部展现后,她倒是也没什么顾忌了,左右丢人都丢完了。
见到晋王面色阴沉,清俊的眉眼闪过一丝丝阴鸷愠怒。
玉瑶索性将有些微凉的手,径直塞到他广袖遮挡的腰间暖和,见到晋王拧眉端着皇家特有的清贵架子瞪她。
索性又睁着一双清媚又秀气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随后又朝他天真无邪的一笑。
眼睛弯弯的,可恶又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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