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凝鹊
珍珠刚好进门,看到这一幕,忙走过来,接过玉瑶手里的被子,道:“您是王妃,不可。”
珍珠常年在寿康宫里服侍,自然这种礼节和规矩很是熟记于心,见到玉瑶给个丫头盖被子,心里吓了一跳。
“无妨,紫檀这丫头,我当妹子的。”玉瑶靠在一侧的博古阁上,脸泛红晕,微微带酒气。
其实,她不是醉了,而是她彻彻底底的心里话。
记得上辈子,她沦落到宗人府,只有紫檀忠心耿耿不离不弃。
她对紫檀这份忠心和关切,一直铭记于心。
而且她自幼便是这等不羁性子,太师夫人徐氏和苏太师又娇惯她无度,她是从来不把这些礼教放在眼里的、
所以,什么主子不能扶奴婢的教条,她才不信,更不会遵守。
说完便又坐在了圆桌旁,一盏一盏梨花酿的喝着,脸上醉态横生,却十分美丽英气。
珍珠眉眼里闪过一丝诧异,而眸底却盈上一抹敬意。
桌上的凉菜一碟碟的,玉瑶捏着酒盏,看着暖炉里烧着的果木炭、
“王妃……有些话,虽说奴婢说不合适,可是婉侧妃不可不防。”珍珠看了玉瑶一眼,小心翼翼的说。
“哦?”玉瑶放下酒盏,转身看着珍珠,淡淡一笑道:“瞧你这个模样像是如临大敌了一般,可是她把募捐的银子给王爷送去了?”
“说的正是。”珍珠将暖酒的小紫砂壶放在火上,道:“费了大功夫募捐的银子,好端端的送,还把她自己个儿给送进了湖里,现在弱不禁风的,怕是故意想让王爷……”
珍珠是个聪慧谨慎的人,说话直说一半,且能让人很容易猜出另一半来。
她的言外之意,便是觉得婉侧妃孙嘉容是故意借着办了大差的机会,跌进湖里,想博取晋王的同情与宠爱。
玉瑶涂着丹寇的手指一下下的敲着桌面,半晌淡淡道:“把郑太医请过去,给她诊病。”
珍珠微微皱眉,劝道:“不是奴婢说您,怎么这个时候,您还给她送太医过去,难怪太后娘娘说您。”
玉瑶笑了笑,道:“王爷这回子忙的天昏地暗的,我还要去给王爷送夜宵,再者王爷不懂医术,王爷去哪里比的上郑太医过去?”
珍珠听了,噗喝一笑,“说的正是这个理儿,奴婢这就去请郑太医。”
婉侧妃这个人精明狡诈的很,她自己的身子多半是很注意的,说落在湖里与她自己算计无关,打死珍珠,珍珠都不相信。
而玉瑶把郑太医直接请过去,却是直接破了婉侧妃那等小心眼儿。
又不显得小气,又合情合理。
珍珠笑着出门,想起太后先前说玉瑶的话,性情爽朗大气,但是又不失精明。
玉瑶起身,坐在铜镜前,微微用笔描了描眉,没有敷粉。
站在衣柜前微醺了半天,选了葱黄底子绣着绿竹叶纹的袄裙穿上。玉瑶本就生的白,那娇嫩的葱黄色更是照映的她明媚照人。
她差小厮从库房里拿出来一个休憩用的四足榻。
晋王这几日经常在前殿公干,要辗转去客房又费工夫,所以总是在前殿的宽椅上休息。
虽说只剩下一个除夕和这一晚上了,但是早搬过去半刻,他就能多歇息半刻。
小厮们抬着四足榻,玉瑶看到四足榻上雕刻的莲瓣纹不由伸手去摸了摸。
原本幼年时,她就曾有过一个莲瓣纹的四足榻,后来因为母亲徐氏不喜莲瓣,所以就再也没有了这种纹路。
她回想着往事,一个不留神,手指就被四足榻边缘上的一根倒刺儿给扎破了。
木刺儿扎在她指指尖上,登时一颗猩红的血珠儿冒出,跌在了玉瑶绿色的衣袖上,晕染开成了一个雪花般大小的血点。
玉瑶面无表情,将手指往袖子里一藏,不想耽搁小厮们往晋王那边儿抬软塌。
她动作细不可查,自然众人也都没注意到这一点。
玉瑶走在青石板小路上,小厮们忙碌的将四足榻往晋王前殿里抬。
玉瑶站在不远处的水榭走廊里,看着池水中锦鲤,正看的认真,耳中却传来一阵脚步声。
玉瑶转身远远一瞧,只见一个穿着宝蓝色圆领袍子的男子从对面一步步走来。
玉瑶眼睛微微有些疲劳,索性往旁边挪了一步,不想多跟这些人搭话。
而那个穿着宝蓝色圆领袍子的少年却疾步走过来,停下脚步,道:“表姐。”
玉瑶听到这声表姐,这才便不知不觉转过身来,看着前面这个迎面走来的少年。
只见他生的很是干净伶俐,一张少女一般的瓜子脸,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薄唇微微翘起,看起来很是讨喜。
玉瑶细细的看了好半晌,直到看到他眼角下那颗小小的胭脂记,这才想起跟前这个叫自己表姐的少年是谁。
这是她永州二舅的私生子———徐郃。
早年二舅舅在永州任职时,曾醉酒跟身边伺候丫鬟在净室里待了一夜。
不想这一夜,那伺候丫鬟竟然有了身孕,十月怀胎后还给二舅生下了一个儿子,这是因为这低贱的身份,一直得不到徐家承认,连生下的儿子也随母姓,取名夏郃。
只是当时二舅舅一直顾念着夏氏母子,两人才堪堪过活。
后来,被二舅舅的嫡妻申氏知晓了,申氏阴毒诡谲,先是领了夏氏进门,随后又寻了个通奸的由头将夏氏给陷害一棍子一棍子的给打死了。
夏氏被申氏的人用破席子扔了出去,而夏郃却被膝下无子的申氏收养下来,重新改名为徐郃。
徐郃这孩子很像徐家人,天生聪慧,过目不忘,今年才十四岁便中了状元。
如今这个徐郃得了皇上赏识,已经跟她二舅舅成了平起平坐的人物。
玉瑶看着跟前这个伶俐俊秀的表弟,便点了点头,道:“王爷这会子在前殿,往前殿走便是。”
徐郃柔和一笑,朝着玉瑶躬身行礼,道:“多谢表姐。”说完便与玉瑶擦肩而过。
玉瑶转身微微看着徐郃走远,一双月眉不由微微蹙起。
她记得上辈子,这个表弟可的的确确是个不可小觑的人物。
天生的忍耐力,在二舅家蛰伏多年,中了状元后又攀附晋王,屡立奇功,后来将申氏嘴里塞糠,用申氏对付他母亲的方法将申氏一棍一棍的打死。
而二舅舅也被他用了恶毒的法子陷害的流放宁古塔,整个二舅舅家那一脉,子嗣几乎没有留下。
玉瑶想着,身上不由一阵恶寒。
“阿令,过来。”一声清冷威严的声音从水榭对面传来。
玉瑶转身,只见晋王一身月白色的长袍,如墨的长发高束,薄唇噙着一丝浅笑,看上去生动而俊雅。
玉瑶面露笑意,疾步走过去,也不过三两步的光景,就见晋王长眉微微皱起。
一双清冷浅淡的眸子直直盯着她袖上的那一滴血。
玉瑶见他看过来,不由将手指往袖里藏了藏。
其实无妨,这就是方才不小心被四足榻上的倒刺儿给扎了一下,她当年给夷安公主做陪读时,胡闹起来受的伤比这个严重多了。
只是晋王却眸色严肃, 一双长眉紧紧拧着,眼睛直直盯着玉瑶往袖里藏的手。
第46章
玉瑶见他盯着自己的手, 不由笑了笑,道:“不妨事, 就是扎了一下。”说完一双澈澄的双目朝着水榭旁的假山处望去。
还未回神, 忽听得身后一声清朗的声音传来,道:“呦呵, 还真是只羡鸳鸯不羡仙, 回回来回回看到王爷王妃深情。”
玉瑶听到那声清朗但是又不中听的话,不由转头一看,只见假山石处, 秦玄策身穿一身靛蓝色的长衫,秀眉星目, 玉面朱唇, 正笑吟吟的靠在水榭的楹柱上看着她。
玉瑶下意识的伸手握住了晋王的手, 躲在晋王身后,低低道:“这个人, 每次说话都是带刺儿的, 怪讨厌的。”
晋王侧目扫了玉瑶一眼, 见她眉眼里带着三分薄怒, 七分艳丽可爱,不由修长的手指微微拂过她的手背,“他性子直爽,无害人之心。”
玉瑶听到无害人之心这几个字,不由微微皱眉,想要说些什么, 见晋王眉宇深深望着她,便又咽了下去。
“王爷。”一声声线极为干净的少年声音传来。
秦玄策诧异的回头,见到徐郃穿着宝蓝色的圆领袍子,不由下意识的扫了他自己一眼,随后又冷声道:“久闻徐状元盛名,在下秦玄策。”
徐郃弯身朝着秦玄策一鞠,不卑不亢颇有儒士的风气,道:“久仰秦将军。”
两人寒暄两声,便不约而同地看向晋王。
“嗯。”晋王朝着两人微微点头,随后转身看着玉瑶,一双浅淡的眉眼盈着温柔,道:“阿令,你且回宜和苑。”
玉瑶应了声,便沿着水榭朝东去了,刚到了拐弯处,她便停住了步子,明日就是除夕,要在府里守岁一宿。
她今日若是再憋着,怕是要憋的发霉了。
索性沿着后面的小院子,从北角门去了司喜门南街遛弯。
大街上几乎没什么人,但是在角角落落处却有些讲道传经的和尚,在一些富庶人家牌匾旁齐声诵经。
这是大隋的习俗,叫做撒三水。
这些和尚往往在除夕前一天拿着黄铜做成圆盆子,里面放上一尊黄花梨木的佛像,用无根水从佛像头顶浇下,俗称佛香水。
随后拿着杨柳枝沾着佛香水在念完经的大门口,轻轻的用杨柳枝洒水,寓意去旧迎新,佛佑平安。
玉瑶站在柳树下,静静地看着那些和尚拿着杨柳枝轻洒佛香水。然而还未看的清楚,很突然的一声骏马嘶鸣一下划破了宁静,随后一声马蹄的急促声涌来,一队骏马直奔着街头冲来。
玉瑶看到那奔驰的骏马,不由惊了一下,想要迈步避开,但是腿脚却因为站的太久,有些发软,一个不留神竟朝着马群冲来的方向栽去。
玉瑶心里迅速经历了很是微妙的过程,脑中上辈子和这辈子的剪影瞬间交织在一起,甚至还涌上一些不好的念头。
她与晋王这些日子,短短的几个月,像是很幸福甜蜜,可是两人之间的隔阂却还是在的,她还未来得及将这旧日的隔阂打碎,就在这大除夕的要去西天取经去了。
“你怕不是傻子!”秦玄策眼疾手快捉住她的腕子,一个用力不由分说的将她重重拉回来。
也是用力太猛,一个不注意将玉瑶猛地拉进怀里,撞得玉瑶的鼻子生疼生疼的,秦玄策拧眉,道:“平日里看着挺精神的,原来是个傻子,来了马不知道躲,竟然还往前冲……”
玉瑶见他面色威严,眸子冷的如同两道冷电,不由伸手将他捏着她腕子的手一根根掰开,退后一步道:“多谢秦将军。”
“谢我有什么用,自己多注意着,这马是军营里养的战马,力气比你十个还要大。”秦玄策双手叉腰,一双大大的眼睛发亮,教训的语气十足。
“嗯。”玉瑶淡淡应了一声,转身要走。
秦玄策挑挑眉,随后双手微微一捻,滑腻温软的感觉还似乎在指尖。
他轻声咳嗽了两声,随后朝着勒住马的将士喝道:“回去领罚三十鞭,百姓行走的路上不许放马!”
等处理好这事儿,再回头,却见玉瑶早已经消失在了人群中。
街上还有零星几个铺子的小二出来叫卖桃板、桃符,还有几个干瘦的老爷子在叫卖晒干的马齿苋、干茄瓤。
玉瑶本是看着玩的,只是那卖桃符的小二说着好听的话,还卖惨的说大过年的云云,玉瑶便买了不少的桃符和桃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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