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易楠苏伊
李婶叹了口气,“那也没办法。这机子老贵了。每台机子一天都要交一匹布,要连续交三年,这机子才能真真正正属于我们。”
囡囡笑了,底层百姓为了过好日子总是勤奋的。
只是当她往里走,囡囡脸上的笑容却缓缓消失了。
江南有种树的习惯。这些树都是嫁娶的时候,打家具用的。
只见村道两边留下不少树墩。痕迹还新鲜着,一看就是近日才砍伐。这个村子不可能突然间有那么多人家都要娶妻嫁女吧?
囡囡问李婶,“你们这边的树怎么都砍了?”
李婶一拍大腿,“哎哟,别提了。这新机子好是好。就是太废柴了。咱们村也不像其他地方有山,可不就只能砍自己种的树嘛。”
囡囡拧眉。顾云翼写的游记上写过几例山体滑坡事件。他又是个喜欢纠根问底的人,向村民们打听后,得知发生这些悲剧前,都是因为人为。其中一条就是,山上的树被砍完,就会造成水土流失,极有可能会山崩或是发生泥石流。
所以她的策论里,也提到不要过度砍伐。
上头的政令里也标出这一点,可是这些村民们为了挣钱,根本没把这些注意当回事。
囡囡眉峰紧拧,想着回去一定要想出惩罚措施。
买完布,囡囡又问了李婶附近可有学堂。
李婶给她指了方向,“顺着这条巷子一直往前走,看到一家砖瓦房。先生现在借住在他家。每天只上半天课,现在他应该在家。我跟你说,咱们村的先生可是京城来的,俊着呢。”
囡囡笑笑,顺着她指的方向往里走。
还不等她走近,离老远就听到一群人在争吵。
囡囡让嵇如雪和二丫在这边等她,她一个人进去。
两人停下来。
囡囡往前走了几十步就见李婶刚刚说的那家砖瓦房,门口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她走过去想看个究竟,可她人小,个头不高,站在后面,几乎看不到里面发生何事,只能听到里面传来女子哭闹的声音。
囡囡心里一个咯噔,难不成张承天这么小的年纪就惹了风流债?
她想挤进去看,可惜村民们看得比她还起劲,她又不像二姐有那么大力。
囡囡四下看了看,寻到几块砖,踩在砖上,勾头往里看。
只见张承天正被一群人围在里面,他旁边有两个护卫伸手挡在他面前。
他对面站着两个女子和一个男子。
那两个女子,一个美艳,一个端方。
美艳女子正扯着一块帕子冲那个男子道,“这帕子可是从她怀里掉下来的。是你亲眼所见。我可没冤枉她。”
端方女子面红耳赤,眼里全是泪,“我不是。我也不知道那帕子怎么会在我房里,我揣在怀里只是怕别人误会。”
那男子已是脸色铁青,阴沉沉看着端方女子。
那美艳女子展开帕子,“这右下角绣了一个字,咱们村可没人用得起这种帕子,而且上面还绣着个‘张’字。”
大李村都姓李,姓张的人只有张承天这个先生。
囡囡心想,原来在这等着他呢。
她看向张承天,刚才还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现在已是变了脸。
仔细一看,那表情却是哭笑不得夹杂着一言难尽。
也是啊,他可是天之骄子,别说这端方姑娘长相只是一般,单说这年龄就不合适。
可惜对面的男子还真就信了。
一巴掌扇到端方女子脸上,端方女子捂着被相公打肿的半张脸,一脸的欲哭无泪,“相公,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吗?自打我嫁给你,一直孝顺公婆,生儿育女。这女人只是刚进家门,来历不清,你就这么对我?”
那男子瞪着端方女子,“她不是来历不清,她是我新纳的妾。自打她进了我家门,你就对她百般挑剔,念在你生了一双儿女的份上,我对你一直忍让再三,没想到你意这么善妒?而且还做出这等不知羞耻的事来。”
端方女子没想到素来宽和的相公会如此想自己,面上已是羞愤难当。
囡囡不明事情真相,看了眼那美艳女子,却见她嘴角已是勾出一丝志得意满的笑,觉得这事不简单。
前面一个妇人小声嘀咕,“哎哟,好不容易当了秀才娘子,还没一年呢,竟是闹出这等事来。秀娘糊涂啊。”
“她不糊涂,她能放着好人家不嫁,嫁给一个穷童生?嫁妆全贴给相公读书,刚中秀才,她相公就纳了小回来。”
“不管怎么说,她也不该勾引别的男人。”
大家齐齐附和。不管一个女子有多贤惠,光偷人这一点,就足以抹杀她所有好。
囡囡视线落到里面,只见那男子冲张承天怒道,“张先生,请你立刻从我家搬出去。我家不欢迎你。”
他将秀娘往地上一推,“这妇人如此不知廉耻,我李某今日就将你休了,也好成全你们这对狗男女。”
秀娘跌坐在地,院里跑出来两个孩子扑到她身上,连连叫“娘”。
秀娘搂着一双儿女哭得撕心裂肺。
围观群众见孩子哭得伤心,顿时心生同情。
不少人指着秀娘和张承天破口大骂。
在一阵哭泣声中,张承天终于开了口,示意两边的护卫让开,而后冲那男子施施然一笑,“你喜新厌旧,执意休妻是你的事,但是想要往我张某人身上泼脏水,那就是错了。李兄既是读书人,当知污人名声乃是重罪。”
他示意身旁护卫,“去县衙报案。我要状告这李家坏我名节。”
众人一听他要报案,刚刚还觉得他这个先生欺世盗名,现在又有些犹疑起来。
李氏族长也是大李村的村长姗姗来迟,扒开人群挤进去劝道,“张先生,何至于要报案?也许这里面有什么误会。”
“我张某人行得正,坐得端,问心无愧。”他轻蔑地看了一眼李秀才身边的美艳女子,“被一个最是下贱不过的妓1女污蔑。我如何能忍?”
众人一片哗然,那美艳女子脸色立刻变了,青一阵,白一阵,捏着帕子的手下意识一抖,帕子从她手里掉落在地。
李秀才面色铁青,“张先生,你欺人太甚。瑶娘可是青青白白的好人家闺女,你如何要污她名声?”
张承天轻笑一声,“好人家的闺女?”他淡淡一笑,“下海系红绳,从良断青丝。她这头发乌黑发亮,如何只有这么短呢?”
古人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一个人从出生到死,都不会剪发。
瑶娘不仅容貌美艳,她的头发更是养得极好。偏偏只到背部。刚来那会儿,头发只到肩膀处。
她给的理由是在家睡觉不小心被火烧了,但是听到张承天的话,大家这才恍然。
当然只凭头发这一点,其实并不能证明她是妓1女,而是这姑娘眼尾上挑,看人的时候不自觉流露出一丝媚态。哪怕她很好地收敛了,但是女人一向敏感,无事都能搅三分,更不用说瑶娘本来就有不少破绽,早就看出这姑娘不对劲儿了。
李秀才微微一凛,看向瑶娘,眼里已是信了六七分。
不因其他,而是他借助在瑶娘家的时候,中了秀才那晚,他志得意满,醉得人事不省,醒来时,看到瑶娘赤身**躺在他榻上,当时她的腰间确实系着一根红绳。
族长面色铁青,冲李秀才道,“张先生在我们大李庄教书,尽职尽责,我原想你是读书人,将他安排到你家中,你们也能互相切磋学问。没成想,你竟纵容你家中小妾侮辱张先生名节。你若不能给张先生一个满意的交代,族里必然严惩不贷。”
李秀才抿了抿嘴,一巴掌扇到瑶娘脸上,“你个贱人,居然挑拨离间污人清白。简直该死。”
瑶娘捂着腮帮子,跪在李秀才脚边,“相公,是妾身的错,妾身没想到姐姐捡到帕子竟会私藏,不打算还给张先生。我看到那帕子从姐姐怀里掉出来,就以为两人有瓜葛。妾身知错了。”
刚刚是偷情,现在改为偷东西了。
秀娘原以为已经洗清身上的冤屈,没想到转眨就变成了小偷,她急切辩解,“那帕子不是我偷的。是有人扔到我房里。”
瑶娘委屈巴巴道,“姐姐说是捡的,就是吧。”
族长看了一眼张承天,见他没有出头的意思,立刻冲李秀才摆了摆手,“行了,你自家的事自己回去解决。以后再敢污蔑张先生的名声,我必不轻饶。”
李秀才刚要拱手答应。
却不想张承天摆手,“只是打了一巴掌就算了?什么时候我张某人的名声这么低廉了。”他看了眼旁边的护卫。
那护卫沉着脸走到瑶娘面前,左右开工,啪啪,二十个巴掌下去,小脸已肿成猪头,牙齿都打掉一颗。
张承天又看向李秀才,“色令智昏,不能明辨是非,当罚!”
那护卫也不废话,走向李秀才。
李秀才吓了一跳,赶紧向族长求救,对方别开脸,根本不敢出头。
说实话,他也被张承天吓了一跳。
原以为张承天只是个公子哥,闲着无聊,所以想下乡教书。
没成想,对方身上的气势这么强,轻飘飘一眼,就让人不敢动弹。
他甚至摸不清张承天到底是何身份。
他人老成精,不轻意得罪人。所以也就没有帮忙。
李秀才足足挨了四十下,倒不是张承天对女子宽待,而是比起搅局和瑶娘,他更厌恶李秀才的是非不分。
秀娘见相公被打,扑过来想要求张承天,却被护卫阻止。
张承天淡淡道,“我付你银两为我打扫房间,你不仅没有完成你的职责,反而给我带来麻烦。我为何要给你颜面?”
张承天对秀娘也没有好感。
他以前用过那么多下人,个个守规矩,讨他欢心,就算有争抢,也是不显山不露水,但是谁也不敢闹到他面上来。
而她呢?
就算那帕子不是她偷的。但是他的帕子丢失,她为了怕责罚,不想赔偿却不主动告之,这是事实。
就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就耽误他足足两个时辰,他没把她拖出去打一顿,都算他仁慈了。
秀娘羞愧难当,跪到地上。
打也打完了,李秀才一家无颜见人,纷纷回房。
族长开始撵人,“赶紧回去吧。不忙了?”
大伙见事情已经了了,纷纷散了。
族长冲张承天道,“张先生,不如住到我家吧?”
张承天刚要答话,突然眼尾一扫,看到人群散开后,囡囡从人群中走了过来。
他微微一笑,“你什么时候来的?”
囡囡围着他打量一圈,“啧啧啧,这么牛哪。以前还真看不出来啊。”
明明跟她一样的年纪,但他身上的气势比她都足。
张承天笑了下,“被逼无奈罢了。”他小声凑到囡囡耳边,“今儿这事,你别告诉先生。”
来前,陆时秋还特地嘱咐他们不要惹事。谁成想,竟会发生这事。
得亏这瑶娘演技拙劣,身上又有破绽,要不然他还真得吃了这哑巴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