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易楠苏伊
二月二,龙抬头。
月国第七位皇帝和第八位皇帝正式禅位于皇太孙赵烜,改元乾兴。
年仅十八岁的新帝刚上任就颁布一条提高女官待遇的律法。
第一条:女官可以和其他嫡兄弟一样拥有继承权,有权分割已故父母财产;
第二条:若与相公和离(或休弃),儿□□先跟母亲生活。
这让原先以为新皇会废除女官的官员们大吃一惊。
女皇在位时对新皇要求极严,两人发生不少龃龉。谁也没想到,他不仅没有废除女皇制定的选官制度,而且还变本加厉,连男子该享受的权力一并给了。
这条新规意味着,女官跟男官没什么两样。
甚至如果女官是嫡长女,她极有可能会继承家族六成以上的财产。
当然也有人表示,这条新规只会让女官更难嫁出去。
毕竟一旦与女官分开,那儿女就要随母。这就相当于男人入赘。
稍微有点骨气的男子都不可能忍受这种奇耻大辱。
不提其他人,就连女皇也很惊讶。
她跟天皇在后宫听说此事,把自己昨日才赢的百两银子递给天皇,还叹了口气,“你怎么会认为承天不会立陆令仪为后呢?”
她以为承天那么喜欢令仪,刚登基为帝,一定会下诏书立后的。
可谁成想,登基为帝已经三天,他竟是迟迟没有下诏。
天皇叹了口气,“大约就是越喜欢越无法逼迫。”
所有人都认为皇太孙对陆令仪的感情只是年少的喜欢。没有海枯石烂,更没有刻骨铭心。
只是一棵小嫩芽,经不起风吹雨打。
可是他明明只需要一道旨意就能办成,但他却退缩了。
不止女皇奇怪,就连陆时秋和木氏也同样奇怪。
没有人知道,新皇经过怎样的挣扎。
作为月国拥最大权力的帝王,赵烜一开始是彷徨的。
自小,他就被天皇女皇耳提面命,要以复兴月国为已任,让成天上万的百姓过好日子。
他也一直为了这个目标而努力,哪怕他再辛苦,也不会对人言。因为这是他不可推卸的责任。
登基为帝,百官上疏请求立后。
他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陆令仪。
他第一次喜欢一个姑娘,她长得好,人也聪慧,善解人意,跟她在一起,他很快活。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写完了诏书。
可是等字迹干的时候,他却迟疑了。
诏书可以下,但是小师妹的心呢?
在她心里,先生才是第一位的。其次是她的理想。再然后才是母亲,姐姐等一干亲人,他被她排第几位呢?他猜不到。
在宫里那几年,他都是在阿谀奉承的世界里生活,只有被下人奉承时的洋洋得意和被皇奶奶打击时的愤愤不平。
出宫的这六年,他活在一个烟火世界,周遭一切都是最真实的市井气息。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真诚。没有人对他虚与委蛇。
他知道先生在担心什么。
皇奶奶说的那些理由,他以前从未想到过。
不得不承认,他真的很年轻。
当从皇奶奶那得知先生对他的不信任。赵烜是伤心的。
他没想到先生会如此看他。
可是伤心过后,他又理解先生的一腔慈父之心。他没办法去责怪一个把女儿当命疼的父亲。
他想告诉先生。
他一辈子都可以守着小师妹一人,绝对不会立妃,伤小师妹的心。
他也可以像皇爷爷一样,可以给小师妹天后的权力,他们共同治理这个国家。
可是走到门口,他退却了。
誓言再美好,在没有成真前,也只是一句誓言。先生不会相信他。
他想用事实证明给先生看,他会给小师妹幸福。
诏书写完,他端详许多。
这诏书等同于折断了小师妹的翅膀,等她入了宫,他再也见不到鲜活的小师妹了。
那个会笑,会善意提醒他,更会跟他据理力争时寸步不让的小师妹,才是他真正喜欢的样子。
他不想小师妹怨他,更承受不起先生愤怒失望的眼神。
他是帝王,不能因为一已之私就剥夺别人的喜好。
在他登基前一晚,皇爷爷问他,想当一个什么样的皇帝?
他当时想了很久。
他生父是奉元帝,那个只知吟诗作赋,被金人掳去,颜面尽失,绝称不上一个好皇帝。
皇爷爷生性喜武,做事雷厉风行,如今朝廷能够河清海晏,有一半是被皇爷爷的杀伐果决给吓得。
而皇奶奶善于琢磨人心,做事喜欢以利诱之。她杀过的人一巴掌都能数得过来。
皇爷爷和皇奶奶称得上好皇帝。相比起来,他更喜欢皇奶奶的做事风格。
但是他没有皇奶奶那近乎洞察一切的老练,他看不透人心。
他想当一位好皇帝。那就只能当一位仁君。知人善用,不强人所难,方是为仁之本。
最终那个被他一气呵成写出来的诏书被他封在了盒子里。
在他没有找到法子前,它永无重见之日。
阳光明媚,风光无限好,这天批完奏折,赵烜放下珠笔,伸了伸身子。
下人来禀,“两位太后有请。”
自他登基后,天皇和女皇真的撒手不问政事,凡事都要他自己处理。
跟去年监国相比,赵烜处理得政事越发多了,几乎除了吃饭睡觉就是上朝和批发奏折,没有多余时间。近日也没去后宫看望她们。想了想,也该去后宫看看两位母后了。
请安问好后,两位太后又谈立后之事。
赵烜不愿,借词搪塞过去。从后宫走出来,赵烜走到前殿。
站在殿前,威武雄厚,至高无上。
可是她不愿进来,赵烜心中隐隐作痛,问旁边的护卫,“先生可曾定下人选了?”
护卫一五一十回答,“已经选好了人。对方说回去跟父母商议。”
赵烜望着外院,久久不语。
陆时秋选中的这人,名叫周正,容貌端正,虽不及赵烜的好看,却是老实厚道。
这一年来,陆时秋从各方面试探过他,甚至就连他的家人都多次款待,邻里关系也极为融洽。人品绝对没问题。
木氏一开始有些想不通,相公为何要这么一个人家。
陆时秋却道,“咱女儿不适合官宦之家。那些大户人家的女子都像段黎书一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囡囡嫁进去,不比入宫强多少。”
木氏点头,“可是周家是商贾之家啊。”
“周家世代经商,其父从小就走南闯北,见过不少世面,家里的儿媳常年出来抛头露面打理生意,规矩少多了。家里不缺钱,咱闺女就适合这样的人家。”
木氏被陆时秋说通了。
陆时秋找个机会跟周正谈明此事。
周正被这天大的馅饼砸中,呆愣好半晌,可他没有被喜事冲昏头脑,只道回去后跟父母商议。
陆时秋点头,“那是当然!婚姻是结两姓之好,你父母若是没看上令仪,也是人之常情。只是我这闺女,无论成婚与否,她都不会丢掉官职。所以你们务必想好再回答。”
周正知晓先生的意思。
其实他对小师妹也多有好感,长得好看,还聪慧过人,更重要的是,一点也不骄纵,识大体。
他回去跟父母一说,父母倒是议论开了。
周家父母有四个儿子,前三个儿媳都是贤良淑德。
得知小儿子的先生有意将女儿许给小儿子,也知晓陆令仪是个女官,他们也没有女人就应该待在家的想法。
只是觉得小儿子将来要被岳家骑一头。
倒是周父想得要多一点。他们家有钱不假,但是没权。每年贿赂官府就得花掉不少银子。
如果小儿子娶了女官,那他们家可以省下一大笔钱。
更不论,两家结亲,陆先生对女婿的学业只会更尽心。
周父抽着烟袋锅子,“你先生是个大才干的。我看他一早就想找个乘龙快婿。估计就是看中咱们家不拘泥于小节,咱们做人要感恩。”
周母有些不愿意,“可是将来咋办?咱儿子以后都被婆娘压一头吗?”
“那怎么了?人家可是状元的女儿。自己也是状元。咱儿子就是比人家低一头。能娶上,那是咱老周家祖上烧高香。就是把她娶进门供起来,也是应该的。”
周母一听娶进来的儿媳还要供着,心里就不舒服。只是家里一向是他男人说了算,她也不好说什么。
周父当即就道,“我明儿就去采买一些定亲用的东西。咱老周家不能太失礼。”
周正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
周母去开门,一个长相俊俏,浑身贵气的公子哥站在门口,唇间勾起一抹笑意,“请问这是周正周公子的家吗?”
周母双手在围裙上一擦,结结巴巴道,“是……是,这是周……周家。”
“你说什么?”陆时秋定定看着对面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