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易楠苏伊
张府左右两边都是悠长的抄手游廊,雕梁画栋,镂空花纹,无不精致典雅。游廊附带栏杆,方便人行走或是停下来中途小憩,观赏内院风景。
石头堆砌而成的假山造型别致,有的像坐卧的老虎,有的像可爱调皮的猴子。
假山周围藤萝翠竹,点缀其间,还有苍翠欲滴的松树矗立两旁。
再往前走就是各种各样的花草树木,有高有矮,有壮有瘦,层层叠叠,可以想见春暖花开时,这花园得有多美丽。
陆时秋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园中美景,突然迎面走来两个衣着华丽的男人。
那两人向张又新拱手行礼,张又新刚要回答,就见三丫指着其中一人,惊讶出声,“爹,就是这个人踹了我一脚。”
陆时秋视线落到三丫所指男人身上。
只见男人穿着一身华丽到夸张的绸衣,上面印着铜钱印。无时无刻不张显暴发户的气息。
他旁边那个男人穿着蓝色绸缎衣服,虽没有他那么夸张,却也一样显眼。
张又新低头看着三丫,“他踹你?”
三丫点头,“对。”
张又新目光落在男人脸上,这么点孩子都踹,还有没有人性?
对方微微有些惊讶,将三丫仔仔细细打量一遍,脸上堆笑,“小姑娘,这么小就说谎不好吧?”
陆时秋怒道,“我女儿不会撒谎。倒是你,人高马大,居然欺负小姑娘,你羞不羞?”
对方被骂,气得脸色通红,“我没有。”他怒气冲冲看向三丫,“既然你说我踹你,那你说我何时何地踹的你?”
三丫口齿伶俐,把昨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全说了。
那男人怎么也没想到,昨天碰上的小乞丐就是这个小姑娘。
这……
张又新脸上难以掩饰地惊讶。这怎么还成乞丐了?
不过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
张又新崩着脸,沉声道,“如果你们现在就给孩子赔礼道歉,取得她的原谅。我就饶过你。要不然……”
男人听到这话,脸上闪过一丝犹豫。要知道张又新只是个庶子。
他这次上张家,想请张老爷让他们的粮车盖戳,好运往南方。
张老爷现任从七品州判,掌粮、盐、都捕等事宜。
张老爷刚才收到他的礼物很满意,当场隐晦表示粮食若没问题就会放行。
事实上,要是真的没有问题,又哪需要上门打点呢?
盐俭县靠海,有大规模的盐田。许多不法商人都会利用运粮之便,贩卖私盐。
而知府大人好色又贪钱,只要礼物够重,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儿。张老爷想在他手下做事,有时候不得不糊涂一点,收纳一些好处。
男人没把张又新的话放在眼里,只笑了笑,“三少爷,一个小姑娘说的话怎么能当真呢?”他冲陆时秋故作大方一笑,“罢了,罢了,今天算我倒霉,碰上一对拿女儿不当人看的无赖。”他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扔到陆时秋身上,“这些银子足够你女儿花的。以后别干这种事了。否则丢的是三少爷的脸面。”
陆时秋没有接银子,银子掉到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陆时秋眼睛死死瞪着男人,双手捏得咯吱作响。这是对他和三丫的羞辱。他要是接了这银子,他以后要怎么面对孩子。
他气得火冒三丈,刚要挥拳打过去,张又新赶紧把人拦住,对着那男人道,“好,既然你不肯道歉。那就无话可说。”
说完,他拉着陆时秋和孩子继续往前走。
蓝衣男人劝旁边那人,“要不你就道个歉吧。那毕竟是张老爷的儿子,庶子也是儿子。”
“怕什么!听说那张州判对这个三儿子不喜。”他弯腰把银子捡起来,“让我给乞丐道歉,传出去我伍高云的名声还要不要了?再说了,知府大人都发话了,张州判敢跟知府大人作对吗?”
说完,一甩袖子走了。蓝衣男人想想也是。也就没有强逼着对方道歉。
另一头,张又新把人送到自己院子里,陆时暖看到三哥喜得眉开眼笑。
自打搬到府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娘家人了。现在看到三哥,别管在家感情咋样,这会只有亲切。
“三哥,你是特地来看我吗?”
不等陆时秋回答,她低头看向两个侄女,好一阵稀罕,算算年龄,很快就能对号入座。
陆时秋把囡囡抱在怀里,“哟,跟我三哥小时候一模一样。”
囡囡自然不认得陆时暖,不过她看自己的眼神带着温暖,笑起来也格外真心,她乖巧地靠在她怀里,乖乖巧巧叫了一声,“小姑。”
这声“小姑”可把陆时暖给甜化了。
陆时暖揉了揉她的小脸,看向陆时秋,“还是女娃可爱。比三哥讨喜多了。”
陆时秋得意道,“那当然,也不看是谁闺女。”
就在这时,张又新向陆时秋拱手,“三哥,我去父亲书房一趟,很快回来。”
陆时秋猜到他是想给三丫出头。他的火气已经压下去了,不好给他惹事,“要不然这事你就别管了。伯父对你一直……别让你们父子关系更紧张了。”
要报仇也不一定非得借别人的手。反正他有钱,到时候雇几个人套那人麻袋,狠狠揍一顿,也一样能出气。
张又新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吧。”
陆时暖听得稀里糊涂,“你俩在说什么呢?”
就在这时,在隔壁睡觉的六六醒了。陆时暖起身去抱孩子。
陆时秋接过她怀里的奶娃娃,岔开话题,“四个月了吧?长得可真带劲。”
陆时暖果然被转移话题,“不到四个月。三哥,你怎么突然来县城了呢?”
陆时秋叹了口气,“等妹夫来了,我一起说。”
陆时暖便没再追问,给两个孩子拿早上大厨房送过来的糕点。
这些吃食在盐俭县卖得不便宜,囡囡和三丫有些局促,不知道该不该吃这么贵重的东西。
陆时秋笑道,“这是你们小姑给的,快吃吧。”
囡囡和三丫这才每人拿了一块红豆糕吃了起来。
陆时秋又问了下陆时暖的生活过得怎么样。
陆时暖笑了笑,“过得还可以。相公已经正式拜到许先生门下。”
陆时秋怔了怔,之前不就说进府城跟大儒学习吗?难不成之前没有正式拜师?
1111在他耳边回答,【那肯定的。这年头的大儒不会随便收徒的。】
陆时秋又跟陆时暖说了关于家里的情况。
陆时暖听到父母都好,很是高兴,末了有些低落,“可惜我一直住在府城,也没办法回去。”
陆时秋怔了怔。
就在这时张又新回来了,眼底露出一丝喜意,迈进屋就道,“三哥,娘说会帮你出气。”
陆时秋愣了一下,娘?不是说去找爹的吗?他收起惊讶的表情,搓了搓手,“会不会让你为难?”
“不会。”顾又新摆了摆手,“这人品行不行,咱家跟他早点撇清关系才是好事。”
陆时秋冲他拱手,“多谢了。”
钱姨娘走进来,瞪了顾又新一眼,“娘娘娘,你叫得还挺亲热。恐怕你早忘了谁才是你亲娘吧。”
张又新一脸尴尬,陆时秋不好掺和母子之间的事情,装聋子,自顾自捧茶碗喝茶。
陆时暖低头哄孩子,只有囡囡和三丫好奇打量钱姨娘。
钱姨娘发泄过后,冲陆时秋客气道,“陆三郎好不容易来一趟,一定要多留几天。也让我们尽尽地主之宜。”
陆时秋站起来冲她道谢。
钱姨娘嘴里客套几句,扭头吩咐陆时暖,“这是你娘家亲哥,不是外人,你可要好好招待。”
陆时暖应了声是。
钱姨娘满意得点了点头,甩着帕子走了。
陆时秋总觉得他跟逃难时见过的钱姨娘判若两人。这怎么几年不见,整个人……
陆时秋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他好像看到年轻几岁的柳媒婆走一步抖三下。
张又新轻声咳了咳,打破屋内诡异的气氛,“三哥,你们来府城有什么要事吗?”
他不认为陆时秋来府城是为了看他娘子,将近上百里的路,实在是不值当。
陆时秋回神,把囡囡和三丫丢了的事情说了一遍。
张又新和陆时暖得了惊恐不已,齐齐看向两个孩子。
陆时暖一阵后怕,身子不自觉抖了抖,“哎哟,幸亏找到了。这要是没找到,我都不敢想。那些人贩子真该死。”
张又新也跟着唏嘘,他视线落到囡囡脸上。
这孩子年纪不大,可从五官来看,将来一定是个美人胚子,养得又好,那些人贩子本就丧尽天良,说不定会把她卖到那种腌臜地。孩子一辈子就毁了。
张又新点头附和娘子的话,“幸亏找到了。”
他顿了顿又道,“听你的意思是那些人贩子跟衙役有勾连?”
陆时秋沉了脸,“是,要不然那么多衙役一起搜都搜不到呢。而且我前脚刚告诉他们地址,人贩子就跑了。也太巧合了吧。”
张又新点头表示赞同,“你觉得县令有没有参与?”
陆时秋想了片刻,老实摇头,“他有没有参与,我不知道。但他这个县令不作为也是真的。我们县一整年加税十多次。比顾县令在的时候,交的税多了一倍不止。他的胃口怎么都喂不饱。老百姓私下里给他取名叫方三多,说他女人多,税多,事情多。”
陆时秋不是没想过向方县令告状,揪出那些衙役。但是方县令有没有参与,他还真的不知道。如果方县令参与了,他找对方告状,岂不等同于自投罗网?就算方县令没有参与,他本身就是个填不饱的大坑。到时候,纵使自己赢了关司,却也丢了银子,不是上策。
倒不如找顾永伯。
如果顾四真的愿意参方县令一本,方县令和衙役都会倒霉。那些衙役贪生怕死,必定会把人贩子给供出来。那些人贩子差点夺走他女儿,他怎么能饶过他们。不把那些人找出来,他寝食难安。
张又新拧眉沉思,心里想着怎么告状,才能把方县令告倒。
陆时秋见他面色凝重,主动道,“告状这事,你别管了。我认识一人,只是举报信在县城不好送。你能帮忙送出去吗?”
昨晚,他趁两个孩子洗澡的功夫,向小二侧面打听过了。这个知府同样不是什么好东西,方县令女人再多,那也是商人送上门的。还不至于强抢民女。可这个知府可倒好,凡是看得上眼的,他都弄进府里。听说他还有一特殊癖好,专好幼女。想想就恶心。
他要是找对方告状,不说能不能告倒方县令,回头还得把自己搭上。不划算。
张又新微微有些惊讶,想到娘子说他在顾家饭馆做事,想来人脉应该是顾县令。
“你知道他的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