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春景
等到陈嫣换了骑装,骑上了追日,刘彻一行已经跑起来了。陈嫣的骑术比春天上林苑狩猎的时候已经好了很多了,她在不夜县的时候虽没有追日,也偶尔会练习骑马,就当是一种锻炼了。不说骑术有多好,至少比春日里上林苑‘散步’要强的多就是了。
至少稍微跑一跑是没有问题的了。
追日现在也比春天里长大了很多,虽然还是一匹小马,但小马也是和小马不同的好伐!反正现在很争气,稍微跑一跑的时候,和韩嫣等人并驾齐驱也没有问题。就是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故意维持这种速度,落后刘彻一截了。
刘启在露台上,看了一会儿。忽然道:“来人,更衣。”
过了一会儿,在所有宫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中,刘启骑上了一匹黑色神驹。摸了摸马颈,眼睛里露出怀念的神色...上次骑马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了,这匹爱马养在马舍之中也是明珠暗投。
马儿嘶鸣了两声,似乎是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情。
刘启骑着马赶上了刘彻一行...所有人都被吓到了,毕竟在皇上骑马什么的完全不在计划中啊!
“阿嫣!来阿翁这里。”刘启当然能够感受到身体对骑马这项活动的拒绝,但精神上的愉悦与畅快压倒了一切。清冷而新鲜的空气压入肺中,带来不适的同时,也带来的很久没有感受到的清爽。
“阿翁带阿嫣跑一圈,教教你如何骑马!”
刘彻偷偷去看陈嫣的脸色——父皇来上林苑反对的最厉害的人就是陈嫣了,还因此闹过脾气,在刘彻的想象中,这回阿嫣该更加担心了吧。
结果却出乎了刘彻的意料,陈嫣只是起初愣了愣,很快就神色如常了。然后就翻身下马,在宫人的帮助下上了父皇那匹黑色神驹。
刘启笑了起来,将自己的孩子拢在怀里,手上握住缰绳,在陈嫣身后指导:“骑马时目视前方,不要总是想着马...”
直到刘启一边教导,一边走远了,刘彻身边的人才松了半口气。至于剩下半口气,只要天子没有从马上下来,估计是松不了的了。这些人不免有些担心,若是天子出现什么意外,太子和不夜翁主自然无事,可他们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哪一个能躲得过问责?
“殿下,不劝劝陛下吗?”也有人顶着偌大的压力来到刘彻身边...刘彻此时的神情其实算不上很好。
一手执着马鞭,刘彻脸色有些冷淡,“哦?劝什么?父皇心意已决,尔等以为别人说话能管用?大概只有阿嫣能劝了!”
说到这里,刘彻的声音越冷,简直能结成冰,其他人再不敢说话。
‘呵’了一声,刘彻看向父亲和陈嫣的方向,眼神复杂——不同于平常偶尔冒出来的酸溜溜,这次他是真的有些受到冲击了。
过去他还会在心里嘲笑同父异母的弟弟刘舜,因为母亲也是姐妹的关系,没有亲兄弟的刘彻最为亲近的兄弟其实就是姨母这一支的几个兄弟,想也知道日后也是亲中央的诸侯王——真不是想不想的问题,而是天然的同盟。
如今刘乘、刘舜都还在长安,平常接触的自然不少。站在刘彻的角度看的很清楚,刘舜比谁都要孺慕父皇,也因此才会对陈嫣格外不善。
这种感情在其他兄弟看来,可以理解,但未免觉得幼稚...在皇家太过执着这种父子之情,说的过分一些,有些可笑了。特别是还因此敌视阿嫣,这就更让人摇头,既是过于孩子气,也是不智!
须知道父皇有多么偏爱阿嫣!而父皇的眼睛雪亮,对阿嫣装也要装出几分友好来啊——事实上,大家都是这样做的!就算是那些早就已经分封出去的兄弟,说不定离开长安的时候阿嫣还是一个小婴儿,都没有和他们说过一句话,每次往长安送东西表达孝敬,还不是不忘记单独给阿嫣一份儿!
与其说是给陈嫣的,不如说是做给皇帝看的,以此表示自己确实孝顺!
但这一次他再也不能嘲笑刘舜了,因为他现在的内心和刘寄差不多!
说到底,在儿子心里,父亲始终是一个特别的存在。幼年时会依赖母亲,而等到长大,则会在心里憧憬父亲!父亲越有权威,这种憧憬就越容易变得深刻。
刘彻的性格里面也有非常霸道的一面...这本不奇怪,他从来就是尊贵的皇子,年纪幼小的时候就成为皇太子,在他的世界里,很少有时候需要妥协、需要分享,他向来都是独占一切的那一个,甚至他身边的师长还鼓励他这种性格。
他毕竟是皇太子,将来是要做皇帝的!汉家,至少前汉一代,天子都喜欢有出息,有野心的太子!他们从来都不怕儿子太‘强’!真有个软弱太子,这才会让他们不满!
父亲所有的儿子里面,最重视的是刘彻...至少刘彻真正懂事之后就是他了!毕竟等到刘彻懂事,粟太子刘荣就已经成了不折不扣的历史。
刘彻对此觉得理所当然,也觉得没什么问题。至于父亲对从女弟阿嫣的偏爱,这在他看来没有什么问题啊。谁还没有一点儿偏爱呢,比如他祖母大人,还不时偏心陈娇偏心到了胳肢窝里!包括他的姐妹在内,一个个公主羡慕的眼珠子都红了!而在刘彻看来,也就是笑笑而已。
偶尔因此心里泛酸,但也还好,因为他毕竟是个男人,难不成和个小女郎争父皇的偏爱?再加上和阿嫣越来越亲...就更不能了。
他对阿嫣并无嫉妒之情,至少他是这样以为的。
但现实总要打脸,不是没有嫉妒之情,只是之前所经历的不足以让他觉得嫉妒罢了。
没有一刻比方才更加清楚了,父皇将他当成是继承人,所以看重。但剥落掉这一层,他比不比其他兄弟更加特别。而阿嫣不一样,阿嫣被父皇真正当成了自己的孩子,这甚至无关血脉!
父皇身子骨不好,几年没有骑马了,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骑马?是天子真的如此爱骑马狩猎,所以连身体也不顾?不是的,绝不是的——刘彻看的很清楚。
“阿嫣...记住了吗?”刘启的教学还在继续。
凛冽的寒风,对于陈嫣这样的孩子并不算什么,他们本身的生命力足够对抗!即使陈嫣身体不太好,但她依旧是个充满了生命力的孩子。但对于刘启就不一样了,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就仿佛是一座四处漏风的屋子,寒风刺进来,骨头缝里也在发疼。
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仿佛一切如常。
要说哪里不冷,大概就是身前一小片了。身前揣着阿嫣,就像揣着一个小火炉,孩子身体的热量是衣裳隔不住的,烫到心口都是暖的。
“记住了。”陈嫣将他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记在了心里。
“好孩子...”刘启笑了起来,“你第一次学骑马的时候阿翁就在想...若是能由阿翁教你就好了,这样就很好。”
说着他的声音越低:“这样很好。”
整个上林苑几乎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从高远处看,俨然一个巨大的白色世界。一个个人、一匹匹马,从上方看都只是小黑点儿而已。刘启带着陈嫣飞驰在最前方,身后隔了一点点距离,是紧张的在这样天气里都额头冒汗的宫人和武士。
他们无法反抗天子的决定,但天子真的冒着风雪骑马时,他们的担心与害怕不会少一分一毫——要是天子...总之是万死不能辞!
一串串马蹄印留在了身后,是如此明显的足迹。但风雪将至,用不了多久会将这些印记覆盖,直到一点儿也看不出来。,新m.. .. ,,,
第100章东方之日(4)
让所有人松了一口气的是, 直到天子从上林苑回宫,似乎也没有真正‘垮掉’。甚至在那之后召见了太常和少府的官员, 要为太子举行加冠仪式。
冠礼是华夏民族一直流传的一种礼仪,其实就是男子的成年礼,这一点和女子的及笄礼是相对应的。《礼记》有云,男子二十冠而字,也就是说男子到了二十岁的时候行冠礼,取字,这以后就是一个真正的大人了!必须承担起生活的重担,担负起责任来。相对应的, 周围的人也得给其相当的尊重。
虽说因为有成婚年龄这个微妙的存在, 冠礼才等于成年显得过于迂腐了——按照此时的古代的成婚年龄,大多在十几岁的时候就结婚了, 都结婚了还不算成人?还会被周围的人当成是什么事儿都不懂的毛孩子?
这一点颇像后世某国法律中允许的结婚年龄,以及发生性行为的年龄之间的矛盾。允许结婚的年龄在十六岁, 但不许和未成年人发生性行为, 而成年是十八岁——结婚了当然可以发生性行为,所以法律虽然规定不许但现实生活中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但是,冠礼就是冠礼!特别是在上流社会, 有没有行冠礼始终会成为家族成员, 甚至外人对一个年轻人评价的关键。所谓‘乳臭未干’‘嘴上无毛,办事不牢’, 都是人们对于年轻人的一种固有思维, 这种来自大多数人的固有思维可以去批判, 但身处其中哪怕再过几千年都无法脱出。
天子赶在这个时间要为太子举行冠礼,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原因。虽然太子刘彻的年纪不能算小,至少已经知事了,晓得好歹,有自己的一套,而不是真的任人摆布的无知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