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雁来燕去
在一屋子人或复杂或不屑或羡慕的目光下,林芷和萧屿被下人搀着出了门。
直到被众星拱月地捧下去,回到了自己曾经的院落,林芷心中这才升起真实感,随之而来的,则是无边的狂喜。
她就知道,萧韫终究舍不下她这个娘亲!比起无情的丈夫,还是女儿更靠谱。哼,这下她倒要看看萧俨还怎么在她面前摆谱!
还有那梅含雪,施舍狗一样高高在上地施舍了她这么久,也该轮到她林芷来怜悯她了!
相比林芷的喜悦,萧屿的情绪则要复杂得多。
刚才大庭广众下给萧韫磕头的屈辱,他一定铭记于心。总有一天,萧韫手里的东西都会是他的,今日所受的一切,他要萧韫统统给他还回来!
微眯眼睛,萧屿野心勃勃。
……
气倒了萧老爷子,又解决了林芷和萧屿,剩下的那些无名小卒,唐沅连敷衍他们的心思都没有,让侍卫把他们统统带下去,关押在一处,等候处置。
连带上早就被抓起来的萧俨,萧家这一大家子,也算是整整齐齐。
同在幽州的萧家旁支倒十分乖觉,第二天,便有旁支的话事人登门拜访,送上一大堆礼物,话里话外都捧着唐沅,暗示她旁支一众萧家人愿意奉她为家主。
唐沅听他们叭叭叭说了一大堆,嗤笑一声:“你们的意思是,我辛辛苦苦打下的基业,你们预备来沾沾光,一起摘桃子?”
“萧家家主?呵,真当这是个什么宝贝,人人都稀罕?”
来人一下子被说中了心思,垂头呐呐不敢言。
唐沅说的没错,他们此刻巴巴地来把家主之位奉上,无非就是想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唐沅日后坐拥天下,他们这些人勉强也能混个皇亲国戚当当。
却不想,唐沅铁了心要和萧家斩断联系,竟直接把他的心思摊开来。
唉,罢罢罢,好歹他们旁支不曾得罪这尊大佛。比起此时身陷囹圄的本家,他们这些人还算是幸运。
那话事人心下千转百回,最终还是告罪离去。
萧家覆灭的消息甫一传遍中原,剩下的王、谢两家和南陈皇帝当即就慌了。
他们都十分清楚,萧家的覆灭只是一个开始。他们这些人都是唐沅称帝路上的绊脚石,等她消化了萧家,下一个死到临头的就是他们。
大敌当前下,三方难得达成了一致,联合起来共抗劲敌。
可惜,他们合作得实在是太晚了。
唐沅这边刚攻下幽州,那边孟泰初和魏明俊就各率一波人,分别从安州和北境出发,分别往王家所在的鄞州、谢家所在的潞州攻去。
他们也不怕分散兵力,总归唐沅手下穷得就剩下兵了,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孟泰初和魏明俊带去的人不过区区几万,到了王、谢两家的地盘后,也不正面攻城,只时不时打个骚扰战,敌进我退,敌疲我打,扰得敌军防不胜防,疲惫不堪。
他们的目的不是为了攻城掠地,而只是为了牵制住王、谢两家的兵力,从而给唐沅争取足够的时间。
这三方虽说结了盟,可这么多年明争暗斗留下的隔阂在那儿,远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消除的。在自身受到威胁的情况下,王、谢两家都不愿再分出精力冒险支援南陈。
于是与此同时的另一边,唐沅就趁此机会,率领麾下主力向南陈发起猛攻。
自从陈修元事件以来,南陈内部就斗得厉害。皇帝的势力和齐王的势力针尖对麦芒,互不退让,最后消耗的,也无非是南陈的国力罢了。
唐沅之所以拿南陈开刀,正是考虑到柿子要挑软的捏,找准薄弱的地方,做事才会事半功倍。
南陈皇帝这些年失尽了民心。唐沅的大军一路走来,除了官兵以外,没遇到哪怕一个百姓的抵抗。有些深受苛捐杂税之苦的州县,在大军进城后,甚至还有众多百姓夹道欢迎,以无比喜悦的心情迎接他们的新统治者。
没过多久,大军就已深入南陈腹地,直取皇城。
第84章 长公主君临天下(40)
南陈这个皇帝窝囊了一辈子,临了了倒是硬气了一回,不等唐沅进宫处置他,就自己把自己吊死在了勤政殿里。
亡国之君不入帝陵,唐沅为他拟了个“荒”字为谥号,便草草下葬了。
至于陈修元和齐王,陈荒帝搞不定他们,对如今大权在握的唐沅来说却轻而易举。
这二人早在大军入城前便收拾包袱想逃,被唐沅遣人抓了回来,按照通敌叛国之罪论处,又因着凤安那被屠的十万冤魂,对这二人处以极刑,五马分尸而死。
此后的两年,唐沅都在忙着攻打王家和谢家,收复鄞州、潞州两地,顺便肃清前朝乱贼,稳定朝纲。
到了如今,曾经中原群雄割据的状况已成为过去。四大势力中两者已灭,其余中小势力基本也都看清局势,麻溜地站了位。除了王、谢两家和他们的忠实拥趸还在苦苦支撑外,中原大片都已经成了唐沅的天下。
而王、谢两家的覆灭,也已经成为了可以预料的必然。
在万事俱备的当下,历史也不得不妥协,按照唐沅既定的轨迹稳步向前。
潞州是南边那一大片地方里唯一支撑到最后的。谢长安实在是个有些本事的人,同唐沅一路周旋,到后来彻底发了狂,竟预备用整个谢家做赌,同唐沅拼个鱼死网破。
——虽然他心里其实也很清楚,就算他这条鱼再死个十次八次,唐沅这网也破不了。
但他梗着一口气不愿意低头,谢家其他人就不这么想了。
在他们看来,谢家落败已经成了必然,还不如识相些,早些主动归顺,唐沅必然不会对他们赶尽杀绝,这样,他们谢家起码还能保住几十年荣华富贵。
因此,在谢长安想着怎么让唐沅狠狠吃个亏的同时,谢家其他人已经私下向唐沅投了诚,以谢长安的项上人头,换取自己后半生的安稳。
谢长安一代枭雄,叱咤风云了一辈子,临了了竟是死在自家人手上,实在不能不叫人唏嘘。
可惜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没人在意他是死是活了。
潞州正式被收归后,自北陈灭国以来分裂了上百年的中原大地终于又九九归一,天下大统。
这一年腊月,年关将至,对潞州和谢家众人的整顿工作已经基本告一段落。
唐沅大笔一挥,给大家都放了几天假,一直追随着唐沅的那些个老臣这才长舒一口气,暂时停下了脚步。这么些年了,头一次有心思和家人一起布置新年。
登基大典的一众事宜是早就开始准备了的。不同于享惯了繁华的前朝,唐沅和一众大臣商议后选择将都城定在了幽州。幽州离北境不远,又是军事要塞,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定都于此,也有告诫后人时时警醒,莫要沉迷繁华温柔乡之意。
宁当太平狗,不做乱世人。中原的百姓期盼一个强大的君主已经期盼了太久,而跨过这个年关,就是一个崭新的开始了。
对于未来,所有人都饱含憧憬。
在这一片轻松喜悦的气氛里,也总有些不合时宜的不甘和怨气。比如,自萧家覆灭后就被唐沅困在萧府一座小院里的萧俨。
他如今也是将近五十岁的年纪了,在这个时代并不算年轻。这些年他肩上担着萧家,成日殚精竭虑地算计着,身体并不能算是很好。
幽州城破那次,他气怒攻心,在城楼上直接昏死过去。后来虽被救了回来,可半生心血被毁,他遭此打击之下,竟结结实实地大病了一场。
自那以后,他的身体就像一棵被剥皮毁髓的老树,一日日破败了下去。但他到底怕死,靠着对唐沅的刻骨仇恨,倒也一天天熬到了现在。
在他内心深处,自然是希望看到唐沅哪一天遇到个飞来横祸,一败涂地的。可惜老天爷却无视了他的想法,放任唐沅一点点收归起中原各大势力,最终坐拥天下。
唐沅来小院看他的时候,他正恹恹地躺在床上,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一碗冷透的药,唯一被拨来看顾萧俨的小厮正一脸不耐地站在床前,让他赶紧起来喝药,别哪天死了连累他这个下人。
主公可是特地交代了,别让萧俨死。可这死老头,让他喝药他不喝,也不知在矫情个什么劲。
真有那么不想活了,怎么不干脆找根绳子吊死呢?在这儿做戏给谁看?
唐沅到时,这小厮还一无所觉,还在萧俨床头骂骂咧咧,直到唐沅后面的人看不下去了,咳了两声,这小厮才发现屋里进了人,转头一看,差点没给吓死。
“主、主、主公,我、我……”
他哭丧着脸,被吓得连话都说不利索,生怕唐沅听到了他刚才骂萧俨的话,把他当场拖下去乱棍打死。
可出乎他的意料,唐沅竟什么也没说,只神色淡淡地点点头,挥挥手让他下去了。
他忙不迭地退下,慌张的样子仿佛屁股上起了火。
小厮退下后,刚才还闭着眼睛装睡的萧俨忽然睁开眼,眼神幽深地瞧着她,仿佛早已预料到她的到来。
“萧韫。”
他声音沙哑如相互摩擦的粗沙砾。常年患病让他颧骨高凸,脸上的皱纹深得仿佛刀刻进去般,阴森森盯着唐沅的样子,像蛰伏在暗处的毒蛇,瞧着有些瘆人。
唐沅却不以为意,抱臂立在旁边,眼神不避不闪地跟他对视。
半晌,她轻笑一声:“我来是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谢家投降了,你的老对手谢长安先你一步去见了阎王爷。怎么样,高不高兴?”
她语气很是漫不经心,随意得像是在讨论今晚吃什么,躺在床上的萧俨却因着她的话瞪大了眼睛。
谢家也覆灭了……
那岂不是……
意识到这背后的含义,他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这个女儿,心中百种滋味斑驳。
谁能想到,萧家汲汲营营追逐了上百年的东西,最后竟是被一个萧家忽视彻底的女儿拿到了手呢?
他们萧家本该是尊贵无双的皇亲国戚,却因为和这个女儿离心,落得如今这个下场,何其可笑!
萧俨的表情似哭非笑,他盯着唐沅半晌,扯着唇角嗤笑一声:“你的目的达到了,所以现在,你是想杀了我吗?”
唐沅语带赞叹地拍了拍手:“看来你虽然病入膏肓,脑子还是没有跟着坏掉,聪明。”
她这些年之所以还遣人来照顾着他,不让他死,就是为了今天。
她得让萧俨知道,他曾经弃如敝履的女儿,现在已经登上了无上尊位。萧家几代人的付出,终于在她这儿开花结果,可却都跟他、跟萧家没什么关系了。
原身一辈子的悲剧,她得让这个始作俑者悔不当初,死不瞑目。
事实上,萧俨现在也的确不甘极了。可他面上却没有显露分毫,在这个曾经的女儿、现在的仇敌面前,他艰难地维持着自己最后的尊严。
他问唐沅:“你就不怕背上弑父的骂名?”
唐沅轻笑一声:“弑父?呵,少给我安些乱七八糟的罪名。很久以前,咱们就划清界限,再没有任何瓜葛了。”
萧俨冷笑:“世人可不这么想。”
唐沅抱臂看着他:“这就不劳你费心了。有这个时间,你不如回忆回忆自己这可笑又庸碌的一生,好生反省反省,下辈子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她凑近了盯着他的眼睛,瞳孔里清晰地映出他苍老的面容,萧俨在那里面看到了高高在上的怜悯。
她缓声一字一句清晰道:“与其惦记我的名声,你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你放心,这些年你私底下做过的那些事,我一定事无巨细地让人记录下来。”
她弯了弯唇角:“也给你一个名载史册的机会。”
萧俨瞳孔倏尔放大,反应过来她话中的意思,他一直紧绷的面皮上终于出现了可以称之为害怕和恐惧的表情。
下一刻,他眼神一厉,忽然伸手朝唐沅的脖颈抓来。可他一个病入膏肓的人,哪里是常年行军打仗的唐沅的对手?
唐沅连神色也丝毫未变,反手抓住萧俨的手腕轻松一拧,随着一声惨叫,那双苍老如枯树枝的手就软软地垂了下去。
“还想跟我玩儿狗急跳墙这一招?”
唐沅直起身子,嗤笑一声,朝身后做了个手势,跟着她的人立刻上前,取出早就准备好的绳子,套在了萧俨的脖子上。
纵使早就知道自己的结局,可真当死亡来临时,萧俨还是不由自主地感到了恐惧。
他不想死……不想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