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月流火
走入岐阳王府后,能明显感觉到气氛截然不同,和宾客鼎沸的蒋府,热闹熙攘的街巷,浑然如两个世界。
慕明棠盖着红盖头,视线里火红一片。她看不见外面的世界,可是至少能听到,两边一丁点声音都没有。要不是看脚下的门槛高耸,方砖平整,她都觉得自己去了一个死城。
谢玄济代替谢玄辰完成了在蒋府的礼仪,可是后半截他就不好代替了。岐阳王府这片地方邪门,就连谢玄济也不想多待,慕明棠只好自己进了正堂,按照礼官的唱喏,一拜天地,二拜高堂,最后,对着空荡荡的空气,缓慢下拜。
礼官立刻高唱:“礼成。送入洞房。”
他喊的那样急,像是害怕稍微晚一会儿就会耽误什么一般。其他陪同的人也松了口气,连忙扶着慕明棠往新房走。
没人敢往岐阳王府里面走,专门布置个新房出来更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所谓的新房,其实就是谢玄辰沉睡的寝殿。
慕明棠看不到路,但是明显感觉到空气越来越紧绷,到最后,耳边甚至能听到刀剑和铠甲碰撞的声音。随着往深处走,扶着慕明棠的丫鬟呼吸急促,手都开始抖,等到了一个门口,她们俩竟然齐齐松开,忙不迭往后跳了两步:“王妃,新房就在前面了。奴婢不方便进殿,王妃自己进去吧。”
说完,她们俩连礼都没施,一转身就跑。其中一个丫鬟跑得太急,甚至跌了一跤。
慕明棠叹气,事到如今,她也不必顾忌什么吉利不吉利了,自己揭下盖头,看向眼前这座殿宇。
殿门高大沉重,上面刻着蟠龙浮绘,张牙舞爪,威风凛凛。这里久无人至,大门的雕纹上都落了细尘,可是半新半旧,灰尘掩映,一点都不影响蟠龙铜铃般眼睛里射出来的杀气。
慕明棠都被那些凶恶的龙吓了一跳,她给自己鼓劲,手放在把手上,定了定神,才有胆子推开。
殿门沉重,然而推开的时候,却并没有吱呀吱呀的声音,可想而知工艺和用料都极好。推开大门后,里面也是安安静静的,屋宇纵深,仿佛连阳光都照不进去。
慕明棠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勇气一下子就散了,她顶着华贵的凤冠回头,可是根本没有一个人看她,全幅铠甲的士兵笔直地站着,仔细看,他们身形僵硬,手上甚至都迸出青筋。
慕明棠知道没人会帮她了,她只好默念“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足足念了三遍,才有勇气提起裙子,悄悄踏入门槛。
慕明棠进殿后,又悄悄关了门,然后小步小步往前走。她这架势哪像是嫁人,简直比毛贼还小心。
慕明棠进来之后才发现岐阳王府非常华贵,尤其是岐阳王起居的正殿,深木隔断,帷幔重重,奴仆如云的时候固然尊贵无匹,但是现在一个人都没有,那就太吓人了。
慕明棠总疑心从哪个帷幔后面,会扑出一只老虎来咬死她。慕明棠都被自己的想象吓怕了,她停下脚步,环住汗毛竖起的胳膊,鼓足勇气,小声喊:“岐阳王殿下?”
她的声音消散在屋宇深处,自然没有任何回应。这种时候慕明棠拿出小市民的乐观,煞有其事地安慰自己,她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大的屋子,有生之年能在这样豪华、这样大的房子里睡一晚,死了也值了。
这样一想,慕明棠马上坦然了。她清了清嗓子,重新喊:“岐阳王爷,我叫慕明棠,今日过来是和你成亲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就这样住下了,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屋里还是安安静静的,慕明棠立马自来熟地找了一个看得顺眼的小隔间,使出吃奶的劲拉了一张美人榻进来,就算安家了。她终于有空将沉得要人命的凤冠摘下来,好生收好,然后在自己的小空间里左右翻找,想找个擦洗工具出来,弹一弹屋里的土。
就算是豪华的王府正殿,这么久不住人,也会积灰的。
慕明棠卸下碍事的大袖衫、霞帔,仅着绿色的襦裙,将周围家具上的灰都擦了一遍。谢玄辰的寝殿在岐阳王府中路上,名玉麟堂,七开间,前有檐屋,后有穿堂,两侧有接廊连接左右的斋轩,占地十分广阔。
慕明棠平头小百姓,从没见过这么大的屋子,她只在中堂西侧第一间大殿里找了一个用落地罩围起来小隔间,里面放了一套座椅、一张美人榻,墙角有一个极其高大的衣柜,中间还有很宽敞的走路空间,慕明棠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然而,这不过是玉麟堂七间大殿里,西侧次间随意围出来的小空间,大概是用于下人们小憩休息的。整座寝殿加起来,空间不知道该有多大。
慕明棠一边擦洗,一边感叹有钱人真好。她将自己以后的落脚点收拾妥当,知道再也避不过去,终于磨磨蹭蹭,往里面走去。
慕明棠现在已经卸下了凤冠和拖地大衫,走路时轻松很多。一般来说,睡觉的屋子都安排在西面,慕明棠继续往里走,小心翼翼撩开垂地帷幔,往里面探了一个脑袋。
“岐阳王爷?”
慕明棠声音紧张,连后背都不知不觉绷直,准备稍有动静就往外跑。她喊完之后,许久都没有回应,她壮着胆子,又往里走了两步。
床上隐约有一个人影,但是看不清脸。或许是安静让人麻痹,慕明棠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胆子,竟然又往前走了几步。
这回,她终于看清了床上那个人的面容。
慕明棠如遭雷击,站在地上良久,才觉得神魂重新回到躯壳里。她再也顾不上害怕,快步跑到前面,跪在脚踏上,手指哆哆嗦嗦地撩开床帐。
距离这么近,她再不会看错了。慕明棠眼睛瞪得大大的,许久才眨了一下,突然落下泪来。
“是你,竟然是你。”
眼泪簌簌而落,慕明棠再也忍不住,捂住嘴哭了起来。
她少年时也是父母掌心的宝,也曾父母娇宠,衣食无忧。她并不是一开始,就是野草一样的性格。
可是在十二岁那年,一切都结束了。襄阳被羯人包围,太守贪生怕死,抛下平民百姓,自己跑了。襄阳不攻自破,羯人进城烧杀劫掠,无恶不作,慕家作为小有家底的商户,自然是这群饿狼眼睛中的肉。
她的父母就在这场变故中死了。父母得知城破,抛下半辈子积攒的家底,只匆匆带了些随身细软,护送慕明棠从后门出去,往城外跑。然而完全敞开的慕家并没有满足那群恶狼,他们很快追了出来,沿着后巷追人。
许多人都知道,慕家有一个小姐,虽然年纪尚幼,但是容色极好。慕明棠才十二岁,就已经有许多人上门来提亲了。只不过父母心疼她年纪小,才一概回绝了。
然而此刻,美貌成了慕明棠的催命符。眼看羯人就要追上来,父亲把身上的包裹塞到母亲怀里,让妻子带着女儿赶紧跑。慕母听着后面刀剑入肉的声音,一边哭,一边拉着慕明棠跑。
她们没命地跑,可是两个女眷,还是很快被人追上来。母亲狠狠推了慕明棠一把,连钱财都没时间塞给她,让她不要回头往前跑,而自己换了另外一条巷子,故意发出声音,引走了羯人。
慕明棠哭到浑身抽搐,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为什么要活着。父母都死了,她活着做什么?慕明棠回头想去追母亲,可是才刚出巷子,就正好遇到一伙羯人。
羯人见了她的脸立刻兴奋地大叫,慕明棠用尽全力去打他们,可是一巴掌就被挥开。其中一个头领模样的羯人,正狞笑着逼近慕明棠的时候,背后忽然有一柄羽箭呼啸着穿过羯人的脖颈,将他射了个对穿。
随后,喊杀人大起。慕明棠蜷在地上愣愣的,直到羯人的血溅到她的脸上,她才浑浑噩噩抬头,看到一匹白马从她眼前走过,原本通体洁白无一根杂毛的马腿上,全是血迹。
骑在马上的那个人利索地一刀了结一个羯人,低头看见她,似是抬了下眉:“会走吗?”
慕明棠完全愣住了,哆哆嗦嗦爬起来,只懂得胡乱点头。那个少年勒着马换了个方向,顷刻间便跑起来:“只要会走,那就往前走。活着不容易,死可太简单了。”
少年说这句话的时候,眉目冷厉,眼角的泪痣带着无尽的狠劲,气贯长虹,一往无前。
当年襄阳一见,谁知再见面,竟然是如今这副际遇。
第7章 照顾
慕明棠怎么也没想到,她和武安侯第二次见面,会在这种情况下。
那个少年从羯人手下救下了她,并且告诉她,只要会走那就往前走,活着不容易,死太简单了。
后来,这句话成了慕明棠的精神支柱。对啊,她父母双亲豁出性命为她博活下去的机会,她怎么可以轻言死亡。只要会走那就往前走,只要还有气喘,便是爬,也要爬到安全的地方。
襄阳满目火堆,慕明棠踉踉跄跄地,跟随着少年打马离开的方向往外走。后来出城,她随着万千难民一道,缀在少年的军队后面,跟着他们北上。
她也是从其他难民口中,才得知救援襄阳的那个少年,是武安侯。武安侯本是奉了皇帝的命去征讨后蜀,撤军期间,发现了襄阳被人攻陷了。其实周武帝准备了援助襄阳的援兵,可是襄阳太守那个孬种,完全没有抵抗就逃跑了。
刚刚打完后蜀的武安侯回京途中发现不对劲,他那时候其实急着回京城,但是一个城池在眼前被羯人糟蹋,他没法坐视不理,所以带了最精锐的亲兵,脱离大部队,快马加鞭杀了在襄阳里作乱的羯人。
慕明棠一介平民,跟着人群逃难,怎么会知道那时候武安侯急着回京,其实是因为周武帝郭荣病重,谢家有意取而代之,所以谢玄辰才要尽快赶回京城。慕明棠甚至不知道,武安侯就是谢玄辰。
武安侯是周武帝郭荣给谢玄辰的封号,后来谢家取而代之,谢玄辰成了岐阳王。再后来谢毅死,谢瑞登基,连岐阳王的过去都没人知道了,何况一个前朝的封号,武安侯。
慕明棠一直走到陈留,和周婆婆决意在陈留安家。她一路都记着自己的救命恩人,武安侯。但是阶级压制太厉害了,慕明棠一个平头百姓,怎么能知道上圈高官贵族们的动静。她最多也不过是惦念着武安侯的名字,在逃难路上实在撑不下去的时候,默念两遍,然后再咬着牙走下去。
之后她阴差阳错被蒋家收养,她进入了京城官宦这个圈子,却没有与之相匹配的能力地位。蒋家一开始就没把她当女儿养,她被蒋太太关起来,每日训练衣食住行,走路说话,根本没有人教她京城的人际关系,也没人让她接触社交圈。她对京城仅有的了解,全是从丫鬟婆子们闲聊中听来的。
丫鬟婆子们关心的自然都是家长里短,她们添油加醋地说岐阳王的疯病有多严重,上次又杀了多少人。至于这背后的政治意义,她们自己也不清楚。
所以在慕明棠心里,岐阳王和武安侯,一直都是两个人。她悄悄打听过武安侯的下落,可是丫鬟一问三不知,她又不敢问蒋太太,后来管教嬷嬷的戒尺打下来,慕明棠就更不敢胡乱发问了。
她唯有在心里为恩人求平安,她对武安侯并无任何妄念,有人站在高山之巅,但更多的人是挤在山脚,抬头仰望英雄。慕明棠对武安侯,就是这样的卑微又平凡的仰慕。
那是乱世中一个普通平民对英雄的信仰,无关情爱,而是精神支柱。她不止一次想过,她的救命恩人年轻、好看又武力高强,他看起来没比她大几岁,却已经成了侯爷。想来恩人的一生,必然是平安顺遂,建功立业,青史留名。
她从来没想过,他竟然成了这样。
慕明棠哭过之后,擦干眼泪,立刻挽起袖子想接下来怎么办。她爹说了,人这一生欠什么都行,独独不能欠恩情。蒋家不过收留了她,而武安侯对她,是实打实有救命之恩的。
原来是他。既然是他的话,那他现在昏迷不醒,她合该为恩人鞍前马后,伺候一生。
慕明棠瞬间不再怕了,这是她的救命恩人,她心目中的英雄少年,哪里是什么疯子杀人狂。慕明棠把泪水擦干,回目四望,思索现在该做什么。
玉麟堂大归大,可是这么长时间没人打理,许多地方都蒙上了灰尘。尤其殿里还挂了许许多多帷幔,积灰尘不说,还挡光,整个大殿看起来阴沉沉的。慕明棠上前,将所有帷幔挽起来,系在柱子上,可算亮堂了许多。
之后慕明棠到外面打水,给谢玄辰擦洗脸颊和身体。谢玄辰长时间昏迷,一日三餐和卫生护理都是有专人负责的,但是王府里的丫鬟下人换了好几茬,现在守在外面的都是军士。这些粗老爷们,能指望他们怎么照顾人。谢玄辰的基本卫生没有问题,但是脸颊上,身上,都有凝结的血迹。
慕明棠是在外面流浪过的,干活极为麻利。而当年周婆婆病重时,也是慕明棠在照顾,所以她对照顾病人很有经验。好在外面的侍卫不敢靠近,也不让她出去,但是对于她的吩咐却不敢怠慢。没过一会,侍卫就提来了一桶热水,放在玉麟堂门口,随后就远远退开执勤去了。
行吧,慕明棠只好自己将水提进来。她在陈留那半年为了挣钱,什么活都做过,提一桶水并不在话下。她为了少走几趟路,一直将水提到最里面的寝殿,然后端来脸盆,用凉水将温度兑到刚刚合适。之后慕明棠拿出自己的帕子,在水里完全浸湿,拧干多余的水分,跪在床沿上,小心翼翼地给谢玄辰净脸。
她先将谢玄辰的脸整体擦了一遍,然后重新揉帕子,拧干,一点一点擦他脸上的血迹。那些血迹看起来有些日头了,都已经发黑,变硬。慕明棠实在不敢想,这到底是谁的血。
慕明棠要擦脸上的血,只能将身体凑近。这样近距离地看,慕明棠才发现谢玄辰长得着实好看,许是因为常年不见太阳,他白的出奇,在昏暗的殿内简直要发出光来。而且脸侧的骨相流畅,眉骨高挺,睫毛纤长,鼻梁又高又直,嘴唇很薄,可能是因为虚弱,此刻没什么血色。
慕明棠擦完之后,由衷感叹,这个人长得真好看,皮肤真好。大名鼎鼎的岐阳王谢玄辰,可比外面靠脸吃饭的小白脸好看多了。慕明棠重新洗了帕子,接下来打算擦洗小白脸,哦不是,岐阳王的四肢。
至于解衣服,她目前还没这份胆子。
慕明棠重新爬上床,掀开被子后才发现,谢玄辰胳膊上有铁链。
慕明棠惊讶极了,立刻把全部被子都拉开,发现不光是手上,他的脚上也有。
这些铁链通体漆黑,粗糙又冰凉,看着就沉重非常。而这些,竟然是加在谢玄辰一个病人身上。
他都这么虚弱了,手腕细的只有一截,他们竟然给他套铁链?
慕明棠突然就忍不住眼泪:“他们凭什么这样对你!你是救了襄阳的英雄,现在还重病在床,他们凭什么像囚徒一样待你?”
慕明棠一边哭,一边去看谢玄辰的手腕。他手上的伤简直触目惊心,他看起来不止一次挣扎过这副屈辱的烙链,但是他身体虚弱,又没有钥匙,只能靠一身蛮力挣扎,在自己手腕上勒出一道道血痕。黑血一层覆一层,有些地方都结了血痂,和被褥黏在一块。
慕明棠看着就疼,她想把他伤口上粘连着的布料撕开,但是又怕弄疼了他,只好用帕子一点点濡湿血痂,将上面的碎绒毛、布料轻轻化开。
可能是碰疼了他,也可能只是露出铁链,触碰到了谢玄辰的底线,他的手突然动了一下。慕明棠吓了一跳,慌忙后退,扑通一声摔倒地上:“别杀我!”
这一下摔得结实,慕明棠吃痛地揉自己的腰,警惕地盯了很久,见谢玄辰没有下一步动作,才缓慢地,小心翼翼地爬回去:“我是……呃,新来的王妃,是来照顾你的。我敢发誓,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害你。”
慕明棠实在不好意思当着谢玄辰的面说自己是他的妻子,只好换了个说辞。好在谢玄辰之后再没有动静,慕明棠提着心给他清洗伤口,他也始终安安稳稳地睡着。
慕明棠无声松了口气。一盆清水很快脏了,慕明棠跑出去倒掉,又重新兑了温水。期间有一个地方不好擦,慕明棠试着将铁链搬起来,然而仅仅是一个烤手的锁环,慕明棠得使出全身的劲儿才能抱动。
她用出吃奶的力气将铁环顺着谢玄辰的胳膊,往上挪了挪,可算将伤口暴露出来。仅是这一番动作,慕明棠就累得浑身酸软,大喘粗气。
慕明棠扶着腰,不由去看这副铁环。“这是什么铁做的,竟然这样沉?”
慕明棠端详了好一会,又去看谢玄辰伤痕累累的手。这么沉的烙链,难怪他伤的这么重了。
她心中顿时生出一种又酸又涩的感觉,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如今,竟然被人这样对待。
慕明棠换了好几盆水,甚至还出去让侍卫另外烧了一桶热水,好容易将谢玄辰手腕、脚腕上的血迹清洗干净。好在谢玄辰昏迷不醒,殿里各种药物都是齐全的。慕明棠从箱子里翻出金疮药,小心翼翼地洒在他的手腕上:“伤口这么深,当初得多疼啊。他们也真是,你手上受了这么重的伤,竟然没人给你包扎。你是舞刀弄枪、征战天下的人,你的手金贵,可万万不能受伤。”
八月的天气,慕明棠不敢给他缠纱布,怕不透气,捂得化了脓就更麻烦了。幸好谢玄辰不会动,她勤快些擦洗换药,倒也不影响。
等把手上、脚上所有伤口都洒了药,慕明棠已经累得要虚脱了。她擦了下额头的汗,自嘲地笑了笑:“当了几天千金小姐,连身体都变娇贵了。这才多大点事,我竟然累得出汗了。”
今日是她的大婚,她昨夜没睡好,今天早早就被吵起来,被各种大婚仪式折腾了一天。到了晚上,她还一个人忙里忙外,干了这么多的体力活,慕明棠实在撑不下去了。她此刻特别想一埋头就睡,然而她看看地上狼藉的水渍,乱七八糟的脏布,到底还是爬起来,将脏了的布全部扔出去,又找来干布,把地面擦干。
幸好外面有的是苦力,她只需要将水和垃圾提到门口就行了,如果全部由慕明棠一个人做,那今夜她是别想睡了。
一切收拾好后,慕明棠抱来一床全新的大红锦被,轻手轻脚盖到谢玄辰身上。她一边给谢玄辰掖被角,一边感叹:“幸好我以后买不起这么大的房子,要不然一个人收拾,也太累了。”
她将被子盖好,轻轻从床脚爬下来。她拿起放在一边的灯架,回头笑着对谢玄辰说:“今日新婚,虽然你不知道,估计也不太同意。但毕竟是个好日子,新婚夫妻要盖红色的被子,以后才能红红火火,健健康康。”
慕明棠说完之后,意料之中无人应答。她也不在乎,一一吹熄寝殿里的灯火,自己执着一盏小灯,摸索到外面去了。
她给自己圈好了地盘,并不打算和谢玄辰同睡一张床。她毕竟是个年轻姑娘,原来不知道谢玄辰身份都不好意思,现在得知这就是当年救了她的人,就越发不好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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