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泠
当时那种情况下,不止是他,谁都怕慕炎逮着人就“咬”,谁也没敢多管闲事。
泰郡王的脸色白了一分,目光犹疑。慕炎连堂堂三皇子都说伤就伤,最后还无人治罪于他,更别提自己了,恐怕被伤了,也只能受着忍着。
形势比人强。
泰郡王在心里对自己说,眸子里闪闪烁烁。
迟疑了好一会儿,最后他还是乖乖地退了几步,重新站好,整袖,再恭恭敬敬地对着慕炎作揖行礼:“参见摄政王。”
他以为慕炎会中途喊免礼以显示自己的谦虚,结果慕炎等他行了全礼,都没任何反应。
这个慕炎果然轻狂,自己可是长辈,他也不怕折寿!
泰郡王暗暗地咬着后槽牙,心道:哼,武夫就是武夫,连伺候的人都不用内侍,还随身带着火铳,简直跟强盗没什么两样,这等粗鄙,不懂规矩,一点都不像他们慕家人!
不满归不满,泰郡王却不敢随意乱动,目光忍不住就朝慕炎手里的那把火铳看去,真怕这玩意会突然走火。
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慕炎又把火铳在手里灵活地转了一圈,笑道:“泰郡王,这把火铳的准头、速度和射程都不错。”
“……”泰郡王的额头渗出些许冷汗,心道:慕炎把自己宣来既然不是为了拉拢,难道是为了威胁自己,让自己不敢反对他?
泰郡王不敢再轻举妄动,生怕给慕炎找到借口为难自己,只好继续站着,干巴巴地附和了一句:“确实是好东西。”
说着,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之后,偏殿里就静了下来。
泰郡王也不敢问为何慕炎宣自己前来,只好静静地等着,只觉得时间尤为漫长。
慕炎摸出一方月白的帕子,慢悠悠地擦拭起手里的火铳,仿佛在擦拭什么稀世之宝般。
“泰郡王,瑾凡这次的差事办得不错,快回京了。”慕炎似是闲聊地随口道。
泰郡王听慕炎夸奖慕瑾凡,若有所思地掀了掀眼皮,心下总算松了一口气,身子也绷得没那么紧了。
看来慕炎应该还是想要拉拢自家,方才他那番做派不过是先给自己一个下马威罢了。
小家子气!泰郡王心里暗道,古语说的好,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这慕炎就是应了这句话。
“多谢摄政王夸奖。”泰郡王面上不敢露出半分不满,笑呵呵地拱了拱手,“瑾凡也就是运气好得了运送火器去北境的差事,办得好是应该的。”
“哎,本来家丑不得外扬,不过,你我都是自家人,也没什么不好说的,比起世子,瑾凡这孩子实在是木讷呆板,行事又不懂变通,文不成武不就的。这次要是世子去的话,肯定会办得更好。”
泰郡王把慕瑾凡贬得一无是处。
他说了不少,可是慕炎一直没吭声。
泰郡王心一沉,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慕炎的脸色,有种不太妙的感觉,心里浮现一个想法:莫非慕炎是要为慕瑾凡出头?
仔细想想,长子慕瑾凡曾经随慕炎出使过蒲国,莫非两人因此有了交情?
哼!他们有了交情又如何,孝道为大,他是父,慕瑾凡是子,就算是他亲手杀了这个逆子,他也只能受着!
泰郡王心里又安定了不少。没错,这是他们家的家事。
慕炎看也没看泰郡王,自顾自地擦着火铳,漫不经心地又道:“嫡庶有别。泰郡王府既然立了庶子为世子,那就降等袭爵吧,三代终。”
按祖制,宗室勋贵人家只能是嫡子承爵,无嫡子才能由皇帝开恩立庶子,皇帝若是不开恩,等人死了是可以收回爵位的,就算皇帝额外开恩,也要降等袭爵。
但是,皇家从来就是最没规矩的地方,而且宗室按祖制都是三代不降等,第四代才开始降等。
泰郡王的脸色更难看了。宗室多是些闲散王爷,他们的倚仗就是爵位,没了爵位,他们就没了恩荫,只是平民了。夺爵降爵对他们而言,无异于要他们的命。
他已经是第三代泰郡王,三代终就意味着爵位止于他这一代,那次子的世子之位自然也就没了。
慕炎实在是欺人太甚!
泰郡王试图与慕炎据理力争:“封本王那次子为世子是皇上额外开恩……”
然而,慕炎根本不想听,淡淡道:“皇上是皇上,我是我。”
他就不想开这个恩。
“……”泰郡王一时哑然,脸色青青白白地变了好几变。慕炎这句话就差直说,他很快就会登基了!狂,实在是太狂了!
泰郡王捏了捏拳,压抑着心头的怒火,对自己说,这个时候,他跟慕炎闹下去也无济于事……对了!
泰郡王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其实就是慕炎一句话的事,不如像三年前那般,自己去寻两个美人送给慕炎,他一高兴,就会像当初今上一样轻飘飘地放过泰郡王府。
想着,泰郡王心头一热,慕炎突然话锋一转,问道:“泰郡王,令王妃是怎么死的?”
自打泰郡王妃悬梁自尽后,泰郡王就没有续弦,慕炎说的王妃当然也唯有梁思丞之女梁氏。
慕炎这个问题打了泰郡王一个猝不及防,一瞬间,泰郡王的脸色刷地变白,像是白墙般没有一点血色。
也不用对方再说什么,慕炎已经看明白了。
如同梁思丞所言,梁氏之死果然有猫腻!
泰郡王很快反应了过来,张嘴欲言:“王妃是受不了打击,投……”
但是,慕炎却不想听他废话了,直接打发了他:“泰郡王,请回吧。”
既然看明白了,慕炎不打算再在泰郡王身上浪费时间了,反正泰郡王也不可能会承认什么。
“……”泰郡王被慕炎的不按理出牌搞得晕头转向,眸子里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欲言又止。
最后,他还是没说什么,再次对着慕炎俯首作揖:“那本王就告退了。”
泰郡王在殿外的那个小内侍的引领下,离开了,偏殿里只余下慕炎和那小将。
那小将忍不住问道:“公子,就这么放过他?”
“投石问路罢了。”慕炎终于擦好了火铳,将那放帕子随手一丢,把火铳配在腰间。
毕竟时隔三年,时间久远,很多事都留不下证据,慕炎本来也没打算一次谈话就能定泰郡王的罪,他只是打算先试探一下,再调查。
那小将立刻就明白了慕炎的意思,笑道:“做贼心虚。”
若是泰郡王心里有鬼,自然会有所动作,露出破绽来,那么后面就好查了。
慕炎没说话,怔怔地看着窗外,似乎在思忖着什么。
这些个破事让他有些心烦,他干脆就飞身而起,直接从窗户出去了,丢下一句:“我下午休沐。”
他直接给自己放了假。
慕炎抄近路出了宫,之后,就去了端木府,照旧是翻墙爬树。
第724章 花宵
端木绯不在湛清院,只有小狐狸躲在内室里睡觉,看到慕炎时,它施舍了一个眼神给他,然后就起身伸了个懒腰,跳出了窗,跑出几丈后,回头看了慕炎一眼,似乎在示意他跟上去。
慕炎就跟了上去,跟着小狐狸一直来到了花园的小花厅,端木绯就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花林发着呆。
慕炎登时笑开了花,直接翻窗进去了,心里觉得这只狐狸养得不错,比那只蠢八哥要聪明多了!待会儿他让人给它送只鸡当奖励!
对于未来姑爷时不时地以“非常方式”偷偷来找自家姑娘,几个贴身丫鬟已经见怪不怪了,默默地退出小花厅,给他们守门。
“阿炎。”端木绯一看到慕炎就是面上一喜,拉着他坐下了,仿佛他理所当然就该出现在这里,“你给我出个主意,花宵节戴什么花好?”
花宵节那日,百姓素有鬓间戴花的习惯,或是戴鲜花,又或是剪彩为花。
“五月是榴月,戴石榴花好像不错。”
“牡丹是百花之王,不过我总觉得更适合姐姐。”
“睡莲也不错……”
端木绯指着花园中的群花,拿不定主意。
慕炎想也不想地说道:“芍药怎么样?这个时节正是芍药的花期吧。”他还记得某一年舞阳曾经说过她和阿辞在花宵节那日溜出去玩,那一次,阿辞戴的就是芍药。
“……”端木绯怔了怔,想起了曾经的一些往事。
她那时候身子不好,花朝节是二月十二日,天气犹寒,家里是绝对不会让她出门的,花宵节的天气就暖和多了,有一年,她和舞阳求了祖母楚太夫人很久,祖母才同意让她出去玩一会儿……
“好,就选芍药。”端木绯笑了,问道,“阿炎,花宵节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玩?”
那是当然!慕炎立刻点了点头:“我去。”他怎么可能不去。
端木绯抿唇笑得更甜了,唇畔露出一对浅浅的梨涡,又道:“姐姐和岑公子也一起去。”
她一边笑吟吟地打量着慕炎,一边心想:他戴芍药肯定好看!
唔,她可得给他挑一朵最好看的芍药。
挑什么颜色好呢?
白色肯定不行,黄色?粉色?红色?还是紫红,或者紫色?
端木绯一不小心又开始陷入另一轮纠结了,魂飞天外。
大哥也去!慕炎心里乐了,觉得大哥也就嘴硬,其实就像自己一样,魂早就被人勾走了。
逃不了的!
而且,甘之如饴。
慕炎目光灼灼地盯着端木绯。
端木绯想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想好,就把守在厅外的碧蝉唤了进来。
“碧蝉,你去把我屋里的那篮子绢花拿来。”端木绯吩咐道。
碧蝉目不斜视,只当做慕炎根本就不存在,屈膝领命:“是,四姑娘。”她心里觉得她们当丫鬟的真是太不容易了,还得学会当睁眼瞎。
慕炎挑了挑眉,不知道端木绯要干什么。
看着她的茶杯空了,他很体贴地给她倒了茶,与她闲聊:“蓁蓁,你和姐姐想好花宵节去哪里玩了吗?”
端木绯掰着手指说道:“姐姐说先去郊外踏青赏花,再租一个画舫游湖,然后去花神庙那边的庙会,那边的庙会可热闹了……反正姐姐都安排好了,我们只要听姐姐的就好。”
慕炎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对于“我们”这个词非常满意,重复地强调了一遍:“恩,‘我们’听姐姐安排就好。”
慕炎笑容璀璨,一双漂亮的凤眼更亮了,目光好似夏日最灼热的阳光般看着她,灼灼生辉。
端木绯感觉到他的心情似乎更好了,也被他感染了笑意,傻乎乎地笑了。
当碧蝉提着篮子回来时,就见自家姑娘与未来姑爷相视而笑,也不知道在乐呵些什么。碧蝉迟疑了一瞬,也不知道该不该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