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泠
“阿炎啊。”君然自然看出封炎听得入了神,还有这家伙嘴角那抹宠溺的笑,真是看得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君然用手肘撞了撞封炎的胳膊,故意上下打量了他一通,说道:“你今天怎么穿得这般花枝招展的?”
他等着看封炎害羞,可是封炎却面不改色,反过来安慰君然道:“阿然,你虽然长得不如我好,却也不必太过羡慕或自卑,长得比我好的男子本来就没几个!谁让我长得像我娘呢!”
说着,封炎唇角一勾,颇为自得。
君然无语地嘴角一抽,没好气地说道:“本世子如此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还用羡慕你?”他还用羡慕阿炎这公孔雀?!
顿了一下后,君然又道:“要不我们现在就下马,找街上的人评一评,断一断?”
封炎似笑非笑地瞥了君然一眼,那高冷的眼神仿佛在说,我才不会陪你干这种蠢事呢?!
封炎不在理睬君然,一夹马腹,胯下的奔霄就加快了步伐,朝前面的銮驾追去。
“阿炎,等等我!”君然急忙追上。
周遭的不少路人都对这双俊美的少年投以好奇的目光,其中某一道目光灼热得几乎在封炎身上烧出一个洞来。
云清茶馆的二楼,楚青语正坐在临街的一间雅座里。
雅座里一片语笑喧阗声,除了她,还有三位楚家姑娘也在,她们笑吟吟地说着刚才圣驾经过时的庄严热闹,唯有楚青语心不在焉,心思根本就没在这里。
她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下方街道上那着青莲色锦袍的少年公子身上,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
自打二十几天前她回京后,几乎是寝食难安,就担心封炎会在秋猎中重伤。
然而她被禁了足,打听不到外面消息,今日还是因为祖父楚老太爷回来了,她才被楚二夫人允许和姐妹们一起出门,在这里定下雅座,迎接圣驾回京。
此刻看到封炎安然无恙地策马奔驰,一副鲜衣怒马的样子,楚青语方才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他没事!
楚青语痴痴地看着黑马上的封炎,今日的他是那般光彩夺目,便是那天际的灿日也压不住他的风采。
封炎,他是与众不同的,决不泯然众人!
看着他朝这边靠近,楚青语眼睫一颤,赶紧解下了自己腰侧的荷包,往下扔去。
月牙形的绣花荷包随风飘落,正好落向了少年的左肩……
只要封炎接住自己的荷包,自己就可以与他搭上话……想着,楚青语的眼眸便漾起了一层潋滟的水光,春情荡漾。
楚青语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荷包,等着它落入封炎怀中,可是下一瞬,就见封炎稍微侧了侧身,荷包就从他的左臂边擦过,掉在了青石砖地面上。
封炎眉头一动,像是沾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抬手掸了掸左袖。
“得得得……”
随着一阵清脆响亮的马蹄声,封炎头也没回地策马走了……
第135章 私心
端木绯坐着自己的马车先回到了尚书府,端木纭一得了消息,早就在仪门处候着了。
一见妹妹归来,端木纭就是好一阵嘘寒问暖,那模样不似长姐,倒更像是端木绯的母亲般,直说妹妹黑了也瘦了,又跟张嬷嬷叨念这两天要给妹妹好好补补。
姐妹俩说笑着往永禧堂去了,端木绯给贺氏请了安,贺氏又随意地问了两句,就把姐妹俩给打发回了湛清院。
虽然赶了几天路,但是端木绯看来精神奕奕,把她从猎宫里带回的东西一样样地拿了出来,毽子、纸鸢、兔貂皮、鱼干、皇帝赏赐的头面,还有……
“姐姐,这是我亲手做的果酱。”端木绯把两个钱罐大小的白瓷罐送至端木纭跟前,得意洋洋地卖弄道,“这果子都是我在九秀山里亲手采摘的,配馒头、做点心都好极了……还有这个,是我做的蜜饯,你试试?”
蜜饯酸酸甜甜,而端木纭全然感觉不到一丝酸味,甜得她眼睛都笑眯了。
“蓁蓁,你这蜜饯做得真好,下次来教姐姐做这蜜饯吧!”
端木绯脆生生地应下了:“姐姐,我还琢磨了几个点心,可以用上这蜜饯,下回我们一起来试试……”
姐妹俩说得欢乐,却被某个不速之客所打断。
“呱呱!”
窗外忽然传来一阵粗嘎的鸟叫声,屋子里静了一瞬,紫藤蹙眉道:“这是哪里来的乌鸦……”
“呱呱!”
她话音未落,小八哥已经拍着翅膀从敞开的窗口斜飞了进来,绕着紫藤飞了半圈,也不知道是在打量她,还是在为自己辩护,它才不是什么乌鸦呢!
紫藤眨了眨眼,看着这只尖嘴儿的小黑鸟扑腾在半空中飞来飞去,自在得好似自己家似的,迟疑道:“这……不是乌鸦?”
碧蝉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来:“紫藤姐姐,这是只八哥。”
端木纭看着端木绯主仆三人都望着那小八哥浅笑不已,神色间很是随和,灵光一闪,问道:“蓁蓁,这是你养的八哥?”
端木绯掩嘴轻笑,微微点头:“这是小八。”她长话短说,把自己偶然“得了”这只羽翼受伤的小八哥,给它治了伤的事三言两语地说了。
“……我本来是想把它放回山林,可谁知这只小八心大得很,不怕人,又或是猎宫中好吃好喝地供着过得太惬意了,之后它就赖着不走了。”端木绯故意叹了口气,老气横秋地说道,“我心想左右我这里也不缺它一口米吃,它想留着就留着吧!”
没几句话,就把端木纭又逗笑了,吩咐紫藤去拿些小米来。
小八哥是典型的“有奶就是娘”,一看到金灿灿的小米,就呱呱地飞到了端木纭身旁的案几上,津津有味地对着碟子上的小米啄了起来。
“哒!哒!哒!”
屋子里不时响起小八哥嫩黄的鸟喙轻啄着瓷碟的声响,那好似小鸡啄米般的可爱模样逗得一屋的姑娘丫鬟们又是忍俊不禁地笑了。
整个湛清院都因为端木绯的归来注入了一股活力,语笑声不断,弥漫在空气中,为这清冷的深秋增添了一分生机勃勃。
端木纭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食指在小八哥油光发光的黑羽上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小八哥温热的身子微微一颤,停下啄米的动作,回头“瞪”了端木纭一眼,仿佛在说,别打搅它吃东西。
看它凶悍的眼神中毫无惧意,端木纭嘴角又逸出一阵轻笑,又伸指在它的后颈上抚了一下,随口问道:“蓁蓁,它会说话吗?”
端木绯摇了摇头,“除了呱呱叫,就没听它说过别的。”
“呱呱。”小八哥又抬起头来,仿佛在与端木绯对话似的,叫个不停。
“小八,这是蓁蓁。”端木纭兴致勃勃地指着端木绯教小八哥说话,“蓁蓁,蓁蓁……”
“呱呱,呱呱,呱呱!”
一人一鸟大眼瞪小眼地反复重复着单调的词汇,说得端木纭口干舌燥,最后还是小八哥先放弃了,拍着翅膀飞出了屋子,又在外面“呱呱”叫着,似乎在对着群鸟宣誓着自己的主权……
看着端木纭眉眼间难得露出几分孩子气,端木绯眸底笑意又更浓了,继续与端木纭闲聊,说起她会骑马了,说起她如今能盘二十下毽子了,说起她与舞阳、涵星她们去钓鱼打猎,说起杨云染意图设计舞阳和涵星,并陷害自己,多亏了岑隐帮忙……
起初,端木纭听得欢乐,当听到杨云染的那些丑事时,端木纭整张脸都黑了,紧张地握住了端木绯的小手,一直等妹妹说完,方才感慨地说道:“蓁蓁,岑督主如此尽心地帮了你,我们理应上门道谢才是。”
“嗯。”端木绯应了一声。
不可不说,岑隐对她们姐妹实在太好了,他是堂堂司礼监禀笔太监,如今又是手掌东厂,绝非普通人眼中的良善之人,更多的是人想要与之攀附,他却偏偏对她们姐妹这般照顾。
不管是为了什么,端木纭说得对,她们是该好好道一声感谢。
就是不知道岑隐什么时候休沐。
想着,端木绯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在亢奋之后,浑身的倦意就如潮水般涌了上来,眼皮沉甸甸的。
“蓁蓁,你到美人榻上歇一会儿吧。”端木纭软言哄道。
这才短短的一句话,端木绯又打了个哈欠,她乖乖地起身,去美人榻上躺下了,端木纭又亲自给妹妹盖了一床薄被。
端木绯几乎是沾榻就睡着了,这一觉,她睡得很沉,很甜,似乎梦到什么,梦里潮起潮落,人来人往,她也随着人流忙忙碌碌……
迷迷糊糊中,她隐约听到端木纭蓄意压低的声音:“四姑娘睡着了,也不急在一时,等她睡醒后再去请安也不迟……”
端木绯嘤咛一声,翻了个身,揉揉眼睛抱着薄被坐了起来。
“姐姐,有人找我吗?”端木绯的声音透着些许沙哑,小脸上懵懵的,显然还没有完全睡醒。
端木纭就在美人榻的边缘坐下,温声道:“祖父刚才回来了,让你去外书房见他……”
端木绯应了一声,又打了个哈欠,左手做了个手势,绿萝就机灵地给她奉了茶,伺候她漱口,敷面。
当热气腾腾的巾帕敷在脸上时,端木绯的睡意瞬间就散去了,又变得精神抖擞起来。
她在绿萝和碧蝉的伺候下,又换了一身粉桃色的衣裙,重新梳了头发。
眼看着绿萝又习惯地给妹妹梳起丱发来,端木纭忍不住出声道:“还是梳个双平髻吧……蓁蓁,你都十岁了,也该好好打扮了。”
绿萝迟疑地看了铜镜中的端木绯一眼,端木绯微微颔首,丱发也好,双平髻也罢,也不过是发式罢了。
绿萝弯了弯嘴角,手脚利索地拿着牛角梳给端木绯梳起头来,手都有些痒痒了,以前姑娘老是让她梳一对最简单的鬏鬏头,她实在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如今姑娘渐渐长大了,她也可以多给姑娘换几个发式,什么双丫髻、双螺髻、垂挂髻、垂鬟分肖髻,其实都很适合十岁十一岁的小姑娘。
绿萝三两下就给端木绯梳好了双平髻,端木纭又过来,亲自从梳妆匣子里挑了两对小巧的粉色珠花给端木绯戴上,并搭配耳珰、项圈、手镯……
一直到端木纭觉得满意了,才把端木绯放走了。
出了湛清院,端木绯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一觉睡到了黄昏,夕阳把天空中的云层映得绚丽多彩……
端木绯慢悠悠地往前走着,熟门熟路地去了端木宪的外书房。
书房里服侍的丫鬟也没通传,就直接带着端木绯进去,端木宪正坐在窗边饮茶。
“四丫头,到这边坐。”
端木宪才刚回来不久,身上还透着一丝淡淡的疲倦,对着端木绯招了招手,示意她在自己身旁坐下。
端木绯给他行了礼后,就坐下了。
“四丫头,今天正午皇上一回宫,就又收到了一封弹劾李家的折子,这一次,还附上了一本账本……”
皇帝虽然没有把账本拿给端木宪看,但是端木宪与几位阁臣与皇帝商议此事时,难免瞥到几眼账本,上面那一连串的数字所代表的意思令得端木宪触目惊心。
一旦罪证确凿,可以想象李家怕是阖家都保不住,至少要发配边疆,甚至是满门抄斩……
端木宪说话的同时,那丫鬟悄无声息地忙忙碌碌,一会儿给端木绯奉茶,一会儿奉点心,跟着又手脚利落地点起了一盏宫灯。
莹莹灯火将屋子里照亮,端木宪的半边脸在明亮的灯火下,半边脸则在黄昏的阴影中,斯文儒雅的脸庞半明半晦,哪怕他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周身却在无形间透出几分凝重的感觉。
端木绯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端木宪是担心李家一旦获罪会牵连到作为姻亲的端木家,却是不急不躁,嘴角弯弯地问道:“祖父可是在担心我外祖父和几位舅父?”
端木宪捧起了一旁的粉彩茶盅,用茶盖轻轻地移去了漂浮在茶汤上的茶叶,一下又一下……
这姻亲之间好比这配套的茶盏,如果说端木家是茶碗,李家是茶盖,这一旦茶盖摔破了,茶碗虽然还能用来喝茶,可是看着未免不美了,有了缺憾……
端木绯微微一笑,也懒得绕圈子,意味深长地又道:“祖父不用挂心,闽州离不开李家。”
端木宪愣了愣,眉头一动,思绪转得飞快,端木绯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提点,他就反应了过来。
皇帝已经下了明旨开了海禁,天下皆知,皇帝不可能朝令夕改,加之国库空虚,开海禁一事势在必行!
李家在闽州那一带已经待了整整八年了,无论在闽州民间,还是对于那些海匪倭寇,皆是积威甚重,闽州才堪堪太平了三四年。
若是李家在这个时候被动了,于民,只会觉得狡兔死、走狗烹;于匪,便是再无顾忌,恐怕会死灰复燃,卷土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