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泠
端木纭心中既高兴,又忍不住感慨自己的大胆,她的鼻尖似乎还萦绕着属于他的味道,那是一种淡淡的松香,好闻得很。
端木纭的心跳不由砰砰加快。
她掩饰地从旁边的碟子上拿起一颗糖炒栗子,垂眸剥着栗子吃。
端木绯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看着她。
“……”端木纭自然能感受到妹妹的目光,干脆又剥了一个栗子塞进了她的嘴。
端木绯满足地吃着又香又甜的栗子,继续盯着端木纭。
端木纭没话找话,“这栗子选得好,炒得也好!”
端木绯被转移了注意力,来劲了,道:“这栗子是阿炎给我的,是东厂的厨子炒的……”
东厂?!端木纭差点被噎到,连忙端起茶盅饮茶。
端木绯没注意到端木纭的失态,从慕炎有一次发现东厂的炒花生好吃说起,说得乐不可支。
说完了栗子的事后,端木绯再次问道:“姐姐,你心情很好?”
她眨了下右眼,意思是,这事她还没忘呢!
端木绯的目光扫过那碟糖炒栗子,突然灵机一动,问道:“是不是跟岑公子有关?”
端木纭差点又被栗子噎到。
她干脆就把端木绯从美人榻上拽了起来,把她往內室方向推去,“蓁蓁,时候不早,你该去睡了!”
端木绯一边往前走,一边不死心地回头看端木纭,“姐姐,你怎么不说话?”
“我是不是猜对了?”
“我这么聪明,肯定是猜对了对不对?”
姐妹俩笑笑闹闹,在内室中纠纠缠缠了好一会儿,直到丫鬟把热腾腾的鸡丝面端来了,端木绯才暂时放过了端木纭。
这一夜,姐妹俩罕见地睡在了一起。
端木绯睡得天昏地暗,连端木纭一早是何时离开的都不知道,她还是被涵星从床上挖起来的。
涵星兴致勃勃地指挥碧蝉她们给端木绯穿衣打扮,偶尔提几句意见:
“穿这套嫣红色的襦裙吧。”
“头发就挽个双平髻好了,嗯,戴这支蝴蝶戏芙蓉发钗怎么样?”
“耳珰就配这个粉玉刻芙蓉耳珰好了。”
“……”
“绯表妹,今天是武选,可热闹了,我们得快点,可不能错过了!”
涵星围着端木绯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端木绯刚梳妆完毕,处理完中馈事宜的端木纭也回来了。
涵星干脆也拉上了端木纭:“纭表姐,你也跟我们一起去看武选吧。今天肯定热闹!”
武选不同于武举,武举讲究的是“先之以谋略,次之以武艺”,如果在答策的笔试中不合格,那就不能参加随后的武试,而武选则只考应试者的武艺,不考答策。
可想而知,今日去参加的武选的人肯定比武举还要多。
表姐妹三人坐着马车兴冲冲地出了门,从端木府到酒楼的一路上,涵星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武举的事,比如忠勇伯府的两位公子也参加了今日的武选;比如李廷攸也会去兵部看武选;比如武选的头三名也可以簪花游街。
“武选也有簪花游街吗?”说到簪花游街,端木绯也乐了。
“那是。”涵星理所当然地理所当然地说道,“否则我干吗急着拉你来。你都不知道这酒楼有多难订!”
“我昨天让从珍来订时都没雅座了,今天我们只能坐大堂了。”
“不过幸好,从珍订到了大堂靠窗的位置,待会肯定看得清楚!”
表姐妹三人说话间,马车停了下来,目的地已经到了。
“今天人果然不少!”涵星一边感慨地说道,一边下了马车,以眼神示意端木绯看向周围。
街道两边早就候了不少百姓路人,一个个都伸长脖子往兵部的方向张望着,街道上还有不少小贩在趁机兜售货物,吆喝声与说笑声交错在一起,街道上热闹非凡。
那些等着看热闹的路人们一个个面露期待之色,三三两两地议论着武选的事:
“不是说武选已经结束了吗?怎么游街还没开始?”
“应该快了吧!急什么,总要给人时间装扮一番吧?”
“瞧你这话说的,好像在说大姑娘出门似的!”
“……”
端木绯一听武选刚刚结束,抿唇笑了,笑得两眼弯弯,“涵星表姐,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们来得时间刚刚好。”
“我估计最多不过一炷香功夫,游街的队伍就该过来了。”
表姐妹三人在小二的指引下进了酒楼。
涵星刚点完茶水酒菜,外面的街道上就骚动了起来,也不知道是谁率先喊了一声:
“来了!游街的郎君们来了!”
街道上炸开了锅,所有人都望着同一个方向,也包括端木绯和涵星,表姐妹俩兴奋地从窗口探出头去,翘首以待,笑靥如花。
远远地,能看到街道的尽头,几个男子簪花披红在鼓乐仪仗和禁军的拥簇下,跨马游街,慢悠悠地朝这边行来。
“绯表妹,快看,这次武选的头三名瞧着都挺年轻的!”
“我看最多二十上下的样子。”
“……”
看着端木绯和涵星兴奋的样子,端木纭也被感染了笑意,一边喝茶,一边含笑看着二人。
她们在看热闹,别人也在看她们。
酒楼对面的一家茶楼二楼的一间雅座中,一道灼灼的目光透过半敞的窗户死死地盯着端木纭、端木绯她们。
蓝衣少女一眨不眨地盯着端木纭的身影,半垂的眼帘下,眼神阴鸷,恍若从地狱中爬来的恶鬼般。
她恨!
她明明是官家嫡女,却变成了过街老鼠,只能躲在阴暗的角度不敢出来见人,而她们呢,逍遥自在,肆意妄为,尤其是端木纭,明明她一个老姑娘,明明她不过是一个不知廉耻的贱人,反而过得如同众星拱月般高高在上,意气风发!
蓝衣少女的手紧紧地握住了手里的茶杯,身形绷紧。
“盈萱。”
坐在付盈萱身旁的钟钰轻轻地唤了一声。
钟钰顺着付盈萱的目光往对面的酒楼大堂看去,也看到了端木绯表姐妹三人,目光凝滞在端木绯身上。
钟钰还以为付盈萱是在看端木绯,心里不由暗暗地叹了一口气,神情复杂。
过去这一年,钟钰把付盈萱安置在自己的庄子里,前阵子钟钰去探望付盈萱时,付盈萱说她关在庄子里太闷,身子不舒服,时常夜不能寐。
付盈萱是钟钰看着长大的,钟钰自己膝下无儿,一直把付盈萱这个徒弟当做女儿般疼爱。
看她整个人瘦了一大圈,钟钰一时心软,就把付盈萱带回到了京城,又心疼她好好一个贵门嫡女,如今只能躲在人后不能出来见人,所以钟钰才带付盈萱出来走走,想让她开阔心情,寄情于琴。
钟钰在心里又叹了口气。
与此同时,外面的喧哗声越来越响亮,街上更热闹了,还有更多的百姓闻讯而来,如潮水般涌来这边看热闹。
“盈萱。”钟钰又唤了一声,安慰道,“你听我几句,学琴之人要心胸开阔,才能有大作为,事情过去也就过去了,你又何必耿耿于怀?”
钟钰温柔地把右手覆在付盈萱的手背上,还以为付盈萱依旧在意当年输给端木绯的事。
钟钰神情真挚地看着爱徒,希望付盈萱能听进去自己的劝。
经过过去这一年的相处,钟钰其实也发现了,许是因为这几年境遇的变化太大,付盈萱变得有些偏激。
钟钰也只希望这孩子能快点想通。
付盈萱静默了片刻,终于收回了视线,转身看向钟钰,眼神已经恢复了正常。
她微微一笑,笑容温婉,颔首道:“学生会记得先生的教导。”
“先生,昨日我听您弹《高山流水》后,也觉得有新的感悟。我以前就是太过拘泥于那些外在的东西,忘了琴之道应该是,以琴载道,涵养身心。”
“以琴载道,涵养身心,说得好!”钟钰抚掌道,脸上露出释然的笑容。盈萱既然说得出这番话,那应该是真的想通了。那就好!
付盈萱含笑地反握住了钟钰的手,“先生,我知道你是为我好。这段日子多了先生你……”
“我们师徒之间何须说这些。”钟钰笑得更温和、慈爱了。
很快,付盈萱话锋一转:“先生,我这两天新谱了一支曲子,待会回去后,您帮我看看可好?”
钟钰二话不说地应下了。
钟钰抿了两口茶后,面露迟疑之色,但还是说道:“盈萱,端木四姑娘的性子还是挺好的,许是有什么误会了,我找个机会再与她说说情,让你日后也能光明正大地走在阳光下,不用像现在这样再躲躲藏藏。”
付盈萱眼睫微颤了两下,叹道:“先生,您对我真好!”
说话间,她亲自替钟钰把空茶杯斟满。
钟钰欣慰地笑了,又道:“盈萱,择日不如撞日,不如我今日过去和端木四姑娘说说吧?”
“等等!”
付盈萱连忙拉住了钟钰的衣袖,音调微微拔高。
钟钰疑惑地看着付盈萱,付盈萱连忙解释道:“先生,我看今日不合适。端木四姑娘难得与四公主殿下出来散散心,我们又何必扰了她们?机会有的是。”
钟钰再次朝对面的酒楼看去,见表姐妹三人言笑晏晏、笑靥如花的样子,又坐了回去,颔首附和道:“盈萱,你说得是,还是你这孩子细心。”
付盈萱暗暗地松了一口气,继续把话题转回了曲谱上,“先生,我刚谱的那曲子,我这些天反复弹了许多遍,总觉得有一段曲子不是很顺畅。弟子学艺不精,还是要请先生指点。”
“盈萱,你也不用妄自菲薄。”钟钰微微一笑,柔声劝慰道,“有道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过于钻研,反而有了盲点。”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付盈萱似是若有所悟地喃喃念着。
钟钰看着付盈萱又是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道:“盈萱,你若缺银子可以与我说,你把自己谱的曲子随意卖给……烟花之地,实在不好,也有碍你的名声。”
名声?!她还有名声吗?!付盈萱心里嘲讽地笑了,但是她如今唯一的倚靠就是钟钰了,她自然不会傻得与钟钰较劲。
“先生,我明白。”付盈萱温顺地唯唯应诺,“我以后不会了。”
“先生,我们回去吧。我想到该如何修改我那曲子了,我回去弹给您听听吧。”付盈萱有些迫不及待地起身。
看付盈萱一副醉心琴道的样子,钟钰还颇为欣慰。人生在世就怕恍恍度日,只会胡思乱想,钻了牛角尖,付盈萱从此可以醉心琴道,钟钰也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