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泠
贺氏心念一动,忙道:“那干脆把你绮表姐还有依表姐也叫上吧。”说着,贺氏对着身旁的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立刻就明白了,飞快地下去请端木绮和贺令依。
“外祖母,这戏未时过半就要开唱,来不及了,本宫和绯表妹就先走了。”涵星笑嘻嘻地直接拉上端木绯就走了,根本就没给贺氏阻拦的机会。
两个小姑娘走了,只剩下那道湘妃帘还在来回摇晃着,贺氏脸上那慈爱的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满腔满心的愤怒与不解。
“你说涵星是不是被猪油蒙了心了?怎么就非要和那个丫头玩在一起呢?”贺氏对着身旁的游嬷嬷没好气地抱怨道,忍不住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游嬷嬷可不敢说四公主的不是,只能说:“四姑娘一贯会甜言蜜语,哄人开心。”
“是啊,未免也太会哄人了点。”贺氏嘴角撇出一个冷笑,“也不知道哄得老太爷悄悄拨了多少银子给她,还花光了,简直败家女!”他们端木家就算有金山银山也不够端木绯这么花的,偏偏这丫头仗着有端木宪护着,肆无忌惮。
第223章 煽风(三更)
贺氏越想越气,冷声又道:“这对姐妹啊,小的花钱如流水,大的那个……就眼高手低!”
贺氏口中“大的那个”指的当然是端木纭。 最近常有人来她这里探口风,她就好声好气地和端木纭说了,问端木纭的意思,但是端木纭别的也不说,只会说“不”。
端木纭这丫头还真是自视甚高,其他倒也罢了,可那卫国公府,是多好的亲事啊,整个大盛能有几户人家的门弟能与卫国公府相提并论?
当继室又怎么样,反正那位世子爷的原配只留了一个幼女,等端木纭嫁过去以后,那个孩子还是不是要在她这继母手下讨生活,来日她生下一男半女,自能在国公府站稳脚跟。
贺氏想着,神色更冷,淡淡道:“东不愿嫁,西不考虑,既然她那么有主意,那么我就再也不管她的婚事了,看她急不急!”
游嬷嬷闻言,笑着恭维了一句:“太夫人能这招真是高!”端木纭一个姑娘家总不能自己去谈婚事,这姑娘家留来留去留成仇,等到了明年,着急的就是端木纭了!她还不是要好声好气地来求着太夫人。
可是贺氏的眉头还是没舒展起来,不耐烦地抱怨道:“大的小的都不省心,我现在看到这两个,就头痛,心烦……”她还巴不得把她们俩早早地发嫁出去,省得在她眼前晃来晃去,碍眼得很。
话语间,外面传来了丫鬟的行礼声:“二姑娘,表姑娘。”
话落之后,那道湘妃帘就再次被人挑起,端木绮和贺令依一前一后地进来了。
看到屋子里只有贺氏却不见涵星,两个小姑娘有些奇怪地互看了一眼。
贺氏收拾了心情,对着两个小姑娘露出温和的笑容,道:“绮姐儿,依姐儿,涵星急着去看戏,刚刚已经出门了。”
端木绮和贺令依不由面露失望之色,屋子里也随之静了下来。
贺氏终于忍不住问道:“绮姐儿,你和涵星最近怎么了?你们俩不是一向挺亲近的吗?”
“……”端木绮半垂眼帘,避开了贺氏的目光,盯着自己鞋尖上的缨穗不说话。
有些事反而是旁观者迷,当局者清。
贺氏觉得涵星如今亲端木绯而远了端木绮,可是,端木绮自己心里清楚地知道,涵星对待自己和往常没什么不同,只是现在涵星和端木绯更为亲昵,比起过去跟自己要好得多得多。
端木绮心中泛起一股酸意,只扭着手里的帕子闷声不吭。
端木绮没抬头,也就没注意到贺氏对着她微微皱眉,眸底闪过一抹不悦。
贺氏心里暗暗摇头,觉得自打自己从皇觉寺时回府后,这个孙女也没从前讨人喜欢了……莫非是为了与杨家的亲事怨上了自己?!
哎,她又何尝不想解除这门亲事,但是,这件事她现在是不敢再提了,生怕又惹恼了上天,祸及满门。
看着端木绮那闷闷的样子,贺氏又有些心疼,话锋一转道:“绮姐儿,依姐儿,我昨日已经往宫里递了牌子,明日进宫,你们俩就和我一起去……”
一听到可以进宫,贺令依顿时眸子一亮。
贺氏继续说着:“贵妃娘娘正在给涵星择伴读,看你们俩谁有福气被挑中。”贺氏心里也知道涵星的伴读虽然有两个人选,但好处不可能都让端木家和贺家的人给占了,端木贵妃最多只会从端木绮和贺令依两人中挑选一个。
顿了一下后,贺氏叮嘱道:“你们俩可要好好准备一下,怎么都不能表现得比绯姐儿还差!”
“多谢姑祖母。”贺令依努力压抑着飞扬的嘴角,心跳砰砰加快了两拍,脑海中不由浮现一道俊朗挺拔的身形。
八月初三,也就是端木纭的笄礼那天,她在笄礼结束后无意中看到了大皇子,虽然只是远远地望了一眼,但是已经足以让她看清他清俊的五官,眉眼隽逸,唇角噙着一抹温润的笑意,举手投足间尽显尊贵。 要是她能进宫当四公主的伴读的话,大皇子是四公主的同胞兄长,想必她以后就可以时常见到大皇子了。
想着,贺令依的心口如小鹿乱撞,眸底波光流转,若无其事地欠了欠身,“姑祖母,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一片心意,待会回去会好好准备的。”
此时此刻,她心中没能和涵星一起去戏班的怅然也一扫而空。
能当上四公主的伴读,对她而言,绝对是有莫大的好处,她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相比下,端木绮却是蔫蔫地,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祖母在皇觉寺半年了,到现在还不清楚四妹妹早就不是以前那个四妹妹了,在琴、棋和算学上看,她们根本别想赢过四妹妹……还有字,涵星说了,四妹妹的字是何太傅也亲口夸奖过的。
贺氏正想再叮咛几句,一个小丫鬟急匆匆地进来了,手里拿着一张大红洒金帖子,呈给了贺氏道:“太夫人,这是卫国公府刚送来的帖子。”
贺氏随手打开帖子,扫了一眼,帖子是卫国公夫人下的,邀请她去国公府一聚。
贺氏先是愣了一下,心底自然而然地浮现一个疑问:
卫国公府在京中不仅门弟高,而且圣眷不衰,卫国公夫人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来请自己?
莫非……
贺氏立刻想到某个可能性,难道卫国公府还没有死心,还想聘端木纭?
贺氏捏着帖子的手下意识地微微使力,眼眸眯了眯,眉心蹙起。
端木纭这无父无母的丧妇长女哪来这样的好福气!她自己身在福中不知福,要是这门亲事能给绮姐儿或者缘姐儿,该有多好。
“簌簌簌……”一阵微风把那庭院里馥郁芬芳的桂花香吹了进来,可是平日里芬芳的桂香此刻闻着却让贺氏觉得太过浓郁,香浓得让人心烦气躁。
贺氏只是往窗口的方向瞥了一眼,游嬷嬷已经知情识趣地连忙吩咐丫鬟关窗。
贺氏随手把帖子放到了一边,再看向端木绮和贺令依时,她的嘴角又染上了温和的笑意,先吩咐游嬷嬷去取她的首饰匣子,跟着就若无其事地对贺令依说道:“依姐儿,明早进宫你可要好好打扮一下,别与姑祖母客气,自己挑两件首饰吧。”
匣子里沉甸甸的,珠光宝气,是各色珠宝嵌成的首饰,珠花、项圈、华胜、分心、耳环等等,看得人目不暇接。
贺令依也不是那等没见过世面的,目不斜视地随手挑了两件,又得体地谢过了贺氏。
贺氏看着心里颇为满意,只觉得贺令依不愧是他们贺家的女儿,落落大方,配得起她的好孙儿。
贺氏的目光越发慈爱了,看了眼西洋钟,笑着道:“依姐儿,今日你珩表哥会早下学,等他回来了,我与他说,让他得空带你和绮姐儿一起去看戏。”
端木绮撇了撇嘴,抢在贺令依前娇声道:“祖母,大哥他每天就知道埋头读书,何时会得空啊?”
端木绮说得是大实话,贺氏却是面色一僵,心里再次感慨:这个孙女真是越来越古怪了,刚才要她说话时憋不出一个字,现在不要她说话时,话就这么多!
然而,半个时辰过去,一向准时的端木珩却一直没回来,贺氏正想派人去国子监看看,就有婆子匆匆来禀说:“太夫人,不好了!不好了!大少爷在外面跟人打架了!”
这个消息如石破天惊般把贺氏惊住了,整个人都懵了。
她那个性子木讷温和的长孙在外跟人打架,这怎么可能呢?!
这怎么可能呢?!端木珩的脑海中也浮现同一句话,目光怔怔地看着前方几步外面红耳赤的韩士睿,胸膛还在微微起伏着,回想刚才自己居然与人推搡得差点打起了,他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一炷香前,端木珩从国子监下学回府的路上,偶然间看到李廷攸和韩士睿在华上街上起了争执,本来端木珩是想着要不要上前给李廷攸壮个声势,虽然他手无缚鸡之力,但是好歹还有首辅府的这块招牌可以让对方顾忌一二,不想,没等他出声,他就发现自家那个傻妹妹居然不怕死地在旁边看热闹,差点就被韩士睿推搡到。 端木珩生怕冲撞了端木绯,再也顾不上自报家门什么的,直接冲了过去,挡在了端木绯前方。
此刻,街上以李廷攸、端木绯、端木珩和韩士睿这四人为中心,四周已经围了不少好事的路人,那些看热闹的路人窃窃私语地交头接耳,看着韩士睿的目光中透着鄙夷、愤慨和不以为然。
一袭蓝色锦袍的韩士睿脸上近乎扭曲,拔高嗓门强调道:“我是奉命剿匪,谁敢说我有错?!那些刁民都是罪有应得!”
周围人一道道锐利的眼神让他意识到再这么和这对表兄妹争执下去,自己肯定讨不了好,自己的军功来之不易,决不能坏在李廷攸这种心慈手软的窝囊废手里!
“只要韩大人夜里睡得安稳就好!”端木绯从端木珩的身后探出半边小脸来,幽幽地长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不同不相为谋啊。”
李廷攸在一旁心有同感地频频点头,忍着笑,心道:他这小狐狸表妹果然是伶牙俐齿……干得好!
这个丫头是在咒自己冤魂缠身吗?韩士睿脸色铁青,冷声斥道:“妇人之见!”韩士睿甩手就要离开。
端木绯却是一笑,笑嘻嘻地说道:“传言韩大人骁勇善战,以一己之力扫平柏川县民乱,依我看也不过如此嘛。”
说着,她故意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他们四人可以听到的声音接着道:“说不得正因为剿的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民匪’,才有这么大的威风,这要是对上南怀强敌,怕也不过是缩头乌龟而已!”
“你说什么?!”
原本已经转身的韩士睿气得瞬间转过身来,气得脸上一片通红,猛地抬高腰间的长刀,将刀拉出了三寸,那银色的刀刃在阳光下寒光闪闪。
“攸表哥!”
端木绯好似一只“受惊”的白兔般,“惊恐”地往端木珩身后又缩了缩,与此同时,又与一旁的李廷攸飞快地交换了一个“只有他们两个懂”的眼神。
下一瞬,李廷攸已经义正言辞地怒斥道:“韩士睿,光天化日之下,你还敢在闹市动刀?!”
话语间,李廷攸手里的剑鞘如闪电般出手,朝着韩士睿的刀鞘打了出去。
“啪!”剑鞘与刀鞘重重地对撞在了一起,紧接着,那把刀鞘就脱手飞了出去,正好砸在了一个围观的妇人头上,妇人哀呼了一声,脸色煞白地惊叫道:“杀人啦!杀人啦!”
一石激起千层浪,四周的目光都落在了韩士睿手中那把寒光四溢的长刀上,那些路人登时就乱成了一锅粥,连连后退,唯恐下一刻那把刀会架在他们的脖子上一样,胆小的直接吓跑了,胆大的人也只敢避得远远地观望着。
李廷攸随意地拔出了剑鞘中的长剑,手腕一抖,银色的长剑在手里嗡嗡作响,似乎已经迫不及待,长剑如银蛇吐信般朝韩士睿的胸口刺去,他的嘴角勾出一个凉凉的浅笑。
有一口气憋在他心底已经好些日子了。哼,要不是对方玩阴的,他哪能吃上那样的亏,今天他们光明正大地比一比,有仇报仇!
韩士睿目光一凛,迅速地将刀一横,顺势踏步上前,挡住了李廷攸的攻势。
刀剑碰撞间,火花四射,杀气凌人。
端木绯看得津津有味,忽然感觉右手腕一紧,就对上了一双不赞同的眼睛,“四妹妹……”
端木绯吐了吐粉色的舌头,努力地对着端木珩露出甜美的笑,仿佛在说,大哥,我很乖的!
端木珩压着心头满腹的话语,拖着端木绯往路边避了避,那表情似乎在说,有什么账,回去再算。
端木家的兄妹俩不过是几个眼神交换的时间,李廷攸和韩士睿已经在刀剑对撞之间又斗了数个回合,二人打得难分难解,似是势均力敌。
李廷攸眯了眯眼,忽然间,出手更快了,银剑如疾风暴雨般交织成一片银色的剑网朝韩士睿攻去,剑越来越快,刀也随之越来越快,却是力有不逮,不知不觉中,韩士睿已经是满头大汗。
李廷攸却是游刃有余,又是两招“细水长流”、“如鱼得水”连续使出,与此同时,脚下又是如旋风般一扫,直接一脚踢在了韩士睿的右小腿胫骨上。
这一脚,看似轻轻巧巧,实则重如千钧。
“唔……”韩士睿痛呼一声,脚下踉跄了一下,眸中染上了一丝嗜血的戾芒。
然而,没等韩士睿站稳,李廷攸已经再次朝他逼近,右脚这次一脚踢在了他的左腿胫骨上,踢得他惨叫着单膝跪了下去,与此同时,李廷攸左手里的剑鞘随意地敲在了韩士睿持刀的右腕上。
“啪嗒”一声,韩士睿手里的长刀脱手而出,落在了地上,刀身还在嗡鸣不已,似在宣泄着他心中的不甘。
韩士睿的脸色难看极了,一阵青一阵白,狼狈地怒道:“李廷攸,你胆敢……”以下犯上!
不过,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一个有些耳熟的男音漫不经心地响起:“咦?好大的胆子啊,竟然敢在闹市持械行凶,真当我五城兵马司是花花架子吗?!”
韩士睿一下子想起了声音的主人是谁,面色更为难看地循声望去,只见七八人驾着几匹高大大马不知何时出现在七八丈外,那些围观的路人自动地往两边退去,给他们让开一道来。
为首的是一个玄衣少年,鸦羽似的头发高高地束起,少年在马上似笑非笑地俯视着韩士睿,正是封炎。
封炎听闻华上街这里出了事,而端木绯也在的时候,立刻火急火燎地赶来了。他到了其实有一会儿了,看到李廷攸游刃有余地在教训韩士睿,端木绯和端木珩站在一起,显然也没吃亏,就故意不做声地待在一旁,等李廷攸打完了才“姗姗来迟”地现身了。
看着封炎策马朝自己越来越近,韩士睿心里咯噔一下,他和封炎那可是早有前嫌,可想而知,封炎是绝对不可能站在他这边的。
他忍着痛楚与羞辱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眼神晦暗不明。
对于这两人之间的恩怨,端木绯再清楚不过,立刻朝封炎走近了两步,先下手为强地告状道:“封指挥使,这位韩大人持刀行凶,寻衅滋事,还请指挥使明察秋毫,定要给我表哥主持公道。”
封炎其实连事情的经过都没弄明白,也不想弄明白,对着端木绯讨好地一笑,忙不迭地顺着她的话对着身后的几个下属吩咐道:“把人带去五城兵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