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泠
其他勋贵族长也是交投接耳,微微颔首,看着何大人的视线锐利如箭,透着浓浓的敌意与不屑。
“……”何大人的脸色难看之极,就像是一脚踩在了某种不可言喻的东西上,面黄如蜡,嘴巴张张合合了好一阵子,忍不住又道,“许王后,你可别忘了你是我们大盛的郡主。”
这个女人怎么能忘本,帮着蒲国人来折辱他们大盛!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许景思的笑容更深,而那些蒲国勋贵们的脸色则更加不善。这个大盛使臣莫非是大盛皇帝派来挑拨离间的,王后既是他们蒲国的王后,自然以蒲国为尊,大盛为次!
空气微凝,渐渐弥漫一种剑拔弩张的气氛,空气中似有火花在“噼里啪啦”地炸响着,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一个清朗悦耳的男音突然在殿内响起:“如今郡主乃是蒲国的王后,大盛与蒲国乃是世交友邦,大盛诚意与蒲国交好,是以吾皇派吾等出使贵国并吊唁贵国先王,绝无轻辱蒲国之意。”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又纷纷转移,从何大人转移到了封炎的身上。
着一袭紫色锦袍的少年俊逸挺拔,精神奕奕,郑重其事地对着上方金漆座椅上的许景思作了一个长揖,那不卑不亢、落落大方的举止让人看着就心生好感。
封炎行了礼后,又转头看向了身侧的何大人,沉声斥道:“何大人,你方才胡言乱语羞辱王后,实在是有违了皇上与蒲国交好之意,还不赶紧向王后致歉!”
什么?!何大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封炎要他向许景思这放浪形骸的女人道歉?!这简直就是对自己奇耻大辱!
何大人的脸上先青后白,他自然是不愿意的,可是事关两国和谈,如果被蒲国人借题发挥的话……
何大人咬了咬牙,打算为了大盛忍辱负重,他正要俯首道歉,却听上方的许景思淡淡道:“大盛有一句俗语,说出去的话等于泼出去的水。何使臣在我蒲国的国土上如此羞辱蒲国的王后,罪无可恕!必须小惩大诫,方能以儆效尤。”
她那双勾人心魄的眸子在那嵌满奇珍异宝的珠冠映衬下,亮得惊人,眼波流转间,顾盼生辉。
第333章 禁药
许景思说的那些什么“小惩大诫”、“以儆效尤”听得何大人有些不安,难道说许景思还想降罪自己?!不……不会的吧?!自己可是大盛使臣啊!
“王后说的是。”那个虬髯胡的中年男子再次出声道,一副愤愤然的样子,“不能让大盛人侮辱了吾国的王后!”
许景思的右手在宝座的扶手上随意地摩挲了两下,勾唇笑了,淡淡地下令道:“来人,此人胆敢对我不敬,将他给我关押到牢中自省!”
下一瞬,守在殿外的三四个守卫就呼啦啦地进来了,面目森冷,气势汹汹。
“……们想干什么?!”何大人结结巴巴地说着,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根本无力反抗就被两个健壮的蒲国守卫钳住了双臂,被强势地拖了下去。
他的嘶吼声渐行渐远,很快,就什么也听不到了。
从头到尾,封炎、温无宸和慕瑾凡都没有出声,任由何大人被押了下去。
见状,那些蒲国勋贵们也颇为满意,一方面骄傲他们的王后一点也不像那些文绉绉的大盛人,就该是他们蒲国的明珠,另一方面也觉得大盛人也不都是浑人,那个什么何使臣简直是莫名其妙,脑抽筋了吧,竟然敢在他们蒲国的地盘上对着他们的王后颐指气使!
封炎当然不会阻止,对他而言,没有了这个皇帝派来的“眼线”,接下来做事也就更加不需要顾忌什么了。
对许景思来说,她是故意以此向在场的蒲国勋贵和各部族族长表明她是蒲国王后,不会受大盛人的要挟!
可谓一箭双雕了。
很快,封炎、温无宸和慕瑾凡就在他们的席位上坐下了。
许景思环视了殿堂中的众人一圈,以蒲语朗声道:“今日我特意召诸位前来,是因为王位一直悬而未决,可是国不可一日无君,总该有个定夺,想听听诸位的意见,再行决议。”
“王后说的是,国不可一日无君。”承巴族族长立刻就出声附和道,“吾以为应让新君尽快登基,以安民心才是。”
“不行!”甘松族族长昂首挺胸地站了起来,拔高嗓门道,“那日择君大典的比试不公,王后,吾以为必须令两位王子重新比试,重择新君才是。”
“如此不合规矩。”承巴族族长义正言辞地反驳道,“按甫族祖制,强者为尊,牟奈王子既然已经胜出,那就是吾蒲国的新君,哪有重择的道理!”
“王后,吾有证据!”甘松族族长猛地道出惊人之语,“二王子在比试时偷偷服用了五力散,方能力大无穷,打败了大王子。此等卑劣的行为吾甘松族决不认可,如若王后一意孤行,甘松族宁可脱离蒲国!”
他的话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般,殿内的那些蒲国勋贵和其他部族族长一时哗然,炸开了锅。
五力散是蒲国的一种禁药,服食后,可以在一段时间激发人的潜能,曾经在军中盛行,但是他们很快就发现这种禁药若是持续服用,反而会摧残士兵的体魄,此药就被禁了。
许景思扬了扬眉,伏骞立即站起身来,把那五力散的功效与来历大致解释了一遍。
许景思原本慵懒的面庞上露出一抹凝重之色,对甘松族族长道:“蒙玛,可有证据?”
“当然有。”甘松族族长毫不迟疑地说道,双手“啪啪”地击掌了两下。
紧接着,就有两个甘松族将士带着一个头戴青色平顶无沿帽的中年男子和一个十五六岁的褐衣小厮进来了,这二人皆是畏畏缩缩,浑身微微颤抖着,一直走到了殿堂中央。
四周的其他人都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起来,不少人都认出了那个小厮,他不是二王子的随从松吉吗?!
中年男子和小厮松吉急忙脱帽给许景思行了礼,神色忐忑不安。
甘松族族长指着那中年男子道:“王后,此人是都城中一家药铺的老板,暗地里还向客人贩卖一些禁药,那五力散就是二王子派他的贴身小厮松吉去他那里买的。”
说着,他又从袖中掏出一个油纸包,“这就是吾派人从药铺中搜出的五力散,只需随便找人服用,王后自可看到此药的功效。”
“王后,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二王子在比试中服用五力散作弊,应夺其王位继承权,由大王子登基才是!”
甘松族族长说得慷慨激昂,掷地有声。
好几位族长也是纷纷出声附和,表示不耻二王子的作为。
众人一言我一语地以蒲语各抒己见,很显然,在场众人之中,大王子和甘松族的支持者远远多于二王子。
“王后,蒙玛分明是收买了人意图污蔑二王子!”承巴族族长义愤填膺地斥道,“大王子明明落败,还不肯服输,派人在神庙偷袭二王子,如此行径简直是大逆不道,有违祖制,应该夺了大王子的继承权才是!”
“说什么?!竟敢污蔑大王子!”甘松族族长气得面目狰狞,额头青筋乱跳,下意识地拔出了身侧的弯刀……
银色的刀刃在殿内灯光的照耀下闪着寒光,承巴族族长毫不畏惧,与甘松族族长四目对视,也是拔刀。
一时间,殿内的气氛剑拔弩张,仿佛随时都要展开一场死我活的生死搏斗。
就在这时,许景思慵懒的声音悠然响起:“够了,把刀给我收起来。我们蒲国人可不兴自相残杀。”
这二人一动不动,又瞪了对方好一会儿,才都收回了自己的刀。
宝座上的许景思抚着垂落身前的一缕青丝,沉思了片刻后,方才徐徐又道:“蒲国非一族之国,先王在世时,也时常与我感叹:他虽为王,却不能独计,唯有取谋于众,方为正道。”她冠冕堂皇地说道,“今日蒲国十族皆在此,不如由在场众位当场表决,言贵从众也。诸位以为如何?”
话落之后,殿内再次骚动起来,席位上的众人多是交头接耳地私议着,意有所动,觉得此言甚是有理。别的不说,至少他们对于王后如此尊重他们这九族的意见,还颇为满意。
很快,一个发须花白的老者对着许景思颔首道:“王后所言甚是,蒲国之王当为蒲国十族心服口服之人。”
这个老者是先王的叔父哈玛奥,在蒲国国内一向还颇有威望。
之后,众人多是纷纷附和,说什么“此计甚好,甚是公正”云云,尤其是甘松族族长,更是面露喜色,唯有承巴族族长和两个勋贵的面色不太好看,心知事到如今能保住二王子的继承权,重新比试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许景思微微一笑,妩媚慵懒,又透着一分心不在焉,似乎这件事与她毫不相干似的,“那就请诸位现在开始表决吧,支持两位王子重新比试的人请起身表态。”
说着,许景思笑容更深,话都是人说的,可以说“取谋于众、言贵从众”,也可以说“成大功者不谋于众”,端看说话的人有没有分量罢了。
许景思话音刚落,以甘松族族长为首的十几人就一下子站了起来,只余下其他四五人以及几个大盛的使臣还坐在席位上。
结果不言而喻,承巴族族长的脸色阴沉得快要滴出墨来,正要说什么,就见封炎抢在了他前面,笑眯眯地对着许景思拱了拱手,“王后,对于蒲国的任何决定,大盛都给予支持。”
甘松族族长静立原处,不动声色地朝封炎、慕瑾凡的方向望了一眼,又飞快地把目光移开了,眸底掠过一道势在必得的利芒。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件事势在必行!
眼看大局已定,承巴族族长脸上眉宇深锁,负隅顽抗地说道:“王后,二王子在神庙受了重伤,此刻比试岂非不公?!”
甘松族族长笑了,笑容中透出一抹淡淡的嘲讽,“此言差矣,大王子身上也有伤。有道是,国不能一日无君,此事再拖延下去,只会令得国内人心动荡,还是应该尽快才是。王后以为如何?”
殿内再次静了下来,众人皆是齐齐地望向了许景思。
许景思沉思了几息后,终于道:“那就定于十天后再行比试。”
一锤定音。
甘松族族长的嘴角泛起一抹得意雀跃的笑。
这殿中,喜的喜,悲的悲,看似尘埃落定,风平浪静,其下却是波涛暗涌。
当天夜里,大王子府走水了。
熊熊大火形成一片汹涌的火海,赤红色的火焰几乎吞噬了府邸中央的主屋,那火势之大把都城漆黑的夜幕都烧红了,夜空中似乎染了血似的,触目惊心。
“走水了!”
“快去救火啊!”
“大王子的府邸走水了!”
整个都城的百姓都在一片敲锣打鼓的喊叫声中被惊醒了,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半山腰的那片火海,都城里闹了大半夜,人心躁动,空气里那种的忐忑不安的气息越发浓郁了……
直到半夜,大王子赤德如才被人被冒死从火中救出,浑身狼狈不堪,手脚不乏烧伤,衣衫被烧得破破烂烂,那卷曲的头发上更是散发着一股浓浓的焦臭味。
七月二十二日,甘松族族长率兵一下子包围了二王子的府邸,气势汹汹地要求二王子牟奈自裁谢罪。
这个消息瞬间就传遍了整个都城,消息还在不断扩散着,蒲国彻底乱了。
都城里四处都喧嚣不已,那些街道上不时可以听到阵阵的马蹄声与吆喝声传来,如雷动,似洪流,普通百姓多是闭门不出,空气中散发着一种风雨欲来的凝重感。
相比之下,驿馆中的空气却是截然不同,宁静安详,仿佛另一个世界。
院子一角忽然响起一阵轮椅滚动声,封炎不疾不徐地把温无宸的轮椅推到了院子里的一张石桌前。
石桌边,温无宸的随从已经备好了红泥小炉和紫砂壶,壶口冒着热气,发出轻微的烧水声。
温无宸微微一笑,指着那茶壶说道:“阿炎,可有口福了。这壶里之水是阿天一早特意去城外的青界山取来的山泉水,这山泉水清净甘美,应该适宜泡茶。”
封炎撩袍在温无宸身旁坐下,悠然惬意,他笑眯眯地把壶杯都移到了自己跟前,显然打算亲自沏茶。
等水开后,封炎就熟练地开始烫杯、洗茶、冲泡、封壶、分杯……一整套泡茶的动作如行云流水,流畅自然,优雅从容。
温无宸抬手接过了封炎奉来的茶,吹了吹漂浮在茶汤上的浮沫,慢慢地闻着茶香,再轻啜了两口,赞了一声“好茶”,跟着又道:“阿炎,沏茶的功夫倒是没落下,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可谓刚柔兼备。”
封炎也拿起了自己的那杯茶,悠然地轻呷了一口,道:“这泉水清冽,倒是让这碧螺春又多了一分清香甘醇。”蓁蓁一定会喜欢的吧。
温无宸看着手中清澈的茶汤眸光微闪,意味深长地说道:“有道是,精茗蕴香,借水而发,无水不可与论茶也。”
说着,温无宸抬眼朝东北方望去,从他们所在的位置,能看到一栋覆盖着琉璃瓦的屋顶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亮得刺眼。
那个叫阿天的随从似乎看出什么,在一旁对温无宸禀道:“公子,属下回来时看到甘松族的人声势赫赫地把二王子的府邸围了起来。”
也快到收网的时候了……温无宸面色平静地收回了目光,双眼半睁半阖,隐约间有微光闪现,“茶性必发于水,山泉宜泡茶,渭水宜煎茶……如对症下药。人性亦然,端看其所求。”
大王子赤德如一贯高傲自负,心胸狭隘,几十年来,他都是蒲国最尊贵的一名王子,高高在上,又怎么会容许一个女奴之子爬到他的头上称王!
二王子牟奈生于微末,自小在宫中被人欺辱,被人作践,以致他对权利和地位如饥似渴,且不择手段,对他来说,任何挡在他前方的人,他都会用尽一切手段将之扫平障碍。
这兄弟俩从来就不是兄弟,是敌人。
只需要适时地稍稍挑拨,在二人的心头埋下怀疑的种子,哪怕没有任何证据,他们的疑心也会自然而然地萌芽成长,把怀疑的矛头直指另一人,自乱阵脚,频出歪招。
赤德如是如此,牟奈也是如此。
似乎知道温无宸在想什么,封炎勾了勾唇,漫不经心地说道:“这个牟奈的心还真是够急的。”
他还以为牟奈好歹会耐心再等上几日才下手呢,看来他是被逼得狗急跳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