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泠
“如表妹,我娘可是嫡亲的姑母,我是的表姐,我们怎么说也是‘一家人’,怎么能这般口出恶言……”季兰舟眼睫微颤,眼眶里的泪水终于抑制不住地溢了出来,一行清泪淌落颊畔。
王婉如听到“一家人”三个字,更怒,眼里似在喷火。
她快步上前,推搡了季兰舟一把,刁蛮地说道:“们姓季,我们姓王,谁跟是一家人!”
王婉如的声音是那么尖锐,几乎传遍了大半个园子,令得更多人都朝这边看了过来。
季兰舟被王婉如猛地这一推搡,脚下一阵踉跄,狼狈地又退了两步,眼看着右脚绊到左脚,往后摔了下去……
“小心。”端木珩正在后方几丈外赏牡丹,见状,连忙出手在季兰舟的右臂上扶了一把。
等季兰舟站稳了,他就立刻退开了,一本正经地对着季兰舟作揖道:“姑娘,得罪了。”
见状,王婉如嘴角泛出一丝冷笑,“季兰舟,我没说错吧,……”
“五妹妹,少说两句。”王三姑娘看到这边的动静,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出声打断了王婉如,然后又看向了几步外的季兰舟,温婉地劝道,“兰舟,也知道五妹妹她年纪小,性子急,别跟她计较。”
“若表姐。”季兰舟低低地唤了一声,秀美的脸上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用帕子擦去了眼角的泪花,楚楚可怜地微微垂首,不再说什么。
王婉如犹不解气,还在继续骂骂咧咧道:“三姐姐,她打我!这个小贱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周围的其他公子姑娘也听到了,微微皱眉,心里暗道:一口一个“小贱人”,这哪像一个侯府姑娘家,比市井泼妇还不如。
“啪!”
涵星被王婉如略显尖锐的声音吵得头都大了,重重地拍案,娇声道:“还有完没完了!”涵星微微蹙眉,毫不掩饰脸上的不虞之色。
真是的,万一把绯表妹好好的一幅《火鲤图》给毁了,她们王家赔得起吗?!
周围的其他人登时都静了下来,连不远处在玩投壶、木射以及赏花的公子姑娘们都是下意识地噤声,四周陷入一片沉寂,只剩下了暖暖的微风轻拂着柳枝的声响。
王三姑娘王婉婷的脸色不太好看,对着涵星福了福,“四公主殿下,都是舍妹不懂事,还请殿下勿见怪。”
王婉婷朝面色发白的王婉如看去,轻斥道:“还不给殿下赔不是!”
她这句话是让王婉如给涵星赔不是,却不是给季兰舟。
哪怕王婉如再不甘,也不敢得罪涵星,微咬下唇,委屈地上前了半步,对着涵星屈膝道了歉:“是臣女无礼,还请殿下勿怪。”
涵星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没事就退下吧。”
这时,端木绯正好画好了火鲤,长舒了一口气,把手里的羊毫笔放在了一边的笔架上,看也没看王家几人。
王婉如又咬了咬下唇,还想说什么,她身旁的王婉婷似乎察觉到了,拉住了她的手腕,警告地微微使力。
“五妹妹,刚才四姐姐和六妹妹说要去玩躲猫猫,已经叫了几个姑娘了,也一块去玩吧。”王婉婷笑吟吟地说道,递了一个眼神给王婉如,警告她,若是再闹,自己回去后定会禀告祖父祖母的。
“是,三姐姐。”王婉如只能把原本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不甘心地暗道:四公主“帮”得了季兰舟一次,也帮不了她一世,这笔账待会再算!
王婉婷笑得落落大方,若无其事,又看向了涵星和端木绯道:“四公主殿下,端木四姑娘,两位要不要也跟她们去玩玩?”
“是啊。”站在另一边的王四姑娘上前了半步,机灵地接口道,“端木四姑娘,我已经叫了七八个姑娘,大家一起玩,肯定热闹。”
端木绯还没说话,端木纭已经开口替她拒了:“多谢王五姑娘的好意。我妹妹最近身子有些虚,不宜多动。”
王家姐妹没想到端木纭竟然如此不给面子,面色微僵。
不远处的端木绮和端木缘也听到了,皆是不以为然。
端木绮和端木缘当然知道端木绯前些日子出痘了,才刚好,不过既然出来玩,还如此矫情,真是小家子气!
“二姐姐,我们端木家的脸都要被她们丢光了!”端木缘看着端木纭和端木绯,小声地在端木绮耳边嘀咕道,“回去后我们一定要跟祖父说说才行,祖父不能总偏心……”
端木绮眸色幽深,默默地把目光移向了池塘的另一边,杨旭尧正在那边与几个公子玩投壶,笑得眉飞色舞。
端木绮的视线在杨旭尧俊朗的面庞上停留了一瞬,下意识地捏了捏左袖的袖袋,深吸了一口气。
端木绯露出乖巧的笑容,点头道:“我都听姐姐的。”她知道她这次出痘吓到了姐姐,因此非常听话。
王婉婷的面色僵了几息,很快就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得温和亲切,“端木四姑娘既然身子虚,就在此多歇息歇息吧。这露华阁的牡丹可都是名品,难得恰逢花季,在此赏赏花,喂喂鱼,也很是惬意。”
王婉婷心里当然也为刚才端木纭的“无礼”感到不悦,这要是平时,她早就懒得理会端木家的这对姐妹,哪怕她们是首辅家的姑娘,哪怕她们是四公主的表亲,然而这一次的赏花会不同。
早在赏花会之前,王婉婷就得了祖父与父母的反复叮嘱,让她要和京中那些显贵人家的姑娘多处处,尤其是端木家的这位四姑娘,她不仅是首辅的孙女,还是东厂岑督主的义妹,听闻岑督主一向最宠这个义妹了。
现如今东厂的权势可说是只手遮天,朝堂上,更是岑督主说得算,他们宣武侯府和岑督主的义妹交好,有百利而无一害。
一旁的王婉如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垂眸看着自己的鞋尖,心里不屑地想道:这一个两个都把自己当病西施了吗?!装模作样!
王婉婷说了一会儿话,见端木纭和端木绯始终是神色淡淡,便也没再多留,拉着王婉如退下了。
季兰舟对着涵星福了福,也跟着王婉婷姐妹一起离开了,留下一道纤细的背影,在那飞舞的柳枝中显得愈发柔弱。
涵星看着表姐妹三人离去的背影皱了皱眉,目光停顿在了季兰舟身上,这位季姑娘那副柔柔弱弱、委屈求全的样子让涵星不禁联想到了另一个人。
魏如娴。
涵星忽然开口道:“绯表妹,可听说了?魏如娴前不久已经跟潘家解除了婚约。”
说起魏如娴退婚的事,涵星的语气中有几分唏嘘,几分惊讶,“她如今搬到京郊的庄子上给她母亲守孝去了。”
以魏如娴那懦弱的性子能做到这一步,涵星至今想来还觉得有几分不可思议。
端木绯并不关心魏家的事,因而这还是第一次听说,她动了动眉梢,转头朝季兰舟离去的方向瞥了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道:“涵星表姐,季姑娘和魏姑娘可不一样。”
涵星怔了怔,叹道:“也是,季姑娘是寄人篱下……”
端木绯只是抿嘴笑,没有再说什么。
涵星看着端木绯嘴角的浅笑,不知为何,总觉得她的笑容看来神秘兮兮的。
涵星正想追问端木绯,一个青衣小丫鬟朝她跑了过来,屈膝禀道:“四公主殿下,我们县主请您过去一起玩木射。”
小丫鬟说着朝她来的方向指了指,涵星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就见前方的一棵老槐树下,丹桂冲着她招了招手,两眼晶亮,满脸飞霞。
一看丹桂的口型,涵星就知道她是唤自己去救场,眸子一亮。
她最喜欢扭转败局了!
涵星兴致勃勃地跟着那个青衣小丫鬟去了,留下端木纭和端木绯姐妹俩忍俊不禁地笑了。
端木绯再次执笔,继续画她的《火鲤图》,往画上再添上水波与涟漪,还有那偶然飘入池水中的片片花瓣,花瓣在水中沉沉浮浮,飘飘荡荡,也不知道是随波逐流,还是被那些火鲤所逗弄……
端木纭聚精会神地看着妹妹作画,目光渐渐地痴了。
白色的宣纸上,碧波荡漾,荷叶田田,那碧波与荷叶几乎融为一体,一片碧色中,七八尾火红的火鲤灵动地甩着鱼尾,或是彼此嬉戏,或是互相追逐,或是吐着泡泡,或是打着转儿,或是自水间飞腾而起,在空中甩出一片清澈的水花……
看着这幅图,端木纭觉得她似乎隐约听到了水花声,唇角微勾,舍不得移开眼。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端木绯终于收了笔,满意地笑了。
这幅《火鲤图》的效果出乎她预料得好。
“蓁蓁,说,这幅图用来绣斗篷好,还是制一条裙子好?”端木纭面露沉吟之色。
端木绯已经想好了,笑眯眯地说道:“姐姐,说做一套骑装怎么样?”要是让针线房赶赶的话,正好姐姐下次去玩蹴鞠时可以穿,一定好看极了。
想着,端木绯笑得更欢快了,眉眼弯弯。
端木绯小心翼翼地吹干了墨迹,就把一旁露华阁的侍女招了过来,“劳烦给我取个画筒来。”
“是,端木四姑娘。”那侍女屈膝领命,她转身就要离去,却正好与一个迎面而来的小丫鬟撞了个正着。
那个小丫鬟紧张地低呼了一声,手里的托盘摔了出去。
“砰!啪!”
那个托盘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连托盘上的的两杯牡丹酒也摔破了,琉璃杯碎裂后,那红色的酒水四溅开来,正好溅在端木绯水红色的百褶裙上,看着就像是染上了鲜血似的,触目惊心。
“端木四姑娘恕罪。”那个小丫鬟吓得花容失色,连连道歉,“都是奴婢太不小心了。”小丫鬟简直快要哭出来了。
端木绯没太在意,笑笑道:“我带了衣裙来,换一身就是了。”说着,她就吩咐碧蝉去马车里取一条新裙子来。
小丫鬟松了一口气,“那奴婢领姑娘去后面的墨水轩更衣吧。”
端木纭招来了一个露华阁的侍女看着画,自己陪着端木绯一起跟那个小丫鬟往后院的方向去了。
“端木大姑娘,四姑娘,请这边走。”
小丫鬟走在前面引路,领着端木纭和端木绯绕过前面的池塘,又走过一条鹅卵石小道,往前面的几棵百年槐树走去。
“两位姑娘,过了前面那片槐树林,就是墨水轩了。”
这五六棵百年老槐树也是露华阁中一道美妙的景致之一,粗壮的树干要三四个姑娘家才能合抱得过来,树冠繁茂如一把把巨大的花伞。
每年的这个时候,如同一串串银铃般的槐花都会挂满枝头,煞是可爱。
微风习习吹拂着,吹得枝叶沙沙作响,周围很是幽静。
随风而来的除了那槐花素雅的清香,还有女子若有似无的说话声。
端木绯动了动眉梢,姐妹俩跟着那小丫鬟继续往前走去,越临近前方的老槐树,说话声就越清晰。
“季兰舟,故意装得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就是想让我丢脸是不是!”
“以为这样我就拿没辙吗?!”
“这笔账,我是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少女的声音越来越尖锐,也越来越激动。
她那尖脆的声音十分有辨识度,端木绯一下子就听出了这是那位王家五姑娘王婉如,和身旁的端木纭面面相觑。
端木绯停下了脚步,循声望去,某株粗壮的老槐树后,隐约可以看到王婉如与季兰舟就站在树下的阴影中。
紧接着,就听季兰舟娇柔的声音随风传来:“如表妹,今天的赏花会请了京中不少显贵人家,昨日外祖父、外祖母也特意叮嘱我们要好生款待宾客……而且端木四姑娘也在。如表妹,还是当以大局为重……有什么事我们回去后再说,别让外人看了笑话。”
“季兰舟,刚才打我一巴掌的时候,怎么就不想想会让外人看笑话?!”王婉如语气不耐地打断了季兰舟,“别拿着鸡毛当令箭了!端木四姑娘又怎么样?以为我怕了她吗?”
说着,王婉如脸上露出一抹不屑,想起昨日祖父祖母还有双亲的耳提面命,让她今日务必要多多亲近端木家的四姑娘。
这端木家不过是寒门出身,也不知道祖父祖母还有双亲到底是怎么想的,他们宣武侯府何必对端木家卑躬屈膝!
这端木家的大姑娘和四姑娘也是给脸不要脸,故意跟着四公主姗姗来迟,也不知道是在炫耀些什么?!
即便她们是首辅的孙女和公主的表妹又如何,这京中多的是身份比她们贵重、家世比她们显赫的贵女!
“如表妹,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季兰舟看着有些忐忑,就像是一头受惊的小鹿般,“端木姑娘怎么说也是堂堂首辅家的姑娘,祖父祖母也都说了……”
“堂堂首辅?!”王婉如嘲讽地说道,“哼,堂堂首辅又怎么了?!我看啊,这端木家也不过如此,听说那位端木大姑娘都快十七岁了,孝期也早就过了,却还没定亲,没准是身染恶疾,又或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内情……才不能成亲!”
“否则,哪有下头的几个妹妹先定了亲,她这个长姐还死赖在家里不出嫁的道理!”
“如表妹……”季兰舟娇柔的面庞上更为慌张,咬了咬微微发白的下唇,惊慌地朝周围看了看,劝道,“别再说了……”
“我为什么不能说了?!”王婉如越说越起劲,声音中充满了不屑,“刚刚我还看到那个端木二姑娘和三姑娘悄悄地去了后面,哼,也不知道鬼鬼祟祟地想干什么,都是一丘之貉!”
“我们端木家规矩再糟,也比宣武侯府在背后道人是非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