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泠
端木宪摇了摇头,嘴角勾出一抹嘲讽的浅笑。
他是聪明人,稍稍联想下午宣武侯主动提出变卖家财替季兰舟献银子,就能猜到宣武侯府放这把火的目的……呵呵,真是自作聪明,找死啊!
端木宪继续把茶盅往嘴边凑,忍不住又开始想念自家四丫头。
哎,四丫头不在,茶也不香了……
端木宪天天想着端木绯,可是“小没良心”的端木绯却是过得乐不思蜀。
九月二十七日一早,圣驾终于到了蓼城的景安驿码头。
码头边早就停靠着一艘艘大大小小的船舟,密密麻麻,大都是三桅、四桅的沙船,最前方是一艘华美的龙舟,那龙舟上格子花窗、雕栏画栋、飞檐翘角,尤其那大红色的柱子上雕着精致的蟠龙与祥云,错落有致,富丽华贵。
端木绯只坐过那种游湖用的画舫、乌篷船,还从没来见过这种气势恢宏的沙船,她站在甲板上,要把头仰得最高,才能勉强看到那桅杆的尖端。
像这样的大船,她以前还只在书上看到过图。
端木绯惊叹连连,觉得眼睛都快看不过来了,整个人一直处于亢奋的状态。
皇帝带着皇后以及一众妃嫔住在那艘最华丽的龙舟上,那些四桅沙船多分配给了皇子公主与亲王等等,端木绯沾了安平的光,也住上了一艘四桅的大沙船。
一道道船帆扬起,一一艘艘沙船破开河面,如众星拱月般跟在龙舟的后方,缓缓地驶离码头。
端木绯就坐在船舱里的格子花窗边,透过琉璃窗望着岸边,看着码头离她越来越远,岸上的人渐渐变成一个个小小的黑点。
涵星看她那目不转睛的样子,干脆就拉着她去甲板上看了,说是外面视野和空气更好。
两个小姑娘雀跃不已,趴在甲板的栏杆上,对着四周指指点点。
无论是两岸的青山绿树,还是那波光粼粼的河面,亦或是天上飞过的大雁,又或是河上来来往往的船只,都让她们觉得有趣极了。
“绯表妹,你看那艘船,那是广船,两广那边来的。”
“东边那艘是白艚,是闽州的船,攸表哥肯定也认得。”
“还有那个……那个船头是鸟嘴状的船,那是鸟船,船头眼上是不是还有条绿眉,哈哈,它又叫绿眉毛!”
说着,涵星就咯咯地笑了,发出清脆的笑声,随风在河面上飘荡出去。
端木绯听得津津有味,在心里把眼前的实物与她曾经在书上看到过的样子比对在一起,不时对涵星投以崇敬的眼神,“涵星表姐,你懂得可真多!”
“那是。”涵星得意洋洋地自夸道,“本宫好歹也是下过一次江南的。你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本宫……啊,对了!”
涵星想到了什么,关心地问道:“绯表妹,你吃晕船药了吗?”
晕船药?!端木绯傻乎乎地眨了眨眼,她以前坐画舫游湖时,没晕过船啊。虽然姐姐也给她备了晕船药带出来,可是,不是应该要先晕船,再服药吗?
涵星一看到她这副懵懂的样子,心里就有了答案,连忙吩咐一旁的一个小內侍道:“你赶紧去找太医!”
这艘船上都是皇亲国戚,船上当然也配了太医。
小內侍一听四公主要给端木四姑娘请太医,那是应得老快。
甲板上的几个內侍都行动了起来,一个去叫太医,两个搬来桌子椅子,安放在甲板上,甚至还有人搬来了一个红泥小炉,给她们煮起茶水来。
端木绯还没反应过来,已经坐下了,没一会儿,就见一个矮胖的太医拎着一个药箱风风火火地跟着小內侍来了,急得是满头大汗,生怕岑督主的义妹有什么不好。
“应太医,你有晕船药吗?”
涵星的一句话差点没把应太医给问傻了,他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原来只是要晕船药啊。
应太医以袖口擦擦冷汗,一方面觉得来传话的这个內侍也太不靠谱了,另一方面又松了口气,幸好端木四姑娘没事。
“有有有。”应太医连声道,打开了药箱,从里头翻找出一个青色的小瓷瓶,递给了端木绯,“端木四姑娘,这里面的药丸一次吃两颗。”
端木绯接过那小瓷瓶应了一声,却见应太医没有要走的意思,一直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或者说她手里的小瓷瓶。
端木绯只得打开盖子,倒出了两颗褐色的药丸,又有內侍恰如其分地奉上了一杯温水。
在这一道道灼热而殷切的目光下,端木绯无奈地吞了药,心道:她差点以为她是得了什么绝症呢!
应太医浑身一轻,又叮嘱道:“端木四姑娘,这药每天早上空腹时服用两颗就好。这船上浪头大的时候,一起一伏的就容易晕船。有的人晕船时那真是吃什么吐什么,不过吐着吐着也就习惯……”
几个内侍狠狠地瞪着应太医看,觉得这个太医还真是不会说话,没事说这些干嘛,不怕坏了四姑娘的胃口吗?
应太医被他们看得连忙闭嘴,呵呵笑着,叮咛了几句服药的口忌,又说要是端木绯有什么不舒服,尽管来找他,之后,才提着药箱讪讪地走了。
他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端木绯身上,没人注意到舒云何时从船舱里也走上了甲板,她已经被眼前这一幕看得呆住了,眸色明明暗暗。
她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想起了二皇兄的嘱咐,终于还是款款上前,笑着唤道:“四皇妹,端木四姑娘,你们也出来看风景吗?”
楚青语也跟着舒云一起出了船舱,却是没有再往前走,一动不动地站在船舱口,看着被众人包围的端木绯,看着她娉婷而立,明眸善睐;看着她盈盈一笑时,笑靥如花;看着她眼波流转,顾盼生辉……
楚青语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端木绯,微微笑着,然而,笑意不达眼底。
这一世的不同都是从有端木绯这个人开始的。
原来此时此刻耿海本该活着,与岑隐分庭抗衡;
原来大皇子慕祐显根本就不曾去过南境战场,他本该在这次南巡的队伍中;
原来二皇子慕祐昌这个时候应该比大皇子、三皇子都要有圣宠,也不该被皇帝驱逐出宫;
还有涵星,原本上一世的涵星早早就死了……
楚青语又看向了笑容可掬的涵星,目光微凝,素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
这一世与上一世的差别又何止是这些,还有封炎,舞阳,戚氏……太多太多了,多到她时常怀疑要么前世是一场梦,要么她此刻才处于梦境中……
指甲掐进柔嫩的掌心,疼痛提醒楚青语眼前的这一切都是现实,而非梦境。
端木绯,都是因为端木绯的存在,让一切都变了,都乱了!
如果……
如果没有了端木绯,会不会这一世的轨迹就都能导回到“正轨”呢?!
既然一切都是始于“端木绯”这个变数,那么一切就也该终于她才对。
没错,端木绯本来就不该存在于这个世上!
楚青语的眸子里猛地蹿起了一簇火苗,唇线绷得更紧了,锐利如刀锋。
她半垂眼帘,掩住眸中的火热,漫不经心地以纤纤手指卷着手里的帕子,一下又一下。
她根本就不想过去,那日翠微湖畔的一幕幕还犹在眼前,她过去也只是自取其辱,但要是不过去……
楚青语觉得她的左脸又开始隐隐作痛了,想起慕祐昌那狠戾的眼神,身子微缩。
她咬了咬牙,又抚了抚自己的衣裙,只能走了过去,身子笔挺。
走近了,楚青语就能听到了舒云笑吟吟的声音:“……西湖真是太美了,难怪自古以来这么多文人墨客为其赋诗作词。端木四姑娘,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若是没有去苏杭,那可不能说去过江南……”
舒云的脸上看着笑意盈盈,温婉和善,可是楚青语却敏锐地从她的眼底看到了一抹不耐烦,一闪而逝。
楚青语脚下的步子缓了下来,心念一动,心跳加快了两拍。
“砰!砰!砰!”
楚青语心如擂鼓,她忽然想到,她是不敢违背二皇子,但是有些事其实不需要她自己动手,还有舒云呢!
此次下江南,大部分的时间都是走水路,在水上,出点什么意外那是再寻常不过了。
只要没有端木绯,一切就能渐渐地步上正轨,那么,“那件事”也就肯定能够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想着,楚青语心口更热了,清丽的脸庞上不露声色,不疾不徐地继续往前走去,一直走到了栏杆边,凭栏远眺,似是在欣赏周围的风景。
可惜,不但是端木绯,就连涵星也不喜欢楚青语,涵星一看到她,就噘了噘嘴。
涵星向来娇气,不会勉强自己,直接就拉起端木绯的手道:“绯表妹,走,我们到船尾钓鱼去!”
在船上是该钓鱼,涵星真是会玩!端木绯频频点头,看也没看楚青语一眼,仿佛她根本就不存在。
其实,船队才刚刚驰出码头不久,此刻并非是钓鱼最好的时机,但是甲板上的内侍们一听端木绯要和四公主钓鱼,一呼百应,一个个都十分机灵,有的赶紧去准备钓具,有的引着她们去适合垂钓的位置,有的去准备饵食,又忙碌了起来。
涵星和端木绯身边热闹得很,相比下楚青语这边却是冷清得很。
“……”楚青语僵立在扶栏边,眼睁睁地看着这对表姐妹都没搭理自己,开开心心地携手钓鱼去了。
她们不仅没理楚青语,也没叫上舒云一起钓鱼,也不知道是忘了,还是故意的,舒云心里同样有些不快。
她停留在原地,并没有再凑上去,看着表姐妹俩的背影,皱了皱秀气的眉头,脸色不太好看。
岂有此理,四皇妹根本就没把自己这个皇姐放在眼里,就算她的母妃是贵妃又如何,大皇姐都不似她这般骄矜!
尤其是这个端木绯,她也不过是首辅府的一个孤女罢了,派头倒是比自己堂堂三公主还大!
舒云微咬下唇,心里有一种冲动,真想找父皇告一状。
哼,就算端木绯有岑隐当义兄又怎么样,岑隐说到底也不过是皇家的奴才罢了!
舒云越想越是不悦,这时,楚青语从后方走到了她的身旁,柔声道:“三皇妹,你不和四皇妹她们一起去钓鱼吗?这船上的时光枯燥,你和四皇妹、端木四姑娘都是姑娘家,去钓钓鱼也好消磨消磨时光。”
楚青语神态温和地端出皇嫂的架势,不着痕迹地把自己与舒云她们三个未出嫁的姑娘区别开来。
楚青语的这几句话仿佛火上浇油般,让舒云愈发觉得自己仿佛被排挤了!
舒云的樱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冷哼道:“本宫才不喜欢钓鱼呢!无趣得很!”
舒云嘴上这么说着,那略显阴沉的眼神还是一眨不眨地盯着端木绯。她本来就想着要给端木绯一个教训,此时此刻,这种想法变得更强烈了。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她只是给端木绯一个小小的教训而已,二皇兄应该不会怪自己的。
舒云的唇角微微翘了起来,看着端木绯与涵星绕过了船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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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和南巡两边的剧情交叉进行。
第455章 讨好
“四……公主殿下,四姑娘,二位看看这里,”给她们引路的小元子热情地说道,“此处可以看到往来行船,还有远处的青山白云,在这个位置吹吹风,钓钓鱼,最合适不过了。”
他正说着,后面就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两个內侍殷勤地拿来了各种钓鱼的渔具,不仅是钓竿、鱼饵与水桶,甚至还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渔网、鱼叉、长柄捞鱼网等等。
涵星兴致勃勃地每样都把玩了一番,端木绯不禁眼角抽了抽,心道:她真的只是想钓鱼而已。
等內侍帮着在鱼钩上装好鱼饵后,表姐妹俩就坐下钓起鱼来,说是钓鱼,她们俩也根本没闲着,一会儿喝茶吃点心,一会儿赏景,一会儿说话……
不知不觉中,一盏茶过去……
一炷香过去了……
半个时辰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