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泠
“安千户,你把这些东西先送去户部衙门给端木首辅,让他看看还差多少,指不定都被宣武侯送去孝敬南怀人了。”岑隐淡淡地吩咐道,“给本座继续搜,再慢慢审!本座倒要看看这里还藏着多少‘见不得人’的玩意!”
说话的同时,岑隐站起身来,掸了掸衣袍,看那样子显然是打算走人了。
宣武侯听着差点没瘫成一滩烂泥。
“岑督主……”
此刻,宣武侯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不能让岑隐就这么走……岑隐要是走了,自己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到他。
宣武侯垂死挣扎地朝岑隐膝行着爬了过去,卑微而惶恐,想要抱住岑隐的大腿求饶,但是他根本就没机会爬到岑隐的跟前,甚至也不用安千户出马,一个干瘦的东厂番子已经眼明脚快地出脚了,一脚狠狠地踹在了宣武侯的胸口。
宣武侯闷哼着摔倒在地,狼狈不堪。
东厂番子不屑地冷哼了一声。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胆敢挡督主的去路,这个宣武侯果然是蠢到家了!
想着,那个东厂方子不客气地又往宣武侯的身上踹了一脚,把他往边上踢了踢,没好气地说道:“好狗不挡道!”
至于岑隐,看也没看宣武侯,就直接从他身边走过,毫不留恋地走向厅外。
当他走到檐下时,候在檐下的另一个小內侍连忙殷勤地给他披上了一件黑色的披风。
岑隐随意抬臂地拨了下披风,黑色的披风边缘如展开的羽翅飞起,秋风一吹,猎猎作响,绣在披风上的那头白鹰随着披风飞起,仿佛要展翅飞出般……
“督主!督主……”
宣武侯还在喊着,声嘶力竭地试图留住岑隐,然而,徒劳无功,他的心中一片冰冷与绝望。
岑隐很快就来到了宣武侯府的仪门处,一辆黑漆平头马车已经候在了那里,赶车的小厮正是小蝎乔装。
岑隐上了马车后,吩咐了一句:“去染芳斋。”
小蝎应了一声,就挥着马鞭上路了,隐约听到马车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染芳斋就在衣锦街上,距离侯府约莫一炷香的车程,等岑隐下马车时,他身上已经换上了一身蔚蓝色的常服,腰环玉带,配小印,之前那种邪魅冷漠的气息此时早就消失殆尽,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染芳斋里,端木纭见岑隐的马车到了,笑眯眯地迎了上来,脸上挂着明艳大方的笑容。
这家染芳斋是端木纭新开的铺子,今日第一天开张。
铺子本就是李氏的嫁妆,自年中收回来后一直没再出租,今天第一天开张。
这家染芳斋与她们之前开的绣芳斋不太一样,绣芳斋主要卖些精致的小绣品,而染芳斋主要做的是成衣。
“端木姑娘,”岑隐看着她,绝美的脸庞上露出一个柔和的浅笑,拱了拱手道,“开张大吉,生意兴隆。”
“承公子吉言。”端木纭也拱了拱手回礼,这个手势由她做来,颇有几分英气,“我还指望把这间染芳斋给蓁蓁做嫁妆呢。”
她话中带着些许沾沾自喜的味道,引得岑隐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驾车的小蝎自然也听到了,恍然大悟:难怪督主特意跑一趟啊。督主对端木四姑娘还真是没话说。
端木纭吩咐铺子里的伙计去安置马车,跟着就落落大方地招呼着岑隐:“岑公子,里面请。我这家铺子的招牌叫‘云澜缎’,公子可一定要看看,这可是独一无二的。”
“那我可要开开眼界了。”岑隐含笑道。
话语间,端木纭引着岑隐绕过了一座五扇绣松竹梅仙鹤屏风,屏风后是一间隔出来的贵宾室,靠窗的红漆木雕花大案上整整齐齐地放了五卷料子,那些料子在阳光下流光溢彩。
端木纭指着前方的那五卷料子,笑得神采飞扬,道:“这就是‘云澜缎’,是蓁蓁根据古书上的配方调配的染料染出来的,研究了数月才成,共有十二种颜色,只是有些颜色太艳丽,不太适合男子。”
这条衣锦街上到处都是布庄、绣庄,想要在这里把店铺长久地开下去,自然少不了足以口耳相传的商品。对染芳斋而言,“云澜缎”必然会成为一道招牌。
现阶段“云澜缎”一共有十二种颜色,每一种颜色都是各具特色,绚烂多彩。端木纭当然不会把“招牌”的配方泄露给其他染布庄,所以为了开这家染芳斋,她又在城外的一处庄子里弄了一间染坊,无论是染布的妇人还是管着配方的管事嬷嬷,都是签了卖身契的。
染芳斋里的绣娘杨师傅也是从江南请来的,是江南一家老字号里数一数二的师傅,原本是她为了绣芳斋专门请来的,正好如今又开了这家新铺子,干脆就调到这边了。
开这间染芳斋涉及的琐事比之前的绣芳斋可要多了一倍不止,端木纭一直忙忙碌碌,准备了许久,直到今天才正式开张。
端木纭也没有大肆宣传,只是平平淡淡地开了张,除了岑隐外,也没有特意去请别人来凑热闹,所以此刻铺子里也就寥寥几个客人,冷清的很。
不过,端木纭并不在意,她早就细细地考虑过了,这家染芳斋不会跑量,毕竟这“云澜缎”如此独特,染布的方式又繁琐复杂,根本也不可能多产。
再说了,就像妹妹说的,物以稀为贵嘛。
想到妹妹,端木纭那双漂亮清澈的眸子愈发明亮璀璨。
她步履轻快地把岑隐领到那五卷料子前,顺手从其中一卷“云澜缎”扯起一角布料,对着岑隐的手背比了比,“岑公子,你觉得这卷黛蓝色料子如何?”
黛蓝色,本来略显暗沉,可是这卷黛蓝色料子不同,只要放在阳光下,它就会泛出如大海般绚烂多变的蓝,蔚蓝、海蓝、宝蓝、湖蓝……就如同一块剔透的蓝宝石在不同的光线下折射出不一样的绚丽光芒。
端木纭满意地微微颔首,她想得不错,这料子果然很适合岑隐。他应该会喜欢的吧?!端木纭一脸期待地看着岑隐。
岑隐看着眼前这几卷在阳光下璀璨生辉的料子,有些惊讶,唇角微翘。有趣,端木绯这个小姑娘还真是会折腾出一些新鲜有趣的玩意。
岑隐忍不住就联想到了经由端木绯改良的火铳,唇畔的笑意渐浓,颔首道:“很好。”
端木纭笑得愈发明媚,又拿起一卷碧玉石色的料子,再问:“这卷呢,你可喜欢?”
“很好。”
“还有这卷……”
等端木纭连问了三卷料子后,得到的答案都是“很好”时,她的神清忽然就变得有些微妙,想起了一件事,看着岑隐的神情就复杂起来。她差点给忘了,岑隐和封炎、李廷攸一样,对颜色根本就没什么审美,问了也白问。
“算了,还是我替你挑一卷料子做衣裳吧。”端木纭也不再问岑隐了,目光在那五卷料子之间来回扫视着。
岑隐一头雾水地挑了挑右眉,他不是来恭贺染芳斋开业的吗?怎么变成来这里做衣裳的了?
第458章 吃醋
端木纭没注意岑隐脸上那细微的表情变化,自顾自地说着:“岑公子,你看,这个宝蓝色色泽鲜亮,适合赴宴;这个碧玉石色淡雅,在家里当常服穿不错;还有这个黛蓝色威仪,适合做大氅……那就做这三身好了。岑公子,你觉得怎么样?”
端木纭说着,又转头看向了右侧的岑隐,精致的脸庞上肤光胜雪,笑容明人。
岑隐看着她兴致勃勃的样子,目光微凝,顺着她的话说道:“好,就这三身。”算了,三身就三身吧……她高兴就好。
端木纭笑得更欢,脆声道:“岑公子,你放心,这三个颜色肯定很适合你。”
岑隐还能说什么呢,只能抿唇浅笑,眼角眉梢俱是温柔的笑意,犹如春风拂面。
端木纭朝屏风的另一边看了一眼,本来想让杨师傅过来替岑隐量身,可是这时正好有客人问起挂在墙上的一幅绣鸳鸯壁挂,杨师傅正在招呼客人。
染芳斋开门坐做生意自然是要以招待客人为优先,端木纭也就没去打扰,但又想着岑隐可是大忙人,公务繁忙,恐怕也没时间在此久候,便大大方方地说道:“岑公子,我给你量身吧。”说着,她又吩咐紫藤替她记录尺寸。
贵宾室的气氛登时就有些怪异,紫藤很想说,其实她也会量尺寸的,可是想到眼前这个青年可是大名鼎鼎的东厂厂督,又觉得如果是自己,恐怕根本无法保持平常心,万一一个不慎冲撞了这位贵人……
只是想想,紫藤就觉得脖子凉飕飕的,心道:还是自家大姑娘和四姑娘胆子大!
岑隐看着几步外的端木纭,身形微僵,道:“其实……”
他想说他可以再等一会儿的,然而,端木纭已经开始动手量了,她拿着一根长长的皮尺麻利地自岑隐的背后先量了他的肩宽。
岑隐微抿薄唇,身形变得更僵硬了,原本要说的话一下子忘得一干二净。
“下巴自然下垂,呼吸平稳……我给你量颈围。”
“抬臂,放轻松站直就好。”
“双脚并拢,双臂下垂。”
“……”
接下来,端木纭一个口令,岑隐就一个动作,配合“默契”,紫藤对于自家姑娘投以崇敬的目光。
没半盏茶功夫,端木纭就动作娴熟地给岑隐量好了尺寸,紫藤也工工整整地一一记录了下来。
端木纭在心里掐算了一下做三身衣裳要多久,便道:“这三身衣裳应该需要半个月到二十天左右。”想了想,她又问道,“岑公子,到时候应该还需要你试一下衣裳,看看还有哪里需要修改的,你公务繁忙,要不要我把衣裳送到岑府去给你试?”
“……”岑隐脑中纷乱,还没反应过来。
端木纭疑惑地眨了眨眼,突然又想起以前李家二舅母曾经说过几位表哥都懒极了,每次给他们做新衣,都懒得试,口口声声地说什么把衣裳做大半寸就是了,腰带一系,袍子大点也不妨事。
还有封炎也是,有一次她听到妹妹问他衣裳可合身,他除了傻笑点头,就没说过别的字眼。
端木纭干脆自己拍板道:“那就这样吧。”
“……”岑隐神情复杂地看着她,几乎可以想象她平日里习惯了自己拿主意,想必也是这么对待端木绯的,这代表着她都没有跟自己见外?!
想到这一点,岑隐狭长的眸子里荡漾了一下,似是有一颗石子丢入湖面,泛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那就劳烦端木姑娘了。”
说完这句后,岑隐便迫不及待地告辞了,几乎是落荒而逃。
再不走,他真怕自己一不小心又“答应”下什么来。
端木纭挑了挑英气的长眉,总觉得似乎岑隐有些不对劲。
这个念头也只是在心中一闪而逝,她并没有太过在意,又把目光落在她刚才挑的那三卷料子上,唇角泛起了一抹浅浅的笑意,温煦明艳,如春日暖阳般。
光是看着这三卷料子,她已经想了好几个款式,还要搭配的镶边和刺绣……
“紫藤,笔墨伺候。”
端木纭有些手痒痒,迫不及待地把自己的想法都先画到了纸上,灵感如泉涌。
铺子里的两三个客人不知何时也走了出去,屏风内外都是静悄悄的,有些冷清。
不过这冷清也没维持两天,岑督主居然去这么间小铺子定制了衣裳的事很快就在小范围内流传了出去。
就有机灵的人立刻去打听这家染芳斋,这才知道这原来是岑督主义妹的嫁妆铺子啊。大部分人都自然而然地猜测是岑隐在给义妹做脸和“拉生意”,于是乎,立刻纷纷跟随,结果他们派管事过去一问,却得知没料子了,要定制,而料子稀罕难得,一个月只能得三四件的量,定制的时间已经排到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以后了……
这些人听闻后几乎都要哭了,想要照顾一下岑督主义妹的生意,怎么就这么难!!
连着两三天,铺子里进进出出的都是来问消息的人,这街上的路人看这间铺子进出的人多,也过来凑热闹,有道是,物以稀为贵,倒也有路人因此好奇地下了单。
铺子的定制生意一下子又排到了半年后。
还有几个精明的官员悄悄地试图去走端木宪的路子,但是端木宪这段时日已经忙得头昏脑涨,根本顾不上理会他们。
端木宪用了三天时间仔细地看完了东厂送来的那两大箱东西,又算了好几天,足足差了四百多万两。
端木宪早知道宣武侯府十有八九会挪用季家的这笔钱,但是也不过是短短五年,他原来想着最多也就被挥霍掉几十万两,结果却差了这么多。
“啪啪啪……”
端木宪右手熟练地拨着算盘,手指舞得飞快,算了又算。
好一会儿,屋子里只剩下了算盘的一枚枚算珠被拨动的声音,清脆利落。
“啪啪……”
“啪啪啪……”
端木宪的神色越来越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