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泠
“皇……皇……”曹秦风顾不上身上湿哒哒的衣裳和赤裸的上身,连滚带爬地跳了起来,对着皇帝下跪,“皇上,小生没有……”
他语无伦次地想为自己辩解,然而他此刻这副样子无论说什么,都毫无说服力,反而让皇帝更为震怒,觉得都到了这个地步,他还要狡辩!
“住口,你犯下这等丑事,居然还想狡辩!男子汉大丈夫,既然做了,就要敢认!”
“亏朕念你对舒云有救命之恩,才下旨赐婚,你就这么回报朕?!”
“你的眼中还有没有朕?!”
皇帝破口就是一通骂,还觉得犹不解气。
舒云在一旁不时地抽泣着,连珠串的泪水顺着她精致的面庞流淌下来,哭得我见犹怜。
皇帝又心疼地看了一眼女儿,冷声又道:“曹秦风,你无才无德,不配尚公主!好,你既然看上这宫女,那朕就把这宫女赐给你吧。今日朕就革了你的功名,从此以后,你不得科举。好自为之!”
话落之后,皇帝也不想再多看曹秦风,免得污了他自己的眼。
皇帝一拂袖,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
“皇上!皇上,不是这样的……”曹秦风想追,想解释,可是內侍如何会让他冲撞到皇帝,那中年內侍一脚踢在曹秦风的胸口就把他踹回了船舱里。
舒云捏着帕子,看似还在伤心地拭着眼泪,嘴角却是微微地翘了起来,眸子里明亮如星辰。
终于解决了这个曹秦风!
皇帝怒气冲冲地往回走,跟在皇帝身旁的几个內侍甚至不敢提醒皇帝他们应该是继续往前走才是,就这么默默地跟随在皇帝的身后。
舒云鄙夷地看了船舱里哭天喊地的曹秦风一眼,快步跟着皇帝离去,默默地垂首,樱唇紧抿,不敢把心中的喜悦表露在外。
就在两三丈外的端木绯当然也看到了皇帝那怒火中烧的样子,心里越发好奇了。
果然,刚刚肯定是发生了什么,而且还跟三公主有关!哎,她们怎么就没看到热闹呢!
表姐妹俩惋惜地互看了一眼,涵星想到了什么,目光灼灼地看向了前方正往回走的李廷攸。
端木绯也顺着涵星的视线看了过去,也想了起来。
对了。刚才攸表哥也跟着皇帝过去了,他肯定知道发生了什么。
两个姑娘家皆是一脸期待地看着李廷攸。
“……”李廷攸被这两个丫头看得差点没投降,然而,另一边还有封炎“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
李廷攸斟酌地想了想,抬手做了个手势,意思是一边走,一边说。
众人又三三两两地跟着皇帝身后,往回走,只是队伍变得比之前更松散了,巴不得与皇帝拉开距离,也免得不小心被迁怒了。
涵星急切地扯了扯李廷攸的袖子。
李廷攸心里默默叹气,只能支支吾吾地说道:“……曹公子犯了错,皇上气得不轻……三公主的这门婚事,取消了。”
他简单地挑着结果说,把中间的过程基本省略了。
涵星听得一知半解,皱了皱秀气的柳眉,觉得李廷攸说故事的能力实在是太差了点,半点没讲到重点。
“那个曹什么到底犯了什么错?”涵星直接问道。
她和端木绯刚才只远远地看到皇帝命人在一艘船的船舱里泼了一桶湖水,船舱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却是一丁点儿都没看到。
李廷攸含糊地应了一句”醉酒误事“后,就顾左右而言他地指着湖面上飞过的几只水鸟转移两个丫头的注意力。
回程的路上,比来时要安静了不少,众人多是噤声,偶尔往前看看皇帝的脸色。
皇帝闷头往前走了一会儿后,稍稍冷静了些许。
他想着可怜的三女儿遇人不淑,有些心疼,柔声安慰了几句:“舒云,你也别太难过了,朕自会为你作主!连朕的公主都敢欺辱,真是无法无天!”
皇帝只要想起曹秦风,胸口又是一阵怒火翻涌。
舒云现在的心情好极了,就像是有几只麻雀在心口欢快地拍着翅膀。
她压抑着心头的喜意,可怜兮兮地看了皇帝一眼,用低若蚊吟的声音应道:“多谢父皇。但凭父皇作主。”
皇帝揉了揉没眉心,又道:“等回京后,朕再给你挑一门亲事。”
皇帝话音刚落,身旁就传来一个熟悉的男音:“老爷,您觉得曾举人如何?”
岑隐这个“如何”的意思当然是问皇帝让曾元节来当驸马如何。
饶是皇帝也被岑隐的这句话惊了一惊,眉头微挑。
毕竟就在不到一个时辰前,岑隐还说他觉得曾元节不堪大用。
岑隐似乎看出了皇帝的疑惑,又道:“老爷,曾举人是江南学子中的领头人物。皇帝刚刚夺了曹秦风的功名……如今总得有所表示,安抚一二。”
皇帝立刻明白了岑隐的意思。
曾元节是不得用的,但是,现在取消了舒云的指婚,又夺了曹秦风的功名,在某些不知内情的外人眼里,说不准还会觉得若非是曹秦风好意救了落水的公主,也不会落得如今被夺了功名的下场。
皇帝的面色变得凝重起来,若有所思地扇着手里的折扇。
众口铄金,这个学子一个个都跟爆竹似的,一点就燃,之前几个举子被关到姑苏大牢的事早刚揭过去,不能再生事。
俗话说,打一棒子,再给个甜枣吃。
他是该有所表示,安抚一二。
仔细想想,这曾元节除了不堪大用外,多少也是个少年举子,文采斐然,照他来看,金榜题名也是迟早的事,一个进士配给舒云也不错。
皇帝手里的折扇扇得越来越慢,越来越慢……
知皇帝如岑隐,一看皇帝的表情,就知道皇帝的心动了,他没再说话,默默地跟在皇帝身旁,嘴角在皇帝看不到的角度微微翘了起来。
舒云就在皇帝的另一边,当然也听到两人的这番对话,脑海中不禁浮现曾元节那儒雅俊逸的脸庞。
舒云跟着皇帝来姑苏都快两个月了,她也知道皇帝这段时日连连宣过曾元节,对他颇为赏识,看来是打算重用。
她曾经还以为皇帝是打算把曾元节挑给涵星,还心里不平过……
想起方才曾元节对着岑隐仍旧据理力争的样子,舒云的心跳砰砰加快。她并不觉得曾元节输给了岑隐,说到底,也不过是两人如今的地位悬殊罢了。
她还记得父皇曾私下夸奖过,说曾元节有状元之才。
皇帝手里的折扇完全停了下来,他的眼神也随之沉淀。
很显然,皇帝心里已经有了决定。
“舒云,这曾元节是江南有名的才子,才学出众,品貌不凡,你觉得如何?”
砰砰!舒云的心跳跳得更快了,扭着手里的帕子,好一会儿,才低低地说道:“但凭父皇作主。”
这几个字就足以表示她内心的愿意。
她的脸颊微微泛红,羞赧地半垂下头。
皇帝一看她这副样子,哪里还不明白她的心意,哈哈大笑。
皇帝爽朗的笑声回响在寒风之中,后方的众人见皇帝展颜,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文永聚就在皇帝身后四尺外,把这一幕清晰地收入眼内耳中,默默地垂首,眼底掠过一道嘲讽的光芒。
这个三公主还真是愚蠢。
文永聚轻蔑地瞥了舒云一眼,她还不知道皇帝以后是不会重用曾元节了,曾元节这个未来的三驸马最后也不过是个闲职罢了。
不过,文永聚并不打算提醒舒云。
反正他与舒云的交易已经成功了,他懒得管她蠢不蠢的。
接下来,他要借着舒云搭上二皇子慕祐昌……
文永聚眯眼看着前方皇帝的侧颜。
皇帝还不到四十,身子已经被掏空,所以最近一直病着,偏偏皇帝还不知节制,酒色财气样样都沾。
以皇帝这样的身体,再这么肆意下去,只怕没有几年了,自己还是尽快选好了明主,等到日后,自有岑隐看自己脸色的时候。
文永聚的视线又从皇帝看向了岑隐,嘴角勾出一个不以为然的弧度。
岑隐啊岑隐,他以为皇帝春秋正盛,所以对于皇子们对他的示好爱理不爱,只知专权,简直是愚蠢!
朝堂上潮起潮落是常事,关键是谁能笑到最后!
文永聚眸底掠过一道势在必得的光芒。
皇帝又原路返回了梅林附近,便觉得身子有些乏了,下令道:“起驾回沧海林。”
自打这次大病后,皇帝的龙体已经大不如前了。
曾元节还候在梅林附近,他本来还以为有机会在皇帝跟前再挽回颜面,没想到皇帝没再停留就直接上了马车离开了。
曾元节等几个学子站在原地恭送皇帝一行人离开。
曾元节原来还担心皇帝自此厌了自己,却没想到当天下午,他就在曾府接到了皇帝赐婚的圣旨,一时间,整个曾府震动了,曾元节几乎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短暂的震惊后,曾元节悟了,那天在梅林皇帝并非是真的支持岑隐,皇帝定是明白了他的一片忠心,所以才会下旨赐婚。
曾元节以及当日在梅林的几个学子添油加醋地把那日在梅林的事传了出去,极尽渲染,表示皇帝有多么赏识曾元节,夸奖他是国之栋梁。
没几日,从松风书院乃至整个姑苏的士林圈已经人尽皆知了。
正月十三日,松风书院已经开学了。
七八个学子以某个青衣学子为中心聚集在书院西北角的一间厅堂里,一个个都是形容激动。
“宋兄,我看官家如今挑了曾元节为驸马,不就是因为曾元节一直奉承他吗!”一个灰衣学子神情不屑地说道,“自前日来了趟书院后,曾元节就再没来书院上课,怕是以为自己富贵前程已经近在眼前了!哼,瞧他那张狂的样子,简直就是小人得志!!”
“可不就是小人得志!腊月里,就因为我们几个在延光酒楼与曾元节争执了几句,就被衙差拿下关在姑苏大牢整整三天才释放。既然我们无罪,孟知府自当要给我们一个交代,可是呢?还不就是这么和稀泥了!官家最后也不过是罚了孟知府些许俸禄,初十那日还不是照样带着孟知府出游,可见在官家心里,也不觉得孟知府有错。”
“还有三皇子呢!”另一个蓝衣学子也上前一步附和道,“上次我们去沧海林为宋兄请命,三皇子殿下还威胁说如果我们再闹下去,就要除我们的学籍……现在看,官家还是对三皇子宠信有加,去哪儿都带着,说到底,那天的话是三皇子亲口说的,可谁又不知道这是官家的意思!”
“这一桩桩一件件实在是令人齿寒啊!”
那几个学子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义愤填膺,那一双双年轻的眸子里全都燃烧着一簇簇火焰,眼眸异常明亮。
“宋兄,你怎么看?!”
随着灰衣学子的一声问询,众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向了宋彦维。
站在窗边的宋彦维负手而立,表面上神情平静,心里却不然,眸光随着思绪沉浮。
前日,也就是正月十一,书院开学前,他曾私下去找过他的老师江南大儒黄鸿泰,谈论过此事。
当时黄先生问他觉得皇帝如何,他也就把他这段时日的心里话都直说了,他觉得皇帝恶直好谀,好大喜功,虚饰浮华,而且还铺张奢侈。
彼时,黄先生看了他良久,最后说,他收到了一封无宸公子的书信。
黄先生把书信递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