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泠
端木贵妃继续往前走着,也不知道是说女儿迟钝好,还是说她也没迟钝到家。
当时三公主的婚事岂止是急,而且没有一点皇家风范,甚至于皇帝四月回了京后,既没让礼部给三公主补嫁妆,也没有修建公主府,稍微有心点的人都能看出,三公主几乎等于是被皇帝放逐了。
端木贵妃红艳的唇角微翘,露出几分嘲讽来。
说来,自家女儿虽然缺心眼,但也总比舒云这般自以为聪明要来的好!
四人沿着一条鹅卵石小径往前走着,钟粹宫已经出现在前方。
端木贵妃也懒得管文淑嫔家的闲事,趁着两个侄女难得进宫,随口问了句:“纭姐儿,家里最近可好?”
家里还真是有事。
端木纭也没瞒着端木贵妃,连小贺氏被送走的事三言两语地说了。
端木贵妃唏嘘地叹了口气,在钟粹宫的院门口停下了脚步,上面郁郁葱葱的绿荫映在她脸上,神色中多了一分凝重。
“珩哥儿样样都好,就是有这样一个不着调的娘……把人送走也好,别到处闹腾,影响了珩哥儿的前程。”
像她二哥虽然没什么出息,总归不给家里惹祸,很多时候,平凡也未必不是一种福气。
上面的树叶树枝随风摇曳,那沙沙的声响似乎是在附和端木贵妃一样。
“纭姐儿,幸而你能干,有你掌家,我们端木家这些年才会平平安安的。”端木贵妃转头看着端木纭那精致明艳的脸庞,感慨地说道,“这些年是多事之秋,京中出了各种事,不少府邸就此沉沦……”
涵星不耐烦听这些,连忙拉起了端木绯的手,笑嘻嘻地说道:“母妃,儿臣和绯表妹去御花园里玩玩!”
话音未落,她已经拉着端木绯飞似的跑了,生怕端木贵妃把她叫住似的,看得端木贵妃又好气又好笑,嘴里轻声嘀咕了一句:“这丫头都定亲了,还这般毛躁!”
涵星只当没听到,拉着端木绯小跑着走了老远,等回头看不到钟粹宫,这才放缓了脚步。
“幸好跑得快。”涵星拍拍胸脯道,“绯表妹,你是不知道,母妃她最近话特别多……”揪着她就想跟她说什么为妇之道云云的。
后方的宫女从珍默默垂眸,约莫也能体会贵妃的复杂心情,自家公主都快及笄了,还跟个孩子似的。
涵星还在抱怨着:“最近母妃还不许本宫出宫,说小定礼了,让本宫乖乖待在宫里,其实,小定礼也没本宫的事啊。听说这些日子京里好生热闹,王家的事传得沸沸扬扬的,偏生本宫在宫里,都打听不到细节。”
说着,她一脸期待地盯着端木绯,“绯表妹,你应该知道吧?快与本宫说说!”
端木绯点点头,就绘声绘色地学着碧蝉的语气,把她听说的那些小道消息都说了。
涵星听着眸子越来越亮,如那夜空繁星般璀璨,扼腕地叹道:“都怪母妃不让本宫出门看热闹!”这么大的热闹她怎么就错过了呢!
涵星拉着端木绯继续朝御花园的方向走去,又问道:“绯表妹,你可知道王家其他人后来怎么样了?”
端木绯摇摇头,这她就不知道了。
对于王家,她看不上,也不在意,就是碧蝉说了,她随便听听而已。
涵星也就是顺口问一句,转眼就把王家抛诸脑后,表姐妹俩来到了御花园中的小湖边,五月底池塘里的荷花半放半待,粉嫩的花瓣如粉玉般细腻润泽。
风一吹,小半池的田田荷叶微微摇曳,淡雅的荷香随风而来。
涵星与端木绯携手去了湖畔的凉亭里坐下。
凉亭的飞檐翘角挡住了灼灼烈日,里头清凉了不少,又有內侍殷勤地跑来给两位主子或是扇风或是斟茶。
涵星拉着端木绯的手就不肯撒手了,殷切地问道:“绯表妹,你留下来陪本宫住几天好不好?”
她这一问,亭子里的服侍的两个內侍立刻就停了下来,目光灼灼地盯着端木绯,一脸的期待。
“涵星表姐,你就饶了我吧!”端木绯想也不想就摇了摇头,她才不要天天早起上课呢。
两个內侍就像是当头被倒了一桶冷水似的,眼眸黯淡了不少。
涵星没放弃,又劝道:“绯表妹,我们一起翘课不就得了!”
就是啊!两个內侍深以为然,四姑娘不想去上书房上课就不上呗,他们就不信太傅敢把四姑娘怎么样!
端木绯可不是那么好哄的,小脸一歪,“贵妃姑母会由着你?”
“……”涵星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
本来她还觉得她的婚事定下了,母妃该放心了,可是结果怎么是相反的,母妃反而盯得她越来越紧了,只恨不得在几个月内把她教成一个才女!
也不想想她是不是这个料!
涵星怎么想的,也就怎么说了,逗得端木绯忍俊不禁,表姐妹俩笑作一团,银铃般的笑声自亭子里飘了出去,回荡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
笑声朗朗,荷香阵阵。
两个內侍无奈地交换了一个眼神,看来四姑娘是不能来宫里住了,手下不敢停,继续殷勤地给二人扇风,心里琢磨着是不是得给四姑娘去备一叶小舟呢……
两个內侍无声地以眼神暗暗交流着。
端木绯笑完后,就想起正事来,反手握住涵星的手,话锋一转道:“涵星表姐,我和姐姐打算筹些银子给北境那边购买粮草、衣物。”
涵星对于朝事所知不多,不过北境那道八百里加急的军报令得皇帝震怒,连带宫中也有好几天都笼罩在阴云中,因此多少也知道些北境的困境。
“绯表妹,你和纭表姐这个主意好!本宫也要一起!”涵星连连点头,随即又目露几分懊恼,“本宫一向有多少花多少,这月例都快让本宫给花光了。”尤其现在都临近月底了。
不过……
涵星想到了什么,忽然就站了起来,拉着端木绯的手就往外走,“走,跟本宫去觅翠斋!”
亭子里的两个內侍傻眼了。
哎,这四公主也太不靠谱了,没把四姑娘留在宫里玩也就罢了,怎么屁股还没坐热就把人给拉走了呢!他们还想给四姑娘去弄叶小舟玩呢!
在两个內侍依依不舍的目光中,表姐妹俩风风火火地跑远了。
涵星办事一向是当机立断,说干就干,去了觅翠斋后,也没坐下,就拉着端木绯直接去了內室,把自己的首饰匣子捧了出来,得意洋洋地说道:“本宫虽然没银子,但是有首饰,当了就是了!”
从珍和璎珞一言难尽地看着自家四公主,最后是从珍提醒道:“殿下,宫中的首饰是出自内廷司造办处的,这上面多是有刻印的。”
这些首饰就是涵星敢卖,外面那些当铺恐怕也不敢收。
涵星被从珍这一提醒,也想了起来,她倒是不气馁,一边打开匣子,一边道:“本宫记得宫内的首饰还有不少是出自京城、江南和两广的一些老字号。”
匣子里珠光宝气,宝石翡翠金饰等等,一应俱全,映得屋子里似乎都亮了一亮。
涵星随手拿起一个嵌八宝金锁,肯定地说道:“聚元楼的镶嵌錾刻手艺远超内廷司造办处和别的商号,这个金锁肯定是聚元楼的。”
“这璎珞上的刻纹一看就是莲和斋的手笔。”
“还有这个金镶玉的镯子……”
涵星根本就没看首饰上的商号戳记,就是如数家珍。
端木绯有些好奇,涵星每放下一件,就凑过去看首饰上的戳记,看得是目瞪口呆。
厉害!端木绯用敬仰的眼神看着涵星,心道:涵星她居然把这些小细节记得清清楚楚,了然于心。
首饰一件接着一件地被涵星从匣子里挑了出来,随意地放进另一个小些的空匣子里,没一会儿,空匣子就装满了。
端木绯空手而去,却是满载而归地出了宫。
第509章 筹银
在回府的马车上,她特意给端木纭看了涵星给的首饰,美滋滋地说:“明天我再去舞阳的公主府找她,还有云华,丹桂,蓝庭筠……”她一个个地数着手指,大眼闪闪发光,小脸上红扑扑的。
端木纭抬手温柔地揉了揉妹妹的发顶,目光清澈而坚定。
虽然她们是女子,不能随简王上阵杀敌,但是,她们也能够力所能及地做一些她们能做的事,也许微不足道……
北境战事之急,京城的百姓还没有一点危机感,而一些机敏的勋贵人家已经闻到了几丝危险的气息。
接下来的几天,端木绯马不停蹄地把几个交好的姑娘家里全都跑了一遍,舞阳、云华、丹桂等姑娘们纷纷响应,拿出了自己积攒的月例和首饰。
一开始,端木绯只是去一些交好的人家筹钱,也没特意宣扬,她四处为北境筹钱粮的消息就在不知不觉中传了出去,于是,就有不少人陆陆续续地亲自登门端木家。
一大早,就有一辆华丽的黑漆描金藤萝纹马车停在了端木府的东侧角门外,门房歉然地对着一个干练的蓝衣丫鬟道:“请回吧,我们姑娘今日有客。”
门房客气地双手把一张精致的洒金帖子递还给了蓝衣丫鬟。
蓝衣丫鬟傻眼了,欲言又止,他们家可是上门来送银子的,怎么就把人往外赶呢?!
蓝衣丫鬟最后还是讪讪地拿着帖子回了马车边,诚惶诚恐地对着马车里的妇人禀道:“夫人,拜帖被……”
说话间,马车的窗帘被一只保养得当的红酥手从里边挑起,露出半边圆润的脸庞,妇人眉头微蹙地朝那端木府的角门方向望去,同时,她做了一个手势示意蓝衣丫鬟噤声,刚才端木家门房的声音早就清晰地传到了马车里。
妇人面露不解之色,据她所知,这些日子不少人家都登门拜访了端木四姑娘,端木四姑娘不问亲疏远近地都见了,怎么轮到她就被打发了呢!
思绪间,只听“吱呀”一声从西侧角门响起,紧接着,就见一辆华帷马车从门内缓缓地驶出……
妇人随口吩咐道:“你去打听一下,看看这是哪家。”
蓝衣丫鬟立刻就领命,跑去打探了一番,不一会儿,就又回来了,回禀道:“夫人,那是威武将军府上的林五姑娘。”
蓝衣丫鬟更不解了,他们家可是安定侯府,怎么这端木四姑娘肯见林五姑娘,却把他们侯夫人拒之门外呢!
马车里的安定侯夫人望着将军府的马车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丢下两个字:“回府。”
蓝衣丫鬟还以为侯夫人是气了,随着马车回去了,却不想次日一早,她再次来到了端木府的大门口。
同一张帖子再次递了进去,蓝衣丫鬟陪着笑脸道:“我们安定侯府的三姑娘想求见贵府的四姑娘。”
夫人说了,想要给人送银子,那也是有讲究的。
夫人说了,这是一个与端木四姑娘交好的大好机会,不能错过了。
夫人说了,今天见不着,就明天再来……
蓝衣丫鬟屏息地在角门外等待着,不一会儿,端木府的东侧角门就完全敞开了,安定侯府的马车被两个门房婆子迎进了府中,蓝衣丫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对于端木家的门房而言,这种事早就见怪不怪了,这几天,府里是客似云来,一个个接二连三地登门,老的被拒,就少的来,都快把端木家的门槛给踩破了,都表示要为北境慷慨解囊。
但凡是来捐银子的,端木绯来者不拒,让锦瑟把每门每户捐的银子全都记了账,也不多收,每户最多五千两,写明所有捐赠的银子都会用于购买粮草衣物送往北境,并让捐赠者都一一按下手印。
连着七八日,端木府的来客越来也多,一个个都是冲着端木绯来的。
六月初二,端木府中又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季姑娘,这边请。”
一个婆子在前方领路,忍不住悄悄地用眼角的余光瞥着这位身着月白襦裙的季姑娘。
这位姑娘那可是最近京中的大红人啊!
她身上的故事波澜曲折,高潮迭起,简直就够编一出完整的戏了。
婆子心里唏嘘不已,脸上不动声色,殷勤周到地给季兰舟领路,一直把人给引到了花园的小花厅中。
小花厅三面的窗扇都大敞着,明亮通透,透过那敞开的窗户,隐约可以看到厅中几个姑娘或站或坐或执笔而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