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泠
端木缘的俏脸青了又白,白了又青,却是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是她偷偷在端木绯送给端木缡的那份石榴汁里下了巴豆。
只不过,她并非是针对端木缡,她一开始的目标其实是端木纭和端木绯,都是她们俩害自己一家!
自她出生以来,父母相敬如宾,这么多年来一家和乐,若非端木纭和端木绯这对挑事精,母亲唐氏何至于惹了祖父祖母生厌,以至于父亲被调任去汝县那种破地方,祖父也不替父亲作主!
那一连串的事件发生得太快了,至今端木缘回想起来,都觉得彷如一场噩梦。
忽然间,就只剩下她和哥哥,孤零零地留在府里……
她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她早就备好了巴豆粉,本来,是想找机会把巴豆下在端木纭和端木绯的茶点里,可是苦于没合适的机会……直到九月十六日,她看到端木缡找端木绯讨了那份石榴汁,忽然灵机一动,想到自己也许可以祸水东引……
她怎么也没想到一张小小的签纸竟然把她给指认出来了!
京中百姓皆知皇觉寺灵验!
几年前,一场大火烧光了皇觉寺周边的一条街,却唯有皇觉寺不受影响,仿佛神佛在冥冥中保佑一般……
神圣不可侵犯!
端木绯在一旁云淡风轻地说道:“三姐姐,人在做,天在看,举头三尺有神明。”她还煞有其事地合掌念了声佛。
一阵微风拂过,吹得外面的庭院里枝叶摇曳,那哗啦声仿佛在响应她这句话似的。
端木缘不由打了个寒颤,不安地看了看四周,感觉周遭似乎有一双双眼睛躲在她不知道的阴影里打量着她似的。
窗外的一棵老槐树上,一双乌黑的凤眼正津津有味地看着这出好戏,瞳孔中熠熠生辉。
那忍俊不禁的轻笑才从薄唇间逸出,就被那沙沙的枝叶摆动声压了过去……
第117章 蓁蓁
庭院里,封炎气定神闲地斜倚在槐树上,一眨不眨地俯视着屋子里的动静,精致的眉眼间透着饶有兴致的笑意。
以他对阿辞的了解,阿辞肯定早就查到了这件事是端木缘所为,才故弄玄虚地布了今日这个局,不过是让端木缘当着众人的面自己招认,无从反驳而已!
这是阿辞的作风。
他的阿辞自小就冰雪聪明,生性豁达,不喜欢与人计较,可是一旦有人触及她的逆鳞,她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就算是现在楚青辞变成了端木绯,她的灵魂也始终是同一个人。
那个他心中最重要的人。
封炎用右手托着侧脸,嘴角高高地翘起,勾出一个愉悦的弧度。
楚青辞,端木绯……蓁蓁!
他的蓁蓁!
他直直地看着端木绯,眸中已看不到其他……直到东次间里忽然响起“啪”的一声掌掴声,他骤然回过神来,目光随意地在屋子里一扫。
不知何时,任氏好似一头捍卫自己幼崽的母狮般冲到了端木缘跟前,一巴掌狠狠地打在了端木缘脸上,在她白皙的肌肤上留下了一个赤红的掌印,触目惊心。
满室又是一静,屋子里服侍的游嬷嬷和夏芙等皆是目瞪口呆。
“够了!”贺氏额头一阵青一阵白,一掌重重地拍在案上,仿佛平地一声旱雷起,“老四媳妇,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婆母?!”
话落之后,屋子里更静。
屋内的争执在顷刻间变成了一场婆媳之间的对抗,端木缘委屈地在一旁嘤嘤哭着,屋子里的其他人交头接耳地彼此窃窃私语,四周乱成一锅粥。
贺氏想要帮着端木缘蒙混过关,而任氏则一心想给女儿讨一个公道,婆媳俩争执不休……渐渐地,任氏的气焰就被贺氏以婆母的威仪压了下去……
一片嘈杂的喧哗中,端木绯却仿佛置身事外般,坐在一旁径自饮茶。
轻啜一口,细细品茗,眉眼弯弯漾着笑。
她那副愉快的样子,看来与周围的喧嚣格格不入。
就算是远远地隔着一扇窗户,封炎也能感觉到她的惬意,就像是一只慵懒的狮子猫,看着雪白可爱,温顺乖巧,却是藏着爪子的。
果然——
下一瞬,他就见端木绯放下了茶盅,眸中闪过一道狡黠的光芒。
他兴致勃勃地竖起了耳朵,等着她粉墨登场。
“祖母,四婶母,”端木绯一本正经地提议道,“此事事关重大,要不要请祖父过来作主?”
一句话,又令得屋子里的风向变了。
窗外的封炎又是忍俊不禁,差点被她狐假虎威的小模样逗得笑出声来,心情雀跃,嘴角的弧度是怎么也压不下去。
他又直愣愣地盯了她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尚书府,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
封炎的心情好极了,是这几年都没有的畅快,策马直接朝公主府飞驰而去。
金日灿烂,马蹄飞扬。
缕缕阳光柔和地洒在他身上,那鲜亮的杏黄色锦袍衬得他俊美的脸庞越发清逸明净,丰神俊朗,吸引了路边不少审视赞叹的目光。
一炷香后,一人一马就来到了公主府所在的中辰街。
公主府的四周仍旧被那些身穿重甲的禁军包围着,整条街上都没什么人,那些普通百姓怕惹麻烦,大都选择绕道而走。
然而封炎却是毫不避讳,从府侧的一条小巷奔驰而过,来到西侧的偏门外,守在门外的一个小将含笑对着马上的封炎抱了抱拳。
门内的人似乎是听到了门外的动静,几乎是下一刻,那道偏门就“吱”地一声从里头打开了。
封炎翻身下马,把马丢给了出来相迎的小厮,大步流星地进了府,一路往正院去了。
任谁都能看出他的心情很好,步履轻快,眉飞色舞。
安平自然也看出来了,她知道儿子一大清早就跑出府去了,现在又这么喜形于色地回来了,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好事。
安平放下手里的茶盅,故意道:“阿炎,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事情办完了,自然就回来了。”封炎给安平行礼后,就在一旁的一把紫檀木圈椅上坐下了,捧起一旁的茶盅连饮了几口,嘴角带着舒畅的笑意,浑身似在发光般。
安平已经许久没看到儿子如此欢喜的模样,就像……就像是他以前说到楚青辞时的样子。
莫非,儿子今儿一早出门是为了见端木绯?!
安平心念一动,不由精神一振。
封炎又啜了一口热茶,不客气地向安平讨茶:“娘,您这君山银针委实不错,也送儿子两罐吧。”蓁蓁爱茶,一定会喜欢的。
“子月,去取两罐茶来。”
安平爽快地应下,俯首看着手中的茶盅。
茶盏中的茶汤橙黄明净,叶底嫩黄匀亮,清纯的茶香随着热气袅袅升起。
这确实是好茶,可是儿子回京已经一个多月,这君山银针不知道喝了多少回,之前也没见他夸一句,怎么今儿舌头就变了?!
安平心底越发好奇,不动声色地再次试探道:“阿炎,我这里还有些上好的铁观音,你要不要?”
铁观音……封炎怔了怔,笑吟吟地说道:“不急,等我以后缺茶喝了,再找娘讨。”心里想的却是:李家人刚到京城,想必短时间内,蓁蓁都不愁铁观音喝了。
想到李家人,封炎眸光微闪,抬手挥退了屋子里的下人。
待屋子里只剩下他们母子二人,他直截了当地说道:“娘,我前几天得到消息,闽州李家来人了。”
安平神色不变,颔首道:“这事我听说了,来的是李家老二李传庭。”
“不仅是李传庭,”封炎沉声又道,“李家老大也来了。”
“李传应也来了……”安平有些意外,才捧起的茶盅又放下了,“武将擅离驻地,他的胆子还真是不小。”
可想而知,一定是事出有因!
安平挑了挑眉,目光再次看向了茶盅中沉沉浮浮的茶叶,缓缓道:“看来李家也不笨,十有八九是发现了那件事……”
“盗卖军粮,罪名可不小,又是内宅起火,李家应该是急了……”封炎语气淡淡,听来平静无波。
李家本来无关紧要,问题是今时不同往日。
李家现在可是蓁蓁的舅家,以蓁蓁的性子,李家若是遇到麻烦,她怎么都会搭一把手!
封炎眸光一闪,不动声色地试探道:“娘,您觉得李家怎么样?”
李家……安平怔了怔。
李家是今上近年才提拔起来的,是今上的人,和她并无任何渊源,之所以派人盯着闽州,与李家无关,只是因为闽州位置特殊,处于大盛东南沿海,依山傍水,无论海路还是陆路,都是南北交通要冲。
早在封炎去北境之前,他们就得了闽州那边的消息,说是有人暗中盗卖军粮,这一查就查到了李家大夫人的身上。
对安平和封炎而言,若是有必要,也不过是设法让人代替了李家,所以他们虽然早就抓了李家的错处,却没有声张,只当留了一个把柄在手。
这是他们母子之间的默契。
反正没了李家,也有张家王家陈家什么的可以顶上……等等!
安平忽然灵光一闪,幸好儿子一语惊醒梦中人,她这么把这事给忘了,李家不足道也,可是李家却是未来儿媳妇的外祖家啊!
也难怪儿子莫名其妙就这么关心起李家,原来是为了儿媳妇啊!
安平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我看李家不错。”
也不就是李大夫人不好吗?总不能为了一颗老鼠屎就坏了一锅粥是不是?!况且,李家人在闽州战功赫赫,确实是有真本事!
“得用。”她语气坚定地一锤定音。
封炎本来还以为要费一番心力才能说服母亲,却没想到母亲与他真是心有灵犀,想到一块儿去了!
“娘说的是。”封炎勾唇笑了,原本就俊美的脸庞更为夺目,“我即刻去信闽州,让那边的人好生盯着。”
母子俩相视一笑,各怀心思,屋子里的气氛顿时轻快了许多。
安平抿了口茶,又想到了什么,意味深长地说道:“阿炎,估计再过几天你就可以正大光明出去放放风了。”
“娘是说秋猎?”封炎挑了挑眉。
现在都九月了,往年的这个时候皇帝都会离京去秋猎,以皇帝的性子,想必不会放心把他留在京城,他必是要去的。
“也好,我出门去给娘打块狐狸毛回来做围脖。”封炎漫不经心地说道,心里想着得给蓁蓁也猎一块。
“阿炎,一块可不够……”安平扬了扬眉笑道。一块当然不够,还得给未来儿媳妇也猎一块才行!
母子俩心有灵犀地想到一块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