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泠
屋内,墨香袅袅。
屋外,暖风徐徐。
君然离开皇宫后,就策马直接回了简王府。
迎了棺椁进府的简王府,已经摆开了灵堂,君然看着这个近乎陌生的府邸,感觉又像是有一记重锤敲击在他心口上。
那一个个高悬的白灯笼与一段段白绫洁白无瑕,白得近乎刺眼。
“世子爷,世子爷!”
“快去禀告王妃,世子爷回来了!”
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原本如一潭死水的简王府因为君然的归来而注入了一股活力。
只要君然还活着,简王府就有希望。
那些惶惶不安的下人们眼底也又有了神采。
这段时日,京中多的是人家盯着简王府,君然回京的事飞快地在京中各府之间传开了,也在京中泛起了层层涟漪。
这京中一向不乏消息灵通的人家,某些府邸已经得了消息,知道皇帝有意让简王世子立刻承爵,还要夺情,这也就意味着皇帝还要用简王府。
于是,那些善于闻风而定的府邸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祭拜简王,慰问简王妃、世子等人。
当天下午,端木宪就带着端木纭和端木绯姐妹俩亲自上门吊唁。
祖孙三人都给简王的牌位上了香。
灵堂中弥漫着一股哀伤的气氛,正中是漆黑的棺椁,两边点着两排白烛,还有纸扎的垂帘和纸人。
简王妃、君凌汐和君然三人皆是披麻戴孝,神情悲怆。
端木宪对着母子三人拱了拱手,叹气道:“王妃,世子,还有君姑娘,节哀顺变。”
简王妃只是以帕子擦拭泪水,给来宾答礼的事就交由了君然。
“晚辈替先父多谢端木大人。”君然对着端木宪也拱了拱手,一方面是感谢端木宪来吊唁,另一方面也是听闻端木宪在朝上对父王多有美言。
君然自回府后,也没好好休息过,眉宇间难掩疲惫之色,但是腰板还是如常般挺得笔直。
这才短短一个月,君然就像是霍然成长了不少,从一个玩世不恭的少年变成了王府的支柱,仿佛一把凌厉的利剑。
“王妃,小西,你们要保重身体。”端木绯上前拉住了君凌汐的小手劝了一句。
君凌汐反握住端木绯的手,抿了抿唇,眸子沉静了不少。
她又瘦了一些,但精神上比端木绯上次来这里要好多了。
君然的平安归来让她悬了许久的心总算是落地了。
君然的目光不经意地在端木绯的脸上扫过,脑海中不禁想起了封炎,想起了在北境种种,眸色微深。
“端木大人,真是巧。”
灵堂里,其他来吊唁的宾客连忙上前给端木宪见了礼,客套地寒暄了一番。
之后,君然便带着包括端木宪在内的四位男宾去了前面奉茶。
“林太夫人,万夫人,钟夫人,端木大姑娘,四姑娘,不如几位也随我去偏厅坐坐,喝杯茶吧。”
简王妃客气地请几位女宾也去隔壁的偏厅小坐。
可是她们的人才出了灵堂,就见一个婆子匆匆来禀:“王妃,平津伯府来人了。”
简王妃皱了皱眉,想让下人把人给打发了,话不及出口,前方已经传来了一阵喧嚣声。
“老身前来祭拜老身那可怜的女婿,你们这几个贱婢凭什么拦着老身!”
“就是,我和我婆母可是特意祭拜王爷的。还不赶紧让开!”
两个女音尖锐刺耳,其中那个年长的女音一听就是毕太夫人。
端木绯微微蹙眉,王府有丧事,这两人却如此喧哗,这是来吊唁的,还是来闹事的?!
王府的下人们也不敢对王妃的继母动粗,根本就拦不住人,没一会儿,就见毕太夫人就带着一个三十几岁长眉细目的妇人朝这边风风火火地来了,身后还跟着三四个婆子丫鬟。
王府的下人则面露为难之色。
林太夫人、万夫人和钟夫人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大姑奶奶!”
那长眉细目的妇人正是平津伯府的世子夫人刘氏,她一见简王妃就面露喜色,亲亲热热地招呼着,仿佛全然不知道上次毕太夫人和其女黄夫人来这里时场面闹得有多僵。
“我和婆母是特意来祭拜王爷的。”刘氏对着简王妃道,神情中透着讨好。
毕太夫人的脸色却有些尴尬,强自撑着。
上一次她初听了简王战死的消息,想着简王战败,灵武城失守,再加之君然生死未卜,所以她觉得简王府多半要完,这才带着女儿过来招摇了一番。
没想到君然竟然活着回来,更没想到的是皇帝还没有怪罪简王父子,还打算让君然袭了爵。
于是,婆媳俩商量了一番后,特意赶了过来。
第546章 提亲(十五)
简王妃心里想下逐客令,可是今日有客人在,而且伸手不打笑面人,便领着她们进灵堂祭拜上香。
然而,这对婆媳还装不上一盏茶功夫,从灵堂出来时,就立即原形毕露了。
“大姑奶奶,”刘氏笑呵呵地说道,“我和婆母今天来府上一来是想给王爷上香,二来也是为了世子。”
刘氏等着简王妃接话,她也好顺势往下说。
但是简王妃根本就不接她的话,只是不冷不热地看着她。
毕太夫人和刘氏脸色一僵,毕太夫人心里把简王妃暗骂了一番,眼角抽了抽,真恨不得拔腿就走,可是想到她们此行所图,还是忍下了。
刘氏努力挤出笑,自顾自地往下说:“大姑奶奶,我们是想给世子说亲。”
这句话出口后,周围的空气登时一冷。
周围陷入一片尴尬的死寂,似乎连风都停止了。
简王妃面色一沉,攥紧了手里的帕子,用尽全身的力气压抑着心头的怒意。
君凌汐眉头紧皱,心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父王仙去还不足一月,她们竟然要给大哥说亲事,简直……简直欺人太甚!
端木纭和端木绯姐妹俩也是露出几分愤然,彼此对视了一眼。
刘氏仿佛没看到简王妃微沉的脸色,一副“我都是为你好”的样子,接着道:“大姑奶奶,我们都是一家人,我这都是为你和世子打算。”
“你想想,世子年岁也不小了,等守孝三年,就得二十二岁了,为了王爷的在天之灵,还是要趁着热孝早点成婚,给君家留个后才是。”
“我家珠姐儿,你也是知道的,今年十六岁,与世子正般配,又是表兄妹,可以亲上加亲。”
刘氏滔滔不绝地说个不停,可是简王妃一直不接话,气氛也越来越凝滞。
刘氏只能悄悄地拉了拉毕太夫人的袖子,让她赶紧帮腔说几句。
“大姑奶奶,”毕太夫人想着也不能白来这一趟,咬了咬牙,“纡尊降贵”地叹了口气,“你别不识好歹。你仔细想想,北境战事危急,世子没准马上又要披挂上阵……哎,这要是像王爷一样有个万一,君家岂不是断了根了?!”
“你这当母亲的,总要为儿子、为君家的血脉考虑考虑,赶紧让世子成了亲,留下滴骨血,如此,王爷在九泉之下才能安心啊!”
毕太夫人装模作样地拿着一方帕子拭了拭眼角根本就不存在的眼泪。
刘氏见一旁的林太夫人等人都露出若有所触的神色,心里得意,趁热打铁地又道:“大姑奶奶,这热孝内成亲,又赶得这么急,别家的人姑娘肯定是不愿意的,哎,以我们侯府与王府之间的关系,我这做舅母的怎么也要为世子考虑一二,所以才想着让我的珠姐儿……”
刘氏做出一副“他们平津伯府都是念着亲戚情分才为简王府做出牺牲”的做派。
简王妃气得胸口一阵剧烈的起伏,脖颈间青筋时隐时现。
她的夫婿才刚战死,尸骨未寒,她的儿子这才刚才北境九死一生地赶回来,她的娘家人就这么口口声声地咒他,便是简王妃的脾气再好,也忍不住了。
可是这里是王爷的灵堂,王爷历经千难万阻好不容易可以魂归故里,在这个时候闹起来,只会让王爷在九泉之下也不安生……
简王妃深吸了一口气,压抑着心口的怒火,声音微冷:“你们走吧。”
简王妃深甚至都不愿意称呼她们一声,就用这短短的四个打发了她们。
毕太夫人婆媳的脸色都不太好看,毕太夫人心里暗骂简王妃还是这般不识抬举,差点没甩袖走人,还是被刘氏暗暗地拉了拉袖子。
刘氏脸上始终挂着殷勤的笑,又道:“大姑奶奶,我知道你现在正是伤心的时候,可是我们这也都是一心为了你好。你想想,这若不是自家人,谁会愿意这个时候把姑娘嫁过来……这说不定一嫁进来,那就要守寡的。”
刘氏还想着以情动人,以理服人,可是毕太夫人却已经懒得再对着简王妃扮笑脸了。
“大姑奶奶,这可是伯爷的意思。”毕太夫人微微拔高嗓门,以一种威逼的语气对着简王妃说道,“父命不可违,你身为子女,莫非要违逆你父亲的意思?!”
毕太夫人步步紧逼,字字诛心,就差直说简王妃若是不肯认下这门亲事,那就是不孝了。
君凌汐忍了又忍,实在是忍无可忍。
你跟这种没脸没皮的人讲什么道理,讲什么脸面!
然而,君凌汐也终究顾忌到今天是父王停灵,压抑着心头的怒意,扬声道:“来人,给我取两碗盐来。”
取盐?!毕太夫人婆媳俩都懵了。
下人很快就把盐端来了,君凌汐指着这对婆媳又道:“往她们身上撒。”
撒盐当然是为了去邪了。
她语外之音就是斥毕太夫人婆媳这是中邪了!
两个王府的丫鬟连忙对着毕太夫人和刘氏撒起盐来。
毕太夫人恼羞成怒了,指着君凌汐的鼻子骂道:“没规没矩,真是没规没矩!我可是你外祖母!你竟然敢咒我!!”
她还知道她名义上是自己的外祖母啊,他们毕家一而再、再而三地咒自己的大哥,自己没拿棍子把她们赶出去,就是客气了。君凌汐心底怒浪翻涌。
她上前一步,往大门方向一指,道:“滚!”
刘氏脸色铁青,摇了摇头,阴阳怪气地对毕太夫人道:“母亲,您上回跟我说小西没规矩,我还不敢相信……可现在看来,您说得还算客气的,哪有姑娘家这般‘招待’长辈的?!”
毕太夫人看着那盐被王府的丫鬟胡乱地洒了过来,连退了好几步,声音愤愤:“哼,我们一片好意!真是不识好人心!”
“等到君家绝了嗣,我看你们哭去!”
婆媳俩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一个字比一个字尖锐。
周围的林太夫人、万夫人等女眷看着眼前的这场闹剧,神色微妙。
一方面觉得毕太夫人婆媳俩实在是太没分寸,说话不分场合,简王的棺椁好不容易才从北境千里迢迢地送回了京,简王妃母女俩这会真是伤心的时候,毕太夫人婆媳这些话不是往人心口捅刀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