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泠
“沙沙沙……”
楚青语屈膝抱腿坐着,娇躯如筛糠般瑟瑟发抖着。
她前世今生活了两回,何曾在这样肮脏阴冷的地方待过,她的手紧紧地攥着裙子,唇线绷紧如铁。
她心里恨,她心里怨,她心里更委屈,心潮汹涌。
明明她和楚青辞都是楚家女,可为什么祖父和祖母就是偏爱楚青辞,完全不曾把她放在心上?!
明明楚青辞都是快要死的人,她也只是早死了几天而已,早几天晚几天都要死!
明明楚家知道封炎的身份,却还不成全她,完全不理解她这么做也是为了楚家啊!
她不甘心!
楚青语想要爬起来,想要去拍门让外面的人放她出去,但她还未起身又踉跄地摔了回去。
“啊……”
楚青语抬手抓向了自己的咽喉,喉咙传来一阵宛如被火烧般的疼痛,而且还越来越疼。
她的脸色更白了,明明这里又阴又冷,可是她的额角却涔涔地流着汗。
她喉间的疼痛感与嘴里那种苦涩的味道混合在一起。
方才那两个婆子给她强喂了半碗汤药,虽然她全力挣扎,可还是被喂进了小半碗汤药。
祖父说要弄哑了她的嗓子。
难道祖父他真的这么做了?!
不,不会的!
她可是二皇子妃啊,祖父一定故意是吓她的……
虽是这样安慰自己,但楚青语的脸色却更白了,如雪似霜,泛着淡淡的青色,眼前一片晦暗。
“吱呀!”
破旧的柴门这时被人从外面拉开了,外面夕阳的阳光随之射入,让在黑暗中待了有一会儿的楚青语有些不适应,眼睛下意识地眯了起来。
“进去!”
随着一个不客气的男音,两道声音被人推了进来,一个是翠生,一个是王牙婆,二人皆是脸上恍恍。
后方的大管事看也没看柴房里的楚青语,只是不耐烦地推了王牙婆一下。
王牙婆被人推得踉跄了两步,撞在了前方的翠生背上,整个人战战兢兢,魂不守舍。
王牙婆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当初她就不该贪那五百两银子。
那五百两还不是被她那口子拿去赌坊赌了,而她现在却要为那五百两赔上性命!
前面的翠生被王牙婆这一撞,脚下一软,摔跪在地上,脸白得好似见鬼一般,心里又恨又悔。
楚青语狠狠地瞪着眼前这两人,“大……”她的咽喉更疼了,也更灼热了。
楚青语想叫住大管事,她想说她要见祖父,可是柴房外的大管事看也没看楚青语,直接对着看守的婆子吩咐道:“关上。”
“吱呀!”
柴房的门又被人从外面推上了,柴房里越来越暗。
楚青语一惊,顾不上咽喉的难受,想要起身,但是柴房的门已经“砰”的一声关上了,再不见一丝光亮。
然后外面又传来了咯嗒的门锁声,门被锁上了。
柴房里,一片漆黑,只有几缕阳光透过墙壁上的破洞穿了进来。
楚青语瞳孔猛缩,心里最后一丝希望已经摇摇欲坠。
“啪!”
忽然,一巴掌狠狠地甩在了楚青语的脸上。
楚青语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瞬翠生飞扑在了她身上,紧接着又是一巴掌抽了上去,形容疯癫。
“都是你害我!”翠生扯着嗓门对着楚青语嘶吼着,只恨不得啃她的肉,吸她的血,“要不是你,我怎么会落得这个下场!!”
她本来是大姑娘的大丫鬟,就是大姑娘身子弱,恐怕是没两年了,也应该不会出嫁了,可是老太爷和太夫人一向疼爱大姑娘,就是为了大姑娘,也会给她安排一个好人家……
不像现在……这几年她过得好似在人间地狱煎熬般!
“放……啊……”楚青语当然不会傻乎乎地由着翠生打,奋力挣扎着。
她想说,放开自己!
她想说,就算是这一世没有她,翠生也不过是重复上辈子的老路,明明祖母把她许配给了庄子上的一个管事,可她还与她的奸夫林管事不清不楚,后来丑事闹出来时,她就被休了,最后被赶出了国公府……
可是,她的喉咙难受,疼得几乎发不出声音,她的力气又敌不过这几年做惯粗活的翠生,挣扎间,她又被翠生厮打了好几下。
看着翠生与楚青语缠打在一起,王牙婆傻眼了,呆若木鸡,根本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楚青语只能全力往柴房的门那边逃,她重重地捶着门,然而,外面既没有人开门,也没有人应声。
她想呼救,可她的喉咙间逸出的声音如同砂砾般嘶哑难听。
“啊!啊!啊……”
楚青语更怕了,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难道祖父真会卖了她吗?!不,不会的……她是楚家的嫡女啊!她是二皇子妃啊!
翠生好像一头母豹子般又扑了过来,不管不顾地又打又咬,把楚青语的头发抓得凌乱不堪。
“都是你害我!都是你!全都是你!”翠生揪住了楚青语的头发,按在地上打,似乎想把这几年的郁结全部都发泄在楚青语身上。
一拳接着一拳,一脚接着一脚。
拳打脚踢。
楚青语蜷成一团,毫无反手之力。
柴房里发出的动静自然瞒不过外面的人,大管事还在外面,凝神听着柴房里的厮打声与喊叫声。
大管事静静地站了片刻,对着两个看守的婆子吩咐道:“你们看仔细了。”
两个婆子连忙应了,皆是严阵以待,一点马虎不得。
大管事忍不住又往柴房那边看了一眼,然后一撩袍,健步如飞地离开了。
他又回去找楚老太爷和楚太夫人复命:“老太爷,一切办妥了。”
此时此刻,东次间里,除了楚老太爷和楚太夫人外,楚二老爷和楚二夫人也在。
大管事这句话说得意味不明,可是在场的众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楚二夫人的嘴唇颤动了两下,把心底的酸涩压了下去,什么也没说。
楚老太爷微微颔首,表示他知道了,就挥手让大管事退下了。
屋子里的四人一时无语,只剩下门帘的摇晃声与茶盖轻抚茶盅的声音。
楚老太爷抿了两口茶后,才沉声对着楚二老爷夫妇道:“老二,老二媳妇,以后就当楚家从来没有楚青语这个人。”
等到那件大事过去后,当初楚青语想把辞姐儿卖去哪儿,就让她自个儿去那里过活吧!
一句话让气氛变得越发压抑凝滞。
楚二老爷和楚二夫人互看了一眼,夫妻俩的眸子里复杂极了。
这短短半天,楚二夫人的心就像是暴风怒浪里走了一回的一叶孤舟般,上上下下,心潮翻涌,此刻,她已经差不多冷静了下来。
事已至此,她只能权当女儿被邪崇进了身,早早就死了……早在当年她害死她大姐姐那会儿,她就已经不是她的女儿了。
楚二老爷夫妇俩齐声应了:“是,父亲。”
楚老太爷再次端起了茶盅,跟着好像想到什么似的,又放下,道:“我重病不起,楚青语留在府里‘侍疾’也是应该的。”
楚二老爷夫妇俩再次应下,之后夫妇俩就退了出去。
楚太夫人看着次子与次媳那仿佛老了好几岁的背影,心里也是唏嘘不已。
伤在儿女身,伤的却是父母心。
楚太夫人也不想再提楚青语,淡声道:“慕建铭还是这么几十年如一日的,明明心胸狭隘,睚眦必报,却还想当什么盛世明君!”
楚老太爷嘲讽地冷哼了一声。
他当朝拿出那两道密旨后,皇帝就对自己起了杀心,可是皇帝想杀自己,又不敢公开下旨,只敢暗地里利用楚青语对自己下手。
怕是要是楚青语真的得手了,之后就会爆出楚家内闱不修,败坏楚家的名声,到时候,再以忤逆罪弄死楚青语。
呵,大概也只有楚青语会傻得认为只要她亲手杀了自己这个亲祖父,皇帝就会许她富贵荣华。
“蠢不可及!”楚老太爷淡淡道。
也不知道他是在说楚青语,还是在说皇帝。
外面的夕阳落得更低了,天色昏暗,庭院中的花木也显得黯淡了不少,在风中微微摇晃着,有些颓废,有些萧索。
楚老太爷的目光落在几盆随风摇曳的菊花上,唇角微翘,目光转向了还被铺在案上的那幅墨菊图上。
待到九月初九,菊花想来会开得更艳了吧!
楚太夫人与他夫妻几十年,他只是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含笑赞道:“绯儿这幅墨菊画得更真好!”
说到端木绯,二老的神情就变得轻快了起来。
楚老太爷捋着下颔的胡须,“绯儿这丫头的画,倒是颇有几分辞姐儿的风骨……虽然她们俩的笔锋全然不同。”
可画出的画却都是自有风骨与意境,细品之下,又隐约带着几分趣味。
二人又起身去赏那幅墨菊图。
夕阳只剩下了天际的最后一抹红晕,书香见天色暗了,轻手轻脚地点起了屋子里的两盏八角宫灯,莹莹灯光照亮了四周,也照亮了那幅墨菊图。
楚太夫人微微皱眉道:“绯儿这么匆匆跑过来一趟,再赶回千雅园怕是快要赶不上晚上的中秋宴了。”
楚老太爷失笑,神情惬意,“有那人护着,晚就晚了。”
楚太夫人怔了怔,与楚老太爷相视一笑,两人的眸子在灯光中熠熠生辉,笑意浓得快要溢出来了。
这小丫头越来越懂得“仗势欺人”的真谛了。
的确,端木绯再次赶到千雅园时,天色已经暗了,千雅园的大门本来也已经关闭了,可是端木绯一露面,内侍立刻就开启了大门,迎她入园。
“四姑娘,晚宴才刚刚开始,您慢慢来就是了。”迎上来的内侍很殷勤地说道,“小的给你安排好软轿先送您去宫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