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泠
皇后的嘴唇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直线,手里的丝帕攥得紧紧。
她当然知道岑隐是在威胁她,偏偏她拿他束手无措。
如果任由岑隐把身边服侍的人一个个都弄走了,那以后宫里还有哪个內侍宫女会对她这个皇后尽忠,谁还会把她放在眼里?!
那么,她以后在后宫中还有立足之地吗?!
以后那些后宫的嫔妃还会把她这个皇后放在眼里吗?!
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皇后,神情各异,其中也包括承恩公。
养心殿内外再次陷入一片死寂,落针可闻,空气似乎要凝固了起来。
皇后的脸色愈来愈难看了,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忽然,她猛地一甩袖,大步流星走了。
皇后带来的宫女內侍们连忙都跟上,那三个青衣內侍也跟了上去,“恭”送皇后离开。
周围一下子就空旷了不少。
“皇后……皇后娘娘!”承恩公傻眼了,完全没想到皇后竟然就这么抛下自己走了。
殿内的端木宪看着跪在地上目瞪口呆的承恩公,嘴角泛出一抹淡淡的冷笑,心道:真是不自量力!不知死活!
岑隐漫不经心地抚了抚衣袖,淡声道:“承恩公,既然你这么喜欢跪,就在这里跪着好好想清楚,你到底还要不要撞?!”
岑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承恩公的嘴巴张张合合,完全搞不明白事情怎么往这个方向发展。
他当然不想撞,这不过是一种借力打力逼迫岑隐低头的手段。
明明他计划得好好的,只要众志成城,就一定能逼岑隐退让,偏偏皇后、安亲王他们一个个都外强内荏,对上岑隐后,都变得跟哑巴似的不敢吭声!
“不着急,国公爷慢慢想就是了。”岑隐一边说,一边慢慢地走下了养心殿前的石阶,吩咐一个中年內侍道,“你就在这里守着,等承恩公仔细想清楚了,要是没想清楚,承恩公就不用回去了。”
从头到尾,他的声音都是那般不紧不慢,不轻不重,仿佛没什么事能让他动容。
“对了。”
岑隐在走下最后一阶石阶的时候,忽然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了安亲王和廖御史,“王爷,廖大人,两位要不要也一起跪着,慢慢想?”
安亲王和廖御史双目微张,哑口无言。
没等他们说话,岑隐又转过身,闲庭信步地离开了。
这一次,他再也没有回头。
后方的其他亲王大臣皆是面面相觑,神色复杂。
一片沉寂中,端木宪与游君集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率先跟了上去,其他人只落后了一步,也都陆陆续续地快步跟上。
安亲王和廖御史落在了最后方,擦了擦冷汗,给了承恩公一个同情的眼神,他们也想离开,却被几个內侍拦住了去路。
那个中年內侍阴阳怪气地对着他们揖了揖手,道:“王爷,廖大人,督主有命,令两位跪在这里好好想清楚了再走!”
安亲王想要发作,却根本就没有机会,几个內侍立刻就蜂拥了上来,牢牢地钳制住了他和廖御史,强势地把两人压跪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其他人渐行渐远,养心殿里里外外空空荡荡,只剩下了承恩公、安亲王和廖于是三人直挺挺地跪在那里……
岑隐回了司礼监,其他人也各归各出,各位亲王大臣等出了宫,几位阁老则去了内阁处理公务。
内阁的公文堆得一叠又一叠,似乎永远也看不完似的,可是今天的端木宪心情却是出奇得好,一整天下来,那扬起的嘴角几乎就没掉下来过。
承恩公这些日子来,整天上蹿下跳地跟他们内阁闹,一会儿说不让封炎去南境,一会儿又举荐了那个什么杨柘代替封炎去南境主事,哼,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呢,明明对朝堂政事一窍不通,也敢插手朝堂政事了?!
他还敢学那些个谏官御史撞柱威胁?!
端木宪不屑地撇了撇嘴,他就知道承恩公这种跳梁小丑哪里真敢撞柱!最后也不过是跪一会儿就装病倒下罢了……
哼,真是自取其辱。
端木宪心情好,干脆就准时下了衙,申初就回到了端木府。
在仪门处下了马,端木宪随口吩咐一个门房婆子道:“去把四公主殿下和四姑娘叫来。”
“……”那门房婆子略有迟疑地朝某个方向看了一眼。
端木宪敏锐地看了出来,随口问:“她们不在?”他还以为是两个小丫头又出府去玩了。
门房婆子连忙答道:“老太爷,四公主殿下和四姑娘刚刚去了马厩。”
端木宪本想回书房的,听她这么一禀,又临时改了主意,干脆也去了马厩。
马厩建在端木府的东南侧,就在一排四季常青的樟树旁。
秋风习习,远远地就送来香樟树特有的气味,以及两个姑娘清脆愉悦的笑声。
“绯表妹,你看清光吃草的样子是不是很可爱?”
“我觉得它好像比刚带回府的那时候长大了一点。”
“飞翩,你别逗清光了,它还小呢。”
“飞翩,清光是你妹妹!你这姐姐可要有姐姐的样子……”
“……”
两个小姑娘有说有笑,声音如银铃般回荡在空气中,令得端木宪听着也被传染了笑意,心情变得更愉悦了。
端木宪背手朝两个小丫头缓步走去,表姐妹俩正在马厩外的空地上,笑嘻嘻地逗着一匹白色的小马驹。飞翩绕着她们一时转圈,一时又撒腿跑了。
端木宪盯着那匹瘦巴巴还没鹿大的小马驹,恍然地想起两个丫头之前提起过,她们在坊间镇那边的马市买了一匹马驹回来。
原来就是这一匹啊。
也难怪这两个丫头会被人当作冤大头了。
第615章 击破
端木宪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就是他不懂相马之道,也能看出这匹小马驹先天不良,平庸得紧。
“外祖父!”涵星也看到了端木宪,兴奋地对着他挥了挥手。
端木宪加快脚步,走到了两个小丫头的身旁。
涵星的脸上神采奕奕,拉着端木宪的胳膊,眉飞色舞地炫耀道:“外祖父,绯表妹刚刚给小马驹取了名字,叫清光。是不是很好听?”
“不错。”端木宪捋着胡须,摇头晃脑地念了一句诗,“点破清光万里天。”
只不过,这么好的名字配这匹马可惜了。
涵星只觉得外祖父是在夸自家小马,笑得更美更甜了,继续道:“外祖父,清光是不是很可爱?您看,它腿这么长,将来肯定像飞翩一样是一匹良驹!”
“它可乖了,都听得懂本宫说得话。”
涵星说着,从一个荷包里掏出一块小巧的松仁糖,对着小马驹唤了一声:“清光。”
那小马驹“咴咴”叫了声,立刻就把嘴迫不及待地凑了过去,美滋滋地把涵星掌心的那块松仁糖吃了下去。
“外祖父,快看!它听得懂它的名字,是不是很聪明?”涵星笑得更欢快了,温柔地在小马驹的脖颈上摸了摸。
端木宪看得分明,这只小马驹哪里是知道自己的名字,分明就是冲着糖去的,可是对上外孙女期待的眼神,他也只能昧着良心夸道:“确实聪明。”
端木绯一时看看端木宪,一时看看涵星,默默地在一旁闷笑着,一双眼睛都笑成了月牙儿。
涵星听端木宪这么一夸,满足了,正想让他也摸摸小马,话到嘴边,又想起了另一件事来,问道:“外祖父,马市那件案子怎么样了?”
“有些进展了。”说起这桩案子,端木宪的神情有些复杂。真是拔出萝卜带出泥啊!
端木宪理了理思绪,娓娓道来。
几天前,刑部就已经将当地的地方官,包括县令、县丞、主薄、县尉等人全都传唤到了京城,一开始他们还说对班头以及衙差们“黑吃黑”的行为一无所知,只承认御下不严,后来经刑部分开审理,各个击破,让他们狗咬狗,这才让他们不得不承认那些衙差每做成一单,至少要分给上官四成。
刑部这段日子又是抓人,又是查抄,发现这个县令上任才仅仅三年,抄出来的钱财就有五万两白银还有其他古董字画等等,加上其他相关人等也都一并被查抄,一共涉及十万多两。
“十万多两?!”
端木绯和涵星都惊讶地张大了嘴。
小马驹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好奇地仰起了脑袋,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瞪得浑圆。
涵星挑了挑眉,歪着小脸问道:“县令不是一个区区的七品芝麻官吗?”
“是啊。”端木宪点了点头,带着几分唏嘘。
有道是,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知府是正四品,而县令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七品芝麻官。
可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县令居然在短短三年内就攒了五万两,还有府衙里的那些衙差、县丞、主薄等等,一个个都富得流油。
这个案子甚至还拔出萝卜带出泥,牵扯出了冀州不少官员。
冀州诸地皆有类似的**的“黑吃黑”以及下官孝敬上官的现象,若是把所有这些冀州涉案官员一起整治,那么冀州就得从上到下地大换血了,只怕会引来冀州官场的动荡,所以几位内阁大臣在仔细商议后,暂时没敢擅动,把折子呈交给了岑隐,让岑隐决定。
不过啊
端木宪想到了什么,嘴角微扬,眼底也有了些许笑意。
“祖父,”端木绯好奇地把小脸往端木宪的方向凑了凑,“我看您好像心情不错”她俏皮地对着他眨了眨眼,仿佛在说,莫非是有什么好事不成?
“这些抄没的家财已经全都归了国库。”端木宪自得地捋了捋胡须。
现在晋州需要赈灾,又有那么多流民需要安置,端木宪最近正愁着没钱呢,这笔银子正好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趁着这会儿皇帝正病着,不能乱花钱的功夫,他们最好再多抄点充盈一下国库才好。
十几万两银子根本就不经用啊
端木宪忍不住思忖起该怎么好好利用这笔钱。
就在这时,一个青衣小厮匆匆地跑了过来,气息微喘,对着端木宪禀道:“老太爷,二姑爷求见。”
小厮口中的二姑爷指的正是端木绮的夫婿杨旭尧。
端木宪皱了皱眉,脸色微沉,直接挥手道:“不见。”
青衣小厮咽了咽口水,又道:“二姑爷说他有要事与老太爷说说是事关端木家和大皇子殿下”
当听到“大皇子”三个字时,端木宪眸光一闪,似乎是犹豫了一瞬,最后道:“把人请去朝晖厅吧。”
“是,老太爷。”那青衣小厮立刻就朝大门的方向跑了过去。
端木宪抚了抚衣袖,对着两个小丫头道:“涵星,四丫头,你们在这里玩,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