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泠
自打知道大皇子要回京后,端木贵妃就开始处于这种亢奋的状态,涵星没去端木府小住前,端木贵妃几乎是每天都要拉着她唠嗑,听得她耳朵都快长茧了,句句都能背了。
一旁的大宫女玲珑注意到了四公主那微妙的表情,把脸略略地侧了侧,偷偷地笑着。
端木贵妃毫无所觉,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从大皇子四岁识字,说到他六岁习武,说到他八岁从钟粹宫搬出去……
端木贵妃抬头遥望着窗外的碧空,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涵星伸长脖子凑到端木绯那边,小声地与她咬耳朵:“……你的大皇兄啊,看着温和,性子倔得很,一旦拿定了主意,那是一百匹马也拉不回。”
她说话的同时,端木贵妃也一般无二地说着,母女俩的声音完美地重叠在了一起,连抑扬顿挫都一字不差。
端木绯听得弯起的唇角都放不下来,与涵星默默地窃笑着,傻乐着。
说着说着,端木贵妃忽然长叹了一口气,幽深的目光朝涵星看了过来。
涵星还以为自己被母妃抓了个正着,下意识地正襟危坐。
“涵星,连你这当妹妹的都定亲了,你大皇兄也都十八岁了,等他回来也,也该给他订门亲事了。”端木贵妃唏嘘地叹道。
涵星暗暗地松了口气,连连点头附和:“没错没错。母妃,你要是有什么看的上眼的姑娘,儿臣帮您去打听打听!”她拍拍胸脯,一副尽管交给她的小模样。
自己这没心没肺的女儿能管好她自己就不错了。端木贵妃的嘴角抽了一下,有些复杂的目光瞥向了涵星身旁的端木绯,心里想的人是端木纭。
端木贵妃心里是巴不得等皇儿一回来,就立刻把皇儿和端木纭的亲事定下。
可是,皇帝病了,她不是皇后,能凭着一句话把人定下。
而且……
端木贵妃想着,眼帘微微垂下,那浓密的眼睫遮住眸底的异色。
现在,皇后肯定不会愿意给皇儿的亲事做主的,若是皇帝一直昏迷不醒,这门婚事就遥遥无期了。
端木贵妃也找太医打听过,知道这卒中的毛病玄之又玄,也许皇帝“洪福齐天”明天就醒了,更也许,皇帝会这样一年甚至两年地昏迷下去……直到他生命的尽头。
哎,姑娘家的花期哪容得一年年地耗下去啊!
端木贵妃揉了揉眉心,神情也肃穆凝重起来,她抬手做了一个手势,大宫女玲珑立刻就识趣地退了出去,退到门帘外替主子守着。
东偏殿里,更安静了。
端木贵妃正色道:“最近,皇后娘娘正在让承恩公在外四处寻找名医。”
端木绯眨了眨眼,心里了然,皇后寻名医应该是为了皇帝的病。
“太医都说,皇上清醒过来的机会很小。”端木贵妃徐徐地又道,妆容精致的面庞看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已。
端木贵妃言简意赅地点到为止,端木绯略略一想,就明白承恩公的那点小心思了。
这段时日,承恩公在岑隐那里屡屡受挫,他要本事没本事,要人脉没人脉,根本就压制不住岑隐,承恩公对岑隐束手无策,也只能想了个死马当活马医的主意,指着皇帝能苏醒过来,废了岑隐。
承恩公想得倒美。
端木绯嘴角弯得又高了一点,心道:事到如今,就算是皇帝能醒过来又如何呢?
面对端木贵妃,端木绯只是笑吟吟地点了点头,意思是她会带话给祖父的。
端木贵妃越看这个小侄女越觉得可爱,与聪明人说话真是省事。
想着,她忍不住再看了看女儿。
涵星正美滋滋地咬着一块芙蓉糕,脸颊好像兔子似的吃得鼓鼓的。
“……”端木贵妃眼角抽了一下,心里登时就升起一种恨不得把这个女儿塞回自己的肚子里的无奈。
涵星抓着咬了一半的芙蓉糕,一脸莫名地看着端木贵妃。她明明什么也没做啊,母妃怎么用这种“嫌弃”的眼神看着自己?
难道说……
涵星默默地垂首看向了手边的那碟芙蓉糕,十分孝顺地把它送到了端木贵妃手边的小方几上,讨好卖乖地一笑。
“……”端木贵妃的心中更无力了,看着女儿那张天真无邪的小脸,唯一能做的就是拿起一块芙蓉糕,送入口中。
无论是儿子,还是这个女儿,全都不是省心的东西!
端木贵妃不知道第几次地在心里发出无奈的叹息。
就在这时,门帘外传来一阵凌乱急促的脚步声,跟着是低语声,再然后,玲珑的声音在帘外响起:“贵妃娘娘?”
“进来吧。”端木贵妃淡声道。
玲珑立刻就打帘进来了,清秀的面庞上神色凝重,一边走,一边朝涵星的方向望了一眼。
“贵妃娘娘,”玲珑屈膝对着端木贵妃禀道,“皇后娘娘听说四公主殿下带着端木四姑娘进宫了,令兰卉姑娘来召她们过去说说话。”
“……”端木贵妃挑了挑右眉,先是惊疑,跟着,惊疑中又多了一丝担忧。
涵星眨了眨眼,想起了什么,抚掌道:“母妃,方才儿臣进宫时遇上了承恩公夫人……”涵星就一五一十地把她们俩在宫门口看到的那场热闹给说了。
端木贵妃嘴角勾出一抹嘲讽的冷笑,心如明镜。
承恩公夫人在宫门口被拦下,打的不仅仅是承恩公府的脸,也是皇后的脸,此刻皇后想必是一肚子火呢,她是想拿涵星和端木绯开刀呢。
端木贵妃的右手紧紧地握了起来,柳叶眼里暗潮汹涌,很快就沉淀了下来,果决地说道:“天色不早了,涵星,你和绯姐儿早点回去吧。”
天色不早了?!涵星直觉地朝窗外碧蓝的天空看了一眼,这还不到正午呢。
端木贵妃紧接着又吩咐玲珑道:“玲珑,你出去传话,就说四公主已经出宫了。”
“是,贵妃娘娘。”玲珑又快步从东偏殿退了出去。
玲珑深吸两口气,定了定心神,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出了正殿,一直跨出了正殿的门槛。
“兰卉姑娘来得真是不巧了,四公主殿下和端木四姑娘一盏茶前就出宫了。”玲珑对着此刻正候在檐下的兰卉歉然道。
兰卉捏了捏手里的帕子,忍不住往东偏殿的方向张望了一下,眸光闪烁。
她是皇后的大宫女,在凤鸾宫里服侍多年,当然是聪明人,也知道这只是托辞。
可是……
兰卉的眼神游移了一下,指尖无意识地在帕子上摩挲着。
别的人也就罢了,偏偏这件事涉及到端木四姑娘,谁不知道岑督主护着端木四姑娘,冲撞了端木四姑娘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比如金嬷嬷。皇后娘娘连金嬷嬷都护不住,又怎能护得住自己呢!
她自认对皇后娘娘忠心耿耿,却也不想死得不明不白的。
只是弹指间,兰卉已经心思百转,接着微微一笑,也没说什么,直接转身离开了。
玲珑望着她离去的背影,一颗心还是不上不下的。
兰卉从钟粹宫原路返回了凤鸾宫,皇后一看她是孤身回来的,眉头皱了皱。
“皇后娘娘,”兰卉俯首屈膝,顶着皇后那锐利的眼神,恭敬地禀道,“四公主殿下和端木四姑娘已经出宫了。”
罗汉床上的皇后脸色沉了下来,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心里恨恨。
她是皇后,本该是这后宫中最尊贵的女子,可是如今呢?!
这后宫中有谁把她放在眼里了,她这个皇后连想见个人都见不了,而且,还眼睁睁地看着她的兄嫂母家被人作践!
还有,连她身边服侍的人也是别人想送走就送走……
自皇帝病重后,这一个多月的事如走马灯般在她眼前闪过,皇后心口的怒火蹭蹭地直往脑门冒,身子更是气得微微颤抖起来。
兰卉飞快地瞥了皇后一眼,默默地垂首,心里暗暗叹气:这段时日,皇后娘娘在承恩公夫人的撺掇下是越来越不成样了……明明是皇后,却要跟着承恩公夫人瞎胡闹,让整个凤鸾宫都变成了笑话。
也许承恩公夫人以后不再进宫,皇后娘娘也能消停些。
哎,大公主要是没出嫁就好了!
兰卉不知道第几次地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她作为奴婢,有的话也不好说。
偏殿内静了片刻,直到后方又走进一个小宫女,禀道:“皇后娘娘,四皇子殿下来了。”
皇后闻言,脸色更为阴沉,道:“让他进来吧。”
不一会儿,着一袭金黄色皇子蟒袍的四皇子慕祐易信步走了进来,一直走到皇后跟前。
“参见母后。”慕祐易恭恭敬敬地给皇后作揖行礼。
皇后优雅地端坐着那里,雍容的脸庞上神色冰冷,目光疏离地看着慕祐易。
“本宫还以为请不动你了呢。”皇后冷冷地扯动嘴角,字字冷如寒冰。
虽然承恩公夫人今天没能进宫来,但是皇后对于露华阁发生的事并非一无所知,她之前就听承恩公夫人的劝,在四皇子那边安插了人手,那人早就把事情都跟她禀了。
本来皇后也想给四皇子一个机会,看他会不会到自己这边或者去承恩公府认错,然而,她失望了……
面对皇后的冷嘲热讽,慕祐易维持着作揖的姿势,不言不语。
他的沉默如同火上浇油般,让皇后心底的怒火更盛。
“慕祐易,”皇后抬手指着慕祐易指名道姓地训道,“你是不是也像别人一样,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了!”
“眼睁睁地看着旁人欺负你的未婚妻,你都不知维护!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你别以为你的翅膀长硬了,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没有本宫,你不长不嫡,你觉得你凭什么可以登上皇位?!”
皇后越说越气,满腔怒火烧得她理智全无,把方才见不到涵星和端木绯的不满也全都迁怒地宣泄在慕祐易身上。
慕祐易从头到尾都没有争辩什么,作揖听训。
兰卉在一旁看着,欲言又止,还是上前走到皇后身侧,柔声劝道:“皇后娘娘,息怒,别气坏了凤体。”
兰卉一边劝,一边给皇后奉茶。
皇后正在气头上,哪里有心情喝茶,一挥手,差点没把兰卉手里的茶盅挥落。
兰卉只能退到一边,偏殿内,只剩下皇后一人的怒斥声。
皇后翻来覆去地围着这个话题训了一会儿,说得口也干了,又见慕祐易老实挨训,憋了许久的那口气总算是稍稍平复下来。
这一次,她接过了兰卉递来的茶,浅啜了两口后,才又道:“你大皇兄就快到京城了……”
听皇后提起大皇子慕祐显,慕祐易原本平静的面庞总算是有了一丝涟漪,双眸微微睁大。
皇后还在接着道:“你二皇兄和三皇兄是没用了,你设法争一争迎你大皇兄回京的差事,也好借此在大臣们面前露露脸。”
“是,母后。”慕祐易低眉顺目地应下了。
皇后看着慕祐易,心里还是觉得有些不痛快,又道:“你若是个知好歹轻重的,就该知道承恩公这段时日一直在为你筹谋,付出了这么多心力,但凡你有点良心,就该知道感恩才是!”
皇后抬了抬下巴,神情傲然。慕祐易如果知道自己错了,就该赶紧去承恩公府跟兄嫂好生地赔不是。
兰卉暗暗摇头,觉得皇后为了娘家就把四皇子的脸面往地上踩怕有些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