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泠
“这几年从南境到北境连年战乱,总共死了十万青壮年,大盛人口锐减了三百万,全国登记在册的兵员只剩下不到六十万,大盛已经岌岌可危……”
“如今北境已经沦陷了大半,一旦北燕大军突破了北境最后一道关口,就会势如破竹地直入中原。”
“内忧外患之下,大盛恐怕就会分崩离析!”
随着他的一句句,周围的那些将士鸦雀无声,神色都变得凝重起来,连周围的气温都似乎下降了不少。
封炎的眼眸越来越明亮,神态坚定地说道:“对我来说,大盛更重要!”
除奸佞,归正统重要,但是大盛更重要。
风一吹,封炎的衣袍被吹得鼓起,袍裾随风飞起,猎猎作响,让他整个人看来多了几分杀伐果决的锐气。
下方的一众将士们皆是一片肃静。
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只知道打仗,其实对封炎说的这些并没有了解的这么清楚。
但是,他们能够顺着想象一旦北燕破境会是怎么样的结果。
无论北燕人,还是南怀人,这些个外族蛮子都一样,他们对于中原的大好河山觊觎已久,烧杀抢掠无所不为。
他们身处南境战场亲眼看着滇州和黔州的百姓在南怀人的铁蹄下,家破人亡,尸横遍野,血流漂杵,比如黔州的巴安城,南怀破城后,屠城七日,直接把巴安城上下十几万的军民全数变成他们的刀下亡魂,巴安城就这么变成了一个死城。
所以——
封炎他临时放弃逼宫,是因为不愿让北燕有可趁之机?
这可能吗,这可是皇位啊!!
古往今来,不知道有多少人为皇位争破了头,不惜杀父杀母杀兄杀妻杀子……就是为了登上那个至高之位,封炎竟然舍得放下那近在手边的皇位?!
方才还愤愤的一些将士开始冷静下来,看着封炎的目光也变得更为复杂,带着打量、探究、沉思、惊疑……以及敬重。
但也有些人仍旧对封炎所言怀有质疑,比如那方脸小将,比如三十来岁的短须将士……
“封大元帅,那您可曾想过只要皇上在位一日,大盛就不会好,只会日薄西山吗?!”那方脸小将皱眉望着高台上的封炎,不服气地质问道,“封大元帅,您如此畏首畏尾,瞻前顾后,把一番大好局面毁于一旦,难道不也是视大盛于无物吗!!”
他的声音越来越响亮,也越来越坚定,说得周围一些将士又意有所动。
封炎面不改色,彷如泰山般稳稳地负手站在那里,淡然一笑,朗声道:
“所以,我来了!”
五个字简简单单,自信果决。
少年傲然而立,神色间颇有几分睥睨天下的恣意,张狂中又带着一种雷霆万钧般无坚不摧的气势。
下方的众将士像是被夺走了声音似的,一片寂静。
封炎神色泰然地环视了台下众将一圈,胸有成竹地继续道:“大盛之忧在于内忧外患,我这次到南境,就是为了彻底去掉南怀这个外患。”
他这句话不仅仅是一个宣言,更是用另一种方式回答了方脸小将之前“敢不敢上战场”的质疑——
他当然敢上战场,他非但敢,还要拿下南怀!
封炎所言超乎所有人的意料,众将士惊了,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动弹不得,也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脑子里混乱如麻,嗡嗡作响。
周围更静了,连风都停止了,时间似乎静止一般。
南境这一战已经持续了三年多了!
这三年来,他们都在奋力抵抗南怀……不,不止这些日子,近百年来,南怀都对大盛虎视耽耽,觊觎在侧,大盛一直处于抵抗防守的状态,南怀能有几年不来犯,对于边境的将士和百姓而言,已是很幸运了。
他们本来也就想着,这一次狠狠地挫了南怀的锐气,想必可以让南境能保几年的太平。
没想到封炎竟然有此雄心,有此决心,打算彻底消除南怀这个祸患!!!
下方的众将士神色更为复杂,有的人心跳砰砰加快,有的人目露异彩,有的人与身旁的同袍面面相觑,甚至有人忍不住暗暗地捏了自己的大腿一把,想看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封炎对于下方的骚动浑不在意,还在往下说:“大盛如今南北两地受战乱所苦,以致无力安内。若是大盛没了南境之险,朝廷之后自然就能分出人钱物去平定内乱,整顿地方,休养生息……”
封炎的一字字、一句句就像是重锤般敲击在众将士心口上,明明他的声音也不算特别响亮,却传遍了广场的每一个角落,大部分将士都露出向往之色。
对于这些将士而言,他们厮杀战场、以命相搏是为保家卫国,他们最期盼的就是和平与安宁。
封炎,他才是真命天子!
一簇簇火苗在他们眸中点燃,周围的气氛越来越热烈。
方脸小将看了看周围的其他人,见他们似乎都被封炎的三言两语说动了,心中愈发不平,只觉得封炎真是大言不惭。
“封大元帅,你真是异想天开!!”方脸小将扯着嗓门又道。
封炎也不过一个十八岁的少年,一个只知道享乐玩耍、锦衣玉食的贵公子。
战争是性命与鲜血为代价,这种纸上谈兵的公子哥真的懂为何战争吗?!
第623章 拿捏
“异想天开?!”
封炎的唇角反而翘得更高,目光凌烈,声音锋利如剑,“若是想都不敢想,何以成大事?!况且,是不是异想天开,要做了才知道!”
那方脸小将语带嘲讽地反驳道:“封大元帅真是好口才,舌灿莲花!”
封炎收了嘴角的笑意,忽然话锋一转:“你,觉得南怀如何?”
“……”方脸小将怔了怔,一时语结,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封炎本来也没指望对方会回答,径自往下说:
“南怀不过是南边的一个蕞尔小国,国土只有大盛两州大小,人口更是不到大盛的十分之一,他们就算人人擅武,全民皆兵,又能有多少人?!能强过我大盛男儿?!”
“南怀人年年犯我大盛边境,掠我大盛财货,屠我大盛子民,不可胜计,南境百姓未尝得享几年太平,简直就是欺我大盛无人!各位不觉得憋屈吗?!”
“吾等从军乃是为了扞我大盛疆土,护我大盛子民,如今有了这百年难得的机会,为何不能彻底灭了南怀以绝后患?!”
他字字句句皆是铿锵有力。
台下的众将士听着,眼里的火苗越来越灼热。
他们浴血疆场四年多,经历数百场大大小小的战争,牺牲数万将士性命,这才夺回了南境大部分疆土。
这四年,他们所亲眼目睹与经历的惨剧实在是太多了,他们看着那些城池毁于南怀人之手;他们看着那些百姓尸横遍野,死不瞑目;他们看着路上那些逃亡的流民不得不食树皮,挖草根,甚至易子而食……
这一桩桩、一件件是如地狱般,令人几乎不敢去回响,他们都恨不得杀光这帮不知道屠杀了我们多少大盛百姓的南怀人!
他们真的可以吗?!
众将士瞳孔中的火苗一点点地燃烧成了熊熊烈火,越烧越旺……
他们一个个被激发出强烈的斗志,热血沸腾,摩拳擦掌,他们紧握住手里的兵器,只恨不得现在就立刻奔赴南怀,杀得南怀人落花流水。
封炎凝望着台下如林的一众南境军士兵,又道:“帝位虽重,但更重要的,是要给大盛百姓一片真正的太平盛世!”
“攻下南怀,一来是为决后患,二来更是要扬我大盛的天威,让各方蛮夷不敢再犯!”
“扬我大盛的天威,让各方蛮夷不敢再犯!”
下方的那些士兵们一个个念着这句话,脸上若有所思,情绪越来越高昂,也念得越来越大声,整片广场如一锅煮沸的热水般沸腾了起来。
环视周围,那个三十来岁的短须将士脸色反而更难看了,面沉如水。
他紧紧地捏紧了拳头,对着封炎扯着嗓门吼道:“那也要封大元帅您有这个本事才行!”
封炎又笑了,“有没有本事,你要试试吗?!”
这一次,他的笑容自信、恣意而飞扬,比天上的灿日还要璀璨明亮。
那短须将士也笑了,勾出一个挑衅的微笑,果决地吐出三个字:“试就试!”
封炎笑呵呵地问:“你想比什么?!”
“刀!”
那短须将士目光灼灼地看着封炎,完全没注意到后方火铳营的那些将士露出十分微妙的表情,心中暗道:不知死活!真是不知死活!
他们简直可以想象出场面会有多凄惨,几乎不忍直视了。
接下来,封炎和阎兆林所在的那个高台就变成了比武台。
阎兆林退到了后方,只余封炎和那短须将士面面相对,不知何时,灿日被天上的阴云蒙蔽了大半,周围暗了些许,连气温似乎都陡然下降了不少。
秋风习习拂来,风中带着几分萧瑟的寒意。
“咣!”
两刀撞击的声音如轰雷般打破沉寂,火花四射。
台下所有的将士都目光炯炯地望着高台上的两人,一眨不眨,一双双眼睛随着场上的对战越来越明亮,越来越灼热,就彷如黑暗中的人看到了一种名为希望的光明。
须臾,一把长刀落地,台下响起了轰雷般的掌声,如那滚滚海浪汹涌澎湃,此起彼伏。
风还在呼呼地刮着,将空中的云层吹走,太阳又高高地悬在了碧空中……
一个时辰后,封炎就和阎兆林一起回到了守备府。
“公子,您真的要反攻南怀吗?”
当两人跨入厅堂后,阎兆林压抑着内心的激动问道。
他整个人神采焕发,连脚下的步履都轻快了不少,目光明亮地看着封炎,眸中有敬仰,有钦佩,有慨叹,有追忆……
封炎,不愧是那个人的儿子,不愧是安平和温无宸齐心教养大的孩子。
慕建铭心胸狭隘,怯战畏敌,骄奢淫逸。
封炎与他完全不同。
封炎心怀天下,目光长远,知大义晓气节。
封炎他会是他们大盛的明主,会带领他们大盛再次走向巅峰!
想着,阎兆林的眼眸更亮了。
“不错。”封炎在上首的太师椅坐了下来,云淡风轻地颔首道。
阎兆林的亲兵赶忙给封炎和阎兆林上了茶水,然后就识趣地退到了厅外的檐下守着。
阎兆林在下首坐下,心中更复杂了,心潮澎湃。
阎兆林是聪明人,早在上次收到封炎的飞鸽传书,吩咐他故意把南怀大军“留”在大盛后,阎兆林就已经隐约猜到了一点,但是直到方才封炎在大营中当众宣布,才算确认这一点。
封炎端起青瓷茶盅抿了口茶,才慢悠悠地说道:“现在是最好的时机。南怀的八成兵力被留在了大盛,南怀本国防守空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