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泠
江宁妃已经又被翻了过来,依旧双目紧闭,脸上、嘴唇皆是白里泛青,看着死气沉沉。
张太医心里咯噔一下,就算是他还没仔细检查,他也可以确定江宁妃已经死了。
张太医咽了咽口水,脸色也白了几分,心底那种不祥的预感更浓了,暗叹自己是倒霉。他怎么今天正好在宫里当值呢!
虽然心里有数了,但是张太医还是走到江宁妃身旁,然后蹲了下去,伸指在江宁妃的右腕上搭了一下。
果然,脉搏已经停止了。
他心中又叹了口气,放下了江宁妃的右腕,手指上移,探了探她的鼻息。
果然,呼吸也已经停止了。
人是肯定死了!
张太医的一颗心沉到了最低点,浑身犹如浸泡在一潭冰冷的死水中。
旁边的几个宫女中其实也有人探过江宁妃的鼻息,心里隐约有数,可又希望张太医有什么办法可以救急,一脸期盼地望着他。
其中一个圆脸宫女紧张而又担忧地问道:“张太医,娘娘她怎么样?”她的声音中掩不住的颤意。
张太医头皮发麻,艰声道:“娘娘已经驾鹤西去了……”张太医说着,朝岑隐那边望了一眼。
岑隐还坐在那里,自顾自地饮茶,似乎对这边的动静全不在意,而端木绯正执笔在案上泼墨,聚精会神。
“娘娘!”那圆脸宫女以及其他几个宫女闻言都扑通地跪在了冷硬的地面上,嚎啕大哭地起来,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娘娘!娘娘!”
“母……母妃!”
就在这时,一道着杏黄色皇子蟒袍的身影如一阵风般朝这边冲了过来,停在了距离江宁妃几步远的地方。
“三皇子殿下……”
那几个宫女连忙给三皇子慕祐景行了礼。
慕祐景仿若未闻,脸色发白,身体如筛糠般颤抖着,颤声问张太医道:“张太医,你……你方才说什么?!”
张太医喉头发紧,只能微微颤颤地如实又重复了一遍:“三皇子殿下节哀顺变。宁妃娘娘已经西去了。”
慕祐景如遭雷击般,脸色更白了,身子摇晃了两下,跪了下去,眼眶中溢满了泪水。
“母妃!”慕祐景声嘶力竭地哭喊了起来,两行泪水自眼角滑落,“怎么会这样!母妃,您醒醒……”慕祐景伏在江宁妃的身侧嚎啕大哭。
张太医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再退一步,恨不得所有人都忘了他的存在才好。
“三皇子殿下!”这时,一直跪在地上的那个嬷嬷朝慕祐景的方向膝行了几步,凄厉地哭喊道,“殿下您一定要给宁妃娘娘做主啊!”嬷嬷指着端木绯尖声斥道,“是端木四姑娘把宁妃娘娘推下湖的。”
“许嬷嬷,你说什么?!”慕祐景抬头朝嬷嬷的方向看了过去,俊逸的脸庞上还留有两道明显的泪痕。
许嬷嬷连忙又道:“殿下,娘娘方才带着奴婢几个来湖边散步,正好遇上了端木四姑娘,端木四姑娘见了娘娘没有行礼,娘娘责问了几句,她就恼羞成怒,把娘娘推下了湖……殿下,娘娘死得太冤枉了!您可不能让娘娘就这么死得不明不白啊!”
许嬷嬷说着,声音微微哽咽,眼睛红通通的,用袖口擦了擦泪。
就站在几步外的张太医当然也听到了,一头冷汗,连鬓角的发丝浸湿了,瞠目惊舌。
难怪他一来就觉得气氛不太对啊,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大事。
死者是宁妃娘娘,疑凶是端木四姑娘。
难怪岑隐会在这里!
张太医艰难地又咽了咽口水,喉结上下滚动了一圈。
他再不敢留了,赶紧快步走到岑隐跟前,作揖行礼,正要禀江宁妃已经死了的事,端木绯正好这时收了笔,“岑公子,就是这个人!”
张太医下意识地朝端木绯瞥了一眼,眼角的余光看到她身前的那张宣纸上多了一幅人像。
端木绯笑眯眯地指了指画纸上的人像对岑隐道:“方才在路上是这个人指说我的纸鸢在这边的。”
岑隐招了下手,立刻有一个內侍过来听令。
“你去查查。”岑隐吩咐道。
那內侍连忙领命,双手捧起了端木绯刚刚画好的那张人像,匆匆地办事去了。
张太医上前了半步,再次对着岑隐作揖行礼,战战兢兢地禀道:“岑督主,下官方才仔细查看过宁妃娘娘了,她……她薨了。”张太医将头伏低,看着自己的鞋尖,心跳砰砰加快,再一次感慨自己今天真是太倒霉了,回去得用柚子叶洗个澡,去去晦气。
啊?!正要去端茶盅的端木绯怔了怔,惊讶地挑了挑眉,漆黑的瞳孔变得幽深起来。
在方才江宁妃落水时,她就意识到这是一个针对自己的局,却完全没想到,江宁妃会死。用江宁妃的死来针对自己,好像代价未免也太大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所以——
他们应该还有别的目的。
端木绯朝江宁妃和慕祐景的方向看了过去,就见慕祐景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然后转身朝这边看来,目光锐利如箭。
他大步流星地朝端木绯这边走了过来,抬手指着端木绯道:“来人!给本宫拿下她!”
第651章 袒护
“……”
四周一片寂静。
周围的那些个内侍、宫女以及禁军也全都不敢动弹,一个个神情微妙,气氛有些僵硬。
阵阵秋风拂来,轻轻地拂过湖面与柳枝,残叶翻飞。
众人皆是噤声。
谁敢当着岑隐的面对端木四姑娘出手啊!这不是不要命了吗?!
见没人动弹,三皇子慕祐景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抬眼看向了岑隐,义正言辞地沉声道:“还请岑督主不要包庇端木四姑娘,端木四姑娘娇纵蛮横,小小年纪就心狠手辣,害死了本宫的母妃,本宫要不为母妃讨个说法,实在是枉为人子!”
“三皇子殿下,您一定要为宁妃娘娘讨回公道啊!”许嬷嬷哭着膝行过来,泪流满面,哭得眼睛都肿了起来,指着端木绯斥道,“端木四姑娘实在是欺人太甚,她……她……”
许嬷嬷说着就哽咽了,泪如雨下,周围其他的几个宫女也是哭得凄凄楚楚。
“她不但把宁妃娘娘推下湖,还口口声声地说什么随奴婢去告状,她才不怕呢!说她倒要看看谁敢把她怎么样!!”
许嬷嬷越说越是愤然,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义愤填膺。
那圆脸宫女以及另一个宫女也膝行了过来,与徐嬷嬷跪在一起,对着慕祐景哭诉道:“三皇子殿下,娘娘死得实在是太冤枉了!她也不过是责问了端木四姑娘几句,根本连她的头发丝也没碰到,却,却……”
端木绯笑吟吟地以指尖玩着手里的帕子,觉得她们还算说了一句实话,确实,她连江宁妃的头发丝也没碰到一根。
岑隐漫不经心地扫视了跪在地上的那几个嬷嬷与宫女一圈,放下茶盅,吩咐身旁的一个中年內侍道:“把人带下去审审。”
慕祐景皱了皱眉,上前了一步,对着岑隐斥道:“岑督主,你这是要做什么?!你是在偏帮端木四姑娘吗?!”
慕祐景眸色微深,深邃如潭,几乎可以猜到岑隐的下一句话会怎么说……
“那就先查查清楚,也免得说本座在‘偏帮’!”岑隐看也没看慕祐景,语气淡淡地继续吩咐道,“让人去传大理寺卿和大理寺的仵作。”
“是,督主。”中年內侍连忙领命。
慕祐景微微睁大眼睛,难掩眸中的惊色。
岑隐一向霸道,颇有几分唯我独尊的架势,从来都是独断专行,不管别人怎么看,只要他自己怎么痛快就怎么来。
可这一次岑隐居然打算按照章程走……
慕祐景欲言又止,只是一个迟疑的功夫,那中年內侍已经领命而去。
周围往这边聚集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了,连蹴鞠场那边的那些公子姑娘们也都闻声而来,周遭变得喧哗了起来,吵吵嚷嚷。
见这里的情况不对,这些公子姑娘们便找附近的内侍宫女们打听了一番,这才知道了“来龙去脉”,一个个神情各异。
他们是听闻这里出事才赶来看热闹的,却没想到这里竟然是出了人命,死的人还是江宁妃。
在场的这些姑娘家都是出身名门,娇生惯养,何曾亲眼看过横死的尸体,一个个都移开了目光,不敢去看江宁妃的尸体,有的诚惶诚恐,有的惊疑不定,有的眉宇紧锁,有的拭目以待,也有的愤愤不平,比如涵星。
“胡说八道!”涵星气得小脸通红,大步流星地走到了端木绯身侧,对着跪在地上的那几个嬷嬷和宫女,“绯表妹才不会推人呢!是不是你们自己没照顾好宁妃,想要推卸责任!”
她的表妹,她还不了解吗?!
论起耍嘴皮子,绯表妹也许还行,这要是动起手来,以她迟钝的身手,没被别人推下湖就是运气好了!
不止是涵星来了,大皇子慕祐显也一起过来了,他方才从养心殿出来后就去找涵星了,后来听闻这里出事,兄妹俩便匆匆地赶了过来。
看着江宁妃和这跪了一地的嬷嬷宫女们,慕祐显眸光微闪,似在思忖着什么。
许嬷嬷昂着头看着涵星,坚持道:“四公主殿下,奴婢知道您与端木四姑娘一向亲如姐妹,但也不能空口白牙地污蔑奴婢啊!可怜宁妃娘娘死得如此冤枉!”
许嬷嬷说着又以袖口抹起眼泪来,悲悲切切,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涵星还要说话,端木绯已经拉过她的小手,安抚地握了握,对她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稍安勿躁!
涵星本来一肚子火,感觉端木绯的指尖在她柔嫩的掌心挠了挠,这才冷静了不少。
火气下去后,涵星来劲了。是了,绯表妹吃什么,都不吃亏,再说了,有自己在,可不会给他们屈打成招的机会!
涵星昂首挺胸地反握住端木绯的手,意思是,有她罩着她呢!
与此同时,又有机灵的內侍给涵星和慕祐显也都搬来了桌椅,上了茶。
端木绯笑呵呵地给涵星递瓜子。
这时,方才拿着画像去办事的内侍步履匆匆地回来了,走到岑隐跟前,禀道:“督主,这画像上的內侍名叫李齐,人已经死了,尸体就在翠微斋的枯井里。”
內侍也没特意压低声音,周围的这些人基本上也都听到了,包括三皇子慕祐景。
慕祐景眯了眯眼,质问道:“岑督主,莫非是你为了包庇端木四姑娘才杀……”话说一半,他又噤声,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义正言辞地又道,“别的事也就罢了,这关系到本宫的母妃,本宫决不会善罢甘休。”
涵星皱了皱眉,哪里听不懂三皇兄分明就是暗指岑隐为了包庇绯表妹所以才杀人灭口。
慕祐景的拳头在袖中紧紧地握了起来,做好了岑隐会恼羞成怒的准备,毕竟岑隐为人一向锱铢必较,睚眦必报。
然而,岑隐又一次让他意外了。
岑隐还是没理会慕祐景,只是对着来回禀的那个內侍点了点头,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更看不出他的心思。
“……”
慕祐景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正要再说话,却被慕祐显抢在了前面:“三皇弟,你只凭一些奴婢的三言两语就要把杀人的罪名赖上本宫的表妹,莫非是欺负本宫的表妹无人撑腰吗?!”
慕祐显霍地站起身来,锐利的目光朝慕祐景直射过去,义正言辞。
周围霎时就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