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泠
“所以,你最合适。”
舞阳似乎看出了慕祐景的心思,徐徐道,声音不轻不重。
慕祐景的唇角翘得更高了,眸色变得异常深邃,大方地允诺道:“大皇姐,小弟上位后,你就是大盛最尊贵嫡长公主,简王府是大盛的猛将,大姐夫可镇守北境,兵权永不收回。”
由他登基,对三方都有利!这么简单的道理,舞阳不会想不明白吧!
话落后,厅堂里就静了下来,寂静无声。
舞阳好一会儿都没说话,慕祐景只以为她是在思忖,眸子愈来愈亮。
忽然,厅堂里响起了一声“噗”的嗤笑声,在这寂静的屋子里显得尤为响亮。
慕祐景皱了皱眉。
“三皇弟,你说老二愚蠢狠辣,但你也毫不逊色!”舞阳勾了勾唇,声音平静得很,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连亲娘都能舍弃,你又凭什么保证你在得位后,会善待母后和本宫?!”舞阳的神情间透着洞察秋毫的敏锐与清明。
说起江宁妃的死,慕祐景瞳孔猛缩,身形绷紧如拉满的弓弦,感觉心口仿佛被人捅了一刀般。
江宁妃之死是慕祐景的要害。
江宁妃是慕祐景的亲母,母子的感情一直不错。
曾经,慕祐景是想着将来他登基后,皇后为东太后,母妃就可以为西太后,不分高低。
可是皇后和承恩公府“咄咄逼人”,容不下母妃,他为了大业,也只能断尾求生,舍了母妃。
若非万不得已,他又怎么会背上弑母的罪名!
慕祐景的眸底飞快地掠过一抹浓重的阴霾,一闪而逝,快得几乎让人捕捉不到。
慕祐景很快就掩饰好了自己的情绪,一脸无奈地看着舞阳,声音微微嘶哑:“大皇姐,你对小弟的误解太深了!”
“母妃之死乃是她……她自己……哎,母妃都是为了我才会……也确是我害了她。”
他言下之意是江宁妃为了能让他记名在皇后膝下才会投湖自尽。
慕祐景的眼眶渐渐地红了起来,泪光闪烁,似乎因为想到去世的江宁妃所以悲痛不已。
他深吸了两口气,情绪才平复了些许,又道:“大皇姐,小弟对母后一片赤忱,敬重有加,以后定会孝顺母后的。”
“要是大皇姐不信,小弟可以在此发下毒誓。”
慕祐景坦然地与舞阳四目直视,一派问心无愧的样子。
舞阳的嘴角几不可见地扯了扯,觉得她这位三皇弟真真把别人都当成傻子了。他若是对江宁妃之死真觉内疚与哀伤,就不会赶在孝期与谢向菱成亲了!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也就他自己可以自欺欺人了。
第666章 晦气
“三皇弟,发誓就不用了。”舞阳懒得再与慕祐景这等无耻小人浪费唇舌,声音渐冷,掷地有声,“想要拉拢简王府?你还是别做梦了!本宫离京才四个月,你们就折腾了这么多,本宫既然回来了,就由不得‘你们’再折腾了!”
舞阳的目光在慕祐景和谢向菱之间扫视了一下,完全没给他们留一点情面。
谢向菱仿佛被当面打了一巴掌般,双眸几乎瞠到极致,心口的怒火节节攀升……
“来人,送客!”舞阳直接端茶送客,“三皇弟,以后你也不用再来了,简王府在守孝,本宫嫌你们晦气。”
她话音一落,立刻就有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进来了,对着两位客人伸手做请状。
“晦气?!”谢向菱只觉得怒火直冲脑门,再也忍不下去,霍地起身,脱口斥道,“谁嫌谁晦气都不知道呢!”她也知道简王府在守孝,这么晦气,以为自己喜欢来这里吗?!
舞阳扬唇笑了,笑容更为灿烂,点头道:“既然如此,就更别上门了。”
“送客。”舞阳再次重复道。
两个婆子又朝慕祐景和谢向菱逼近了一步,慕祐景还想软言再说几句,可是谢向菱却已经忍无可忍了,昂着头又道:“表……大皇姐,你别仗着自己是公主就目中无人,日后如何还难说呢!”谢向菱的声音越来越高亢,放下了狠话。
场面更冷。
“日后?”舞阳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一颦一笑之间,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种天之骄女的傲气,“日后本宫依然是公主,但是你就不一定是什么东西了!”
“你……”谢向菱俏脸铁青,眼睛里几乎喷出火来。
慕祐景生怕她们闹起来,赶紧拉住了谢向菱的一只手,打断了她:“菱儿!”
慕祐景勉强对着舞阳一笑,“大皇姐,我们先告辞了。”
谢向菱甩开了他的手,直接拂袖离去,头也不回地大步跨出了厅堂。
“三皇子妃。”宫女小跑着跟上去,给谢向菱披上斗篷。
慕祐景又看了看舞阳,事已至此,他也只能快步去追谢向菱,在转身的那一瞬,笑意僵在了唇角。
舞阳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满不在意地饮着茶。
正月十一,天气依旧寒冷,即便是正午的阳光也压不住那刺骨的寒意。
谢向菱气冲冲地一直走到了仪门处,率先上了朱轮车,脸色越来越阴沉,心里很是不满:无论是四皇子,还是三皇子都一样!没有男子汉的气魄,只会任由别人来欺辱自己。
这时,慕祐景也跟着上了朱轮车,谢向菱飞快地瞥了他一眼,就移开了目光,看着自己纤细漂亮的指尖,瞳孔幽深。
她是他的妻子,他的三皇子妃,他未来的皇后,可是他方才竟然没有维护自己!
慕祐景没注意到谢向菱的不悦,在她的身旁坐下了,心里还在想舞阳和简王府:等回宫后,他得让皇后再劝劝舞阳。
简王府的兵权他是势在必得的,就算现在在舞阳这里受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舞阳也不过是一时半会儿没想明白罢了,除了自己,舞阳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她是公主,简王府就不可能在夺嫡中置身事外,成为纯臣!
而且,皇后已经和自己绑在一起了,要是上位的是其他人,皇后也得不了好。
舞阳不为她自己考虑,总也该想想她的母后吧!
不着急。
慕祐景慢条斯理地抚了抚衣袖,在心里对自己说,舞阳才刚回来,他不着急。
思绪间,朱轮车在拉车的内侍的挥鞭声中缓缓地开始驶动,出了简王府。
与此同时,舞阳也已经从外院的清晖厅回了正院,端木绯还在东次间里下棋,黑白棋子星罗棋布地占了半边棋盘。
她很是专心,指间拈着一枚黑子,垂眸看着身前的榧木棋盘。
在一旁伺候茶水的宫女微微启唇,想提醒端木绯舞阳来了,却见舞阳抬手做了个手势,示意她退下。
宫女默默地屈膝行礼,与舞阳交错而过,舞阳走到端木绯身旁,在棋盘对面坐了下来。
端木绯当然不可能无视这么个大活人,放下黑子后,笑眯眯地抬起头来,对上舞阳明亮的双眸,随口道:“人走了?”她说的当然是慕祐景。
“走了。”舞阳点了点头,唇角噙着一抹清冷的笑,神情漠然而坚定,恬静而深遂,“他啊,还真以为已经坐上那把椅子了呢!小人得志!”
舞阳在端木绯跟前,说话从来不避讳,有什么说什么。
本来像慕祐景这种阴险狠辣的小人,舞阳根本就懒得理会,偏偏皇后把自己套了进去,而且泥足深陷。舞阳此刻心里颇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无力。
端木绯看舞阳火气大,亲自给她倒了杯花茶,又体贴地送到她手里,让她降降火气。
舞阳昂首一口气饮了半杯花茶,似是自问地嘀咕道:“母后的脑子是坏了,四皇弟不好吗?!四皇弟自小对母后又孝顺,又乖巧,母后却偏去把那个狠辣的三皇弟记名,这不是引狼入室吗?!”
“还有谢家,是染上了送姑娘来投机取巧的瘾了吧!”
舞阳越想越气,手里的茶杯重重地放在身前的方几上,蹙眉道:“不行,本宫要进宫一趟。再这么下去,母后真要被承恩公府的那几个蠢货给害死了。”
照理说,舞阳带孝不能进宫,不过……
“绯妹妹,”舞阳笑眯眯地看向端木绯,把脸往她那边凑了凑,眨了下右眼,问道,“你有法子吧?”
“……”端木绯神色微妙地看着与她相距不足一尺的舞阳,觉得这对话似乎有些不合理。
明明舞阳是公主,自己才是外人……怎么就变成了自己要带舞阳进宫呢?!
端木绯与舞阳相视一笑,笑吟吟地站起身来,对着舞阳伸手做请状,意思是,走吧。
两人说走就走,青枫以最快的速度令人备好了朱轮车,一炷香后,朱轮车就从简王府驶向皇宫。
舞阳自出嫁后,还不曾回过宫,时隔数月再次回到这个自己长大的地方,心头还真是颇有一种道不清说不明的感觉。
这是她的家,但是又不像一个家。
按规矩,她是出嫁的公主,也是带重孝的,不能进宫。
朱轮车停在了宫门外,守宫门的禁军见舞阳下了车,皱了皱眉,神色微冷。
紧接着,端木绯跟在舞阳身后下了朱轮车,那些禁军的脸色又是一变,从冷淡变得热络。
一个禁军校尉殷勤地快步上前,热情地对着舞阳和端木绯伸手做请状,“大公主殿下,四姑娘,请!”
他二话不说就直接把人给放了进去。
端木绯只能傻笑着对着对方微微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
两人不紧不慢地往前走去,舞阳故意凑到端木绯耳边,戏谑地说道:“绯妹妹,今日真是借了你的光了。”
端木绯也只能呵呵傻笑。
舞阳和皇后母女有体己话要说,端木绯心想自己在场也不方便,就干脆在乾清门与舞阳分道。
“舞阳姐姐,那我去上书房找涵星表姐玩。”
于是,舞阳直接去了凤鸾宫见皇后,端木绯就往上书房的方向走去。
谁想,还没找到涵星,端木绯就先在半路上远远地看到了大皇子和四皇子,兄弟俩站在一个八角亭里,不知道在说什么。
两位皇子也看到了她,对着她微微一笑。
端木绯便上前,笑眯眯地与二人见了礼:“显表哥,四皇子殿下。”
慕祐显含笑问道:“绯表妹,你可是来找涵星的?”
端木绯点点头,又摇摇头,把慕祐显弄得一头雾水。
端木绯猜到这两位怕是还不知道舞阳回京的消息,故意卖关子地停顿了一下,才解释道:“显表哥,我送舞阳姐姐进宫,顺便来找涵星表姐玩。”
听到舞阳的名字,慕祐显和慕祐易惊讶地对视了一眼。慕祐易惊喜地睁大了眼,脱口道:“大皇姐回来了!”
说话的同时,慕祐易下意识迈出一只脚,但立刻又把脚收了回来,神情微僵,眼眸中明明暗暗,似犹豫,似无措,似忐忑,似无奈……
冰冷的寒风呼呼地拂来,一片残叶打着转儿落在了慕祐易的肩头,而他毫无所觉,好似一尊石雕般一动不动。
慕祐显约莫可以猜出慕祐易的心思,想到最近几个月发生的事,心里也颇有几分慨叹。他知道慕祐易现在不便去凤鸾宫,体贴地提议道:“四皇弟,不如让人去凤鸾宫那边盯着些,一会儿等舞阳出来,我们再过去吧。”
“大皇兄说得是。”慕祐易微蹙的眉心一下子舒展开来,唇角也有了些许笑意,笑意蔓延到眼角眉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