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泠
自己如今已经成了堂堂三皇子妃了,是四公主的皇嫂,可是无论四公主和端木绯都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甚至没过来给自己行礼,简直太狂妄,也太目中无人了。
谢向菱很想拂袖离去,想去找三皇子告状,可是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蓦地收住了步伐。
等等!
谢向菱再次抬眼望向了端木绯和涵星的背影,看她们去的方向是御花园的东门,凤鸾宫就在那个方向吧。
可是……
谢向菱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编贝玉齿轻咬着下唇。
四公主也好,端木绯也罢,这两人都不受皇后待见,尤其四公主,听说她最近远远地看见皇后都是绕道走,她们俩跑皇后那里干嘛去,总不会是去给皇后请安吧?
等等!
难道是舞阳今日进宫了?!
谢向菱揉了揉手里的帕子,随即又在心里否决:不可能的,舞阳还带着孝,按规矩,她不可能进宫的……
心里虽然这么想着,但是谢向菱还是有些不放心,转头对着一个青衣宫女吩咐道:“素兰,你去凤鸾宫那边打听一下,看看大公主是不是进宫了?”
“是,三皇子妃。”宫女素兰连忙屈膝领命,暗暗地松了口气,心道:只要三皇子妃别坚持要和端木四姑娘对着干,什么都好。
素兰追着端木绯和涵星离开的方向匆匆而去。
谢向菱的目光也望向了此刻已经走远的端木绯和涵星,手里的帕子攥得更紧了,眸色阴沉。
要是自己的猜测没错,那么舞阳也太过份了,居然避着自己和三皇子偷偷进宫!简直不知所谓,她也不想想她身上还带孝呢,也不嫌晦气!!
前方的端木绯和涵星已经走到了湖畔的梅林旁,红梅、白梅、粉梅、腊梅竞相开放,风一吹,梅枝摇曳,缕缕幽冷的梅香随风而来。
表姐妹俩早就把谢向菱抛诸脑后,站在湖畔赏了会儿梅,须臾,那个之前被涵星打发去打探消息的小內侍就步履匆匆地回来了,气喘吁吁地禀道:“四……公主殿下,四姑娘,大公主殿下现在还在凤鸾宫里。”
涵星应了一声,吩咐那小內侍继续去凤鸾宫那边守着,小內侍自是唯唯应诺。
涵星一手挽着端木绯的胳膊,一手指着梅林旁的一个亭子,提议道:“绯表妹,干脆我们去那边的暖亭等大皇姐吧,顺便赏赏花,煮煮茶。”
周围的几个其他內侍一听说端木绯和涵星要煮茶,立刻就自发地跑去准备,周围骚动了起来。
那来回禀的小內侍也没闲着,又匆匆地原路朝凤鸾宫的方向跑去,心里暗暗琢磨着:四姑娘在这边等着大公主殿下,可是大公主殿下好几个月没回宫,皇后娘娘爱女情深,也不知道今日会不会留大公主殿下用膳……
要是皇后与大公主用起膳来,没一个多时辰可好不了,这大冷天的,岂不是会让四姑娘白等?!
不行,他待会儿到了凤鸾宫,得找人打听一下,看看皇后娘娘有没有吩咐御膳房传膳。
小內侍想着,迎着那刺骨的寒风跑得更快了,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
没一会儿,凤鸾宫就出现了前方,一个圆脸宫女正从凤鸾宫的院子口探头探脑地张望着,对着那小內侍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别急,又指了指东偏殿的方向,意思是大公主还在里头“陪”着皇后呢!
然而,读懂了手势的小內侍心里反而更急了。
外面寒风刺骨,殿内温暖如春。
只是东偏殿里的气氛却有几分凝重,空气沉甸甸的。
舞阳与皇后母女俩的目光彼此对峙着,空中火花四射,剑拔弩张,凤鸾宫的其他奴婢都被遣了出去,只留了皇后的大宫女兰卉在一旁伺候着。
兰卉低眉顺眼地站着,双手叠放在腹前,不敢去看皇后和舞阳,不知道该庆幸大公主终于回来了,还是该担心她们母女吵到不可开交。
屋子里静了几息,舞阳揉了揉眉心,对着皇后又道:
“母后,您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舞阳的神情与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力,几分疲倦,几分怒其不争的无奈。
“……”皇后也同样凝视着舞阳,那雍容高贵的脸上露出些许受伤之色,心里实在不能理解女儿怎么会无法体谅自己的一片苦心。
皇后沉默了片刻,端坐在炕上的身姿愈发笔挺,声音微哑,道:“舞阳,本宫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啊!”
短短的一句话,一字比一字高昂,皇后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舞阳是她唯一的女儿,也是她的命根子。
她对这个女儿那是掏心掏肺,一知道女儿回京,就立刻让三皇子去捎东西,这几个月更是日日夜夜想着她,方才她见到女儿进宫还以为女儿是来探望自己,更是喜出望外。
谁知道女儿一见面,连体己话都不说上一句,就来指责自己,不止斥自己,连承恩公府也一起骂了进去,说承恩公府没什么本事还上蹿下跳;说他们离间了自己和四皇子;说自己再跟着他们搅和在一起,场面更不可收拾,说……
想着,皇后鼻子微微泛酸,眼眶也渐渐红了起来。
母女血脉相连,看皇后这副样子,舞阳如何能无动于衷,心绪起伏不已。
可是,她不能看皇后一步错,步步错,把自己给坑了进去。
舞阳幽幽地叹了口气,走到了皇后身侧坐了下来,母女俩并排坐在炕上。
皇后撇开视线,不去看舞阳,以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水光。
舞阳握着皇后保养得当的右手,正色道:“母后,儿臣是公主,无论皇位上坐的是谁,只要儿臣没有谋反,永远都是公主。”
皇后却是不以为然,心里觉得女儿终究是年纪太小,想法未免也太过天真了。
“舞阳,这不一样!”皇后紧紧地反握住舞阳的手,急切地说道,“你好好想想,安平和长庆能一样吗?!”
当年崇明帝还在位时,安平是何等风光,何等意气风发,别说是长庆,连今上见了她都要折腰,听她的训斥,这些旧事他们这一辈的人都亲眼目睹过,彼时,舞阳这些个晚辈都还没出生,自然是不知道了。
然而,一朝天子一朝臣。
自打今上登基后,一切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安平被足足打压了十八年,与驸马长年分府而居,而长庆则凭借今上的宠信风生水起,便是她这么多年闹出那么丑事,甚至于逼死一个举子,还是大盛朝最尊贵的长公主,无论其他人在心底对她有多看不上,谁又敢当面怠慢她!
这便是皇权的威慑力!
皇后心里有千言万语和女儿说,但是她后面的话还没出口,舞阳已经抢在皇后前面说道:“安平和长庆当然不一样。”
舞阳一眨不眨地看着皇后,眼神格外的明亮,澄净,通透,彷如一汪清澈见底的山泉。
“难道母后以为儿臣是长庆皇姑母这种不顾礼义廉耻之辈吗?!”舞阳放缓语速反问道。
“……”皇后被舞阳的这句话噎了一下。
她的女儿当然不会是长庆那等放浪形骸之人,她也并非是这个意思!
皇后一时无言以对,连原本紧握着舞阳右手的手指都松了些许。
舞阳放柔音调,接着劝道:“母后,本来无论谁上位,对母后和儿臣而言都一样,但是,母后您现在弄成这样……谁继位后会好好对您?”
皇后这段日子一意孤行,与承恩公府一起已经把几个皇子都得罪了,甚至连三皇子的心底恐怕对皇后也有不满。
想到她那个三皇弟,舞阳炯炯有神的眼眸中掠过一道锐利的光芒,如匣中藏剑。
皇后嘴唇紧抿,眸子里明明暗暗,神色有些复杂。
她深吸了一口气,话题又绕了回去:“舞阳,所以,一定要让你三皇弟上位!”
舞阳心底的无力更浓了,闭了闭眼。
话不投机半句多,若非她此刻面对的人是她的生母,她已经不想再白费唇舌了。
“母后,您听儿臣一句。”舞阳耐着性子又道,“三皇弟他为了这个皇位,连他的亲娘都说舍就舍,他冷心冷肺,行事根本就没有底线!难道您还指望他会知恩图报,将来回报母后?”
哎,这承恩公府也不知道是对母后下了什么蛊,让她钻进了牛角尖里,她怎么就想不明白这么简单的道理呢!
殿内静了片刻,皇后难免想起了江宁妃落水那日的一幕幕,神色中流露出几分冷淡与疏离。
“本宫当然不指望他视本宫为亲母……”皇后淡淡道,嘴角抿出一道不以为然的弧度。
但是,三皇子想要登基,要坐稳这江山,就需要有承恩公府襄助,有谢家辖制他,她相信三皇子翻不了天。
皇后叹了口气,又道:“舞阳,本宫也想过了……”
皇后犹豫地抿抿唇,不得不承认自己当初思虑不够周全,但是她都已经把三皇子记名为嫡子了,覆水难收。
“就算本宫做得有点不妥,但现在,只有你三皇弟上位,对我们母女才都好。”
事已至此,大皇子、二皇子、四皇子都或多或少地与她们母女有了些龃龉……也只有三皇子了!
思绪间,皇后混乱的眼神沉淀了下来,又变得坚定起来。
“母后,真的是这样吗?”舞阳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劝了。
“当然!”皇后更为用力地握住舞阳的手,眸子里迸射出异常明亮的光芒,“舞阳,本宫听说北境大捷,等到君然凯旋而归,你三皇弟也就有了兵权的支持,比起其他任何一个皇子,他都不逊色。”
“大皇子虽然去过南境几年,但去了还不是等于没去,掌不到兵权,他这般没用,就算有端木宪这首辅为外祖父,也根本就不足为惧。”
“你三皇弟就不同了,外有北境兵权,内有江谢两家在朝中扶住,如今他又是嫡子,名正言顺。他一定可以顺利继位的。”
皇后絮絮叨叨地说着,越说越觉得自己的选择没错,也不知是在说服舞阳,还是说服她自己。
“……”舞阳的嘴巴张张合合,一颗心疲倦到了极点。
她与皇后已经说了一个多时辰了,好话歹话都说遍了,能劝的也都劝了。
自己离京才仅仅四个月,可是母后的性子都让人给掰歪了,非要一条死路走到底,听不进劝。
皇后见舞阳默然,以为她被自己说动了,又道:“舞阳,这世上没有人是十全十美的,你三皇弟也许不是最好的天子人选,却是最合适的人选。你别那么固执了。以后你就知道了,母后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为、你、好。
皇后的这三个字仿佛利箭般直刺在舞阳的心口。
“母后!”舞阳忍不住站起身来,出声打断了皇后,因为情绪激动,她的声音有些高亢,“简王府的兵权是为了守护大盛和天下百姓的周全,不是为了谁来谋私利的!”
舞阳目露失望地看着皇后。
君然与北境军将士在北境浴血奋战,他们以性命与北燕相搏是为国为民,可是北境未平,先简王君霁的尸骨未寒,母后还有三皇弟他们已经在惦记着用简王府和北境军来争权夺利。
这与父皇所为又有何区别?!
若非是父皇忌惮简王府,先简王君霁又怎么会平白战死北境?!
真的让三皇弟登基,他也不过是第二个父皇,不,也许更甚!而大盛也只会更加摇摇欲坠,分崩离析……
“私利?!”皇后也怒了,一掌重重地拍在手边的小方几上,“本宫谋什么私利了,是让简王府带兵逼宫了,还是让他们杀人越货了?!”
自己好说歹说,女儿怎么就说不通呢!
“……”舞阳微微启唇,原本还想再说什么,但是对上皇后那固执的眼神时,突然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只觉得累。
“母后执意如此,儿臣无话可说。”舞阳沉着脸拂袖离去。
皇后直觉地想要唤住女儿,但最后还是噤声,目光复杂地看着女儿,心道:总有一天女儿会明白自己的苦心!
舞阳自己打帘出了东偏殿,一路出了凤鸾宫的正殿。
迎面而来的寒风吹在舞阳微微发红的脸颊上,青枫立刻就过来替主子围上了斗篷,又把暖烘烘的手炉交到她手中。
舞阳才刚走下台阶,那个在凤鸾宫大门口候了许久的小內侍就笑盈盈地迎了上来,作揖禀道:“大公主殿下,四……公主殿下和四姑娘在御花园的暖亭里等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