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泠
马蹄声渐远,他们的身影很快就在浓林密荫间淡去……
四周又只剩下了端木绯和封炎,还有那风吹草木的哗啦声不时响起。
“沙沙沙……”
韩士睿和封炎虽然只交谈了几句,却是句句透着意味深长,端木绯隐约也听出了端倪。
她朝封炎走近一步,问道:“封公子,昨日的夜猎可是发生了什么?”
封炎本来不想说这些事来污了端木绯的耳朵,可是当他对上她那双宛若水洗的明眸时,耳边忽然响起母亲的叨念:阿炎啊,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
封炎浓密的眼睫微颤,又瞬间改变了主意,声音晦涩莫名,“其实,昨日能这么快猎到黑熊,也是侥幸……”
见端木绯脸色微讶,封炎立刻猜到她定是想明白了自己的言下之意。
封炎翘起唇角,心道:他的蓁蓁就是这般聪慧!
封炎故意叹了口气,把昨晚巧遇韩士睿,韩士睿却祸水东引,留他独自与黑熊搏斗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端木绯不知道该感叹韩士睿的无耻,还是该惊叹封炎在那种险境下竟然冷静地化险为夷。
封炎……他果然是头云豹!
端木绯眨了眨眼,脑海中不由浮现一头凶猛的云豹力斗黑熊的场景。
至于韩士睿,充其量只能算是一尾见不得光的黄鼠狼罢了。
端木绯忍不住抬眼朝韩士睿离去的方向又望了一眼,此刻再回想起昨晚猎台上长庆长公主那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述,心头不免就有些复杂。
皇帝行事轻率,因为忌惮封炎,就这么随随便便地把神枢营交给了这么一个心胸狭隘、心思恶毒的小人,神枢营可是天子近卫啊。
想着,她那双明净如湖的眼眸泛起了一圈圈的涟漪,似沉吟,似唏嘘,似感慨……
封炎目光温柔地看着她,“……你觉得,我当如何?”
端木绯不明白为什么要问自己,还是乖乖答道:“自当不能姑息。”
封炎笑了,半眯的凤眸中似是揉碎了星光铺在眼底,轻轻两声击掌,唤道:“墨壬。”
下一瞬,右前方的一棵大树上一阵“簌簌”的骚动,跟着,就有一个着墨绿劲装的精瘦青年从树上轻快地一跃而下,身轻如燕,落在地上毫无声息。
端木绯眼角一抽,忍不住想道:这人到底是何时在那里的?
墨壬看也没看端木绯,直接俯首抱拳:“公子。”
封炎眼底闪过一道锐芒,对着墨壬轻描淡写道:“去办吧。”
然后,他转身看向了几步外的端木绯,俊美的脸庞歪了歪,露齿而笑,神情间露出一抹少年特有的狡黠,笑吟吟地问道:“端木四姑娘,要不要去瞧热闹?”
这句话真是似曾耳闻啊!端木绯眼角又抽了一下,不由心道:怎么总有人爱带她去看热闹呢!
她只是一瞬间的闪神,就发现那个叫墨壬的青年不知何时又失去了踪影,可说是神出鬼没。
封炎抬起右手,尾指成环,放在口间吹了一声长长的口哨,口哨声悠长响亮,随着风声传播开去……
须臾,就听一阵轻快的马蹄声传来,随着一声马儿高昂的嘶鸣声,高大的黑马率先进入端木绯的视野,它高高跃起,马蹄飞扬,仿佛腾云驾雾般。
后方的霜纨落后了一大截,也轻快地跑了过来。
霜纨一直是一匹乖巧温顺的母马,端木绯还是第一次看到它这么活泼的样子,不由嘴角翘了起来,温柔地抚了抚它脖颈的皮毛。
奔霄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打着响鼻兴奋地绕着封炎转着圈,那迫切的样子仿佛在说,我们又要去玩了是不是?
封炎拍了拍它,就纵身上马,对着端木绯微微一笑道:“跟我来吧。”
待端木绯也上了马后,两人两马就慢悠悠地朝西南方走去。
四周青山叠嶂,绿树长荫,遮天蔽日,不时有鸟儿扑棱着翅膀在山林间飞过,夹杂着清脆的鸟鸣声。
这九秀山脉山清水秀,风光秀丽,但也很容易迷失方向。
没一柱香功夫,端木绯就已经放弃记路了……
封炎似闲庭信步,一边在山林间漫步,一边对端木绯介绍着九秀山的格局:
“九秀山是大盛十大名山之一,共有九峰,正前方的白云峰又叫龙门峰,是九秀山脉中的最高峰……”
“东边是黑狼峰,西边有紫霞峰、长青峰……我们所处的观月峰是山势最平缓的一座山,多鹿群出没。”
“虎豹狼之类的猛兽大多分布在黑狼峰和紫霞峰一带,还有……”
“观月峰和长青峰之间有条小河,河边常有些鹿兔狐狸什么的去饮水……长青峰上还有一道瀑布,颇有几分飞流直下三千尺的气势。”
封炎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十分随性,而端木绯还是第一次出京城玩,对什么都好奇极了,听得十分认真,那专注的目光一会儿看封炎,一会儿又顺着封炎指的方向朝远方望去……
她完全不知道看似神色淡淡的封炎其实心里一点也不平静,他已经被她看得完全不敢再看她了。
他的蓁蓁,还是跟以前一样,无论什么事,都是全神贯注,全力以赴。
不过,她的这个性子还真是让他吃不消啊……
封炎的心口如小鹿乱撞砰砰地加快,表面还是若无其事地说着,口若悬河。
这九秀山脉他最熟悉不过了,闭着眼睛也能找到路!
他六岁以前每年都会与母亲安平一起随御驾来猎宫,等他六岁以后,就开始独自随圣驾来此,除了他在北境的两年,年年如此。
九秀山一带不仅是猎场范围连其他八座山峰,他也都跑遍了,不止知道哪里有熊,虎狼,狐狸野貂,还知道……
想着,封炎的眸中闪过一道锐利的冷芒。
本来昨日他既然达成了目的,也懒得节外生枝,但韩士睿却不该拿蓁蓁来说嘴。
有道是:来而不往非礼也。
韩士睿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封炎惦记上了,此刻,他正好带人来到了昨晚的野竹林附近,一眼望去,周围八九丈都是一片狼藉,那些被黑熊撞断的绿竹还歪七横八地躺在竹林里,附近的地面上还隐约能看到那头黑熊留下的爪印、血迹、毛发……
“将军,这里莫非就是昨晚封公子猎到熊的地方?”一个神枢营士兵随口说道。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韩士睿面色微微一变,故地重游的感觉并不太妙。
他脑海中快速地闪过许多画面,握着缰绳的左手下意识地微微使力。
每年秋猎的前三日是最佳的在皇帝面前露脸的机会,为了这一天,他特意从杨梵手上弄到了一份观月峰的走兽分布图。为了不露声色,他特意按捺到昨日才去图纸标识的位置猎了那头猛虎希望能借此在秋猎中一鸣惊人以得到皇帝的青睐,没想到中途却被封炎横插一脚。
昨晚夜猎时,他再次根据那张图纸找到了熊窝。
然而,黑熊强壮凶猛,远超他的预计,他被它一掌拍伤了左肩,只能策马一路狂奔,后来偶然间发现了封炎的踪影,这才灵机一动,干脆就往封炎那边逃了过去,试图把那头黑熊的注意力引向封炎,好给自己博得一线生机。
最终,他的计划成功了,他顺利地逃走了,却也同时又失败了,没想到封炎竟然拔得头筹——
猎下了那头黑熊!
想着,韩士睿的眸中阴沉如古井。
他要是早知道封炎有这般的身手,还不如留下和封炎共同击毙那黑熊,那么昨晚他领下这神枢营的差事才显得更为光明正大,理直气壮。
只可惜,这世上是没有后悔药的。
“将军,韩将军!”
忽然前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个身形精干、皮肤黝黑的神枢营士兵骑着一匹棕马朝他这边飞驰而来,满头大汗,行色匆匆。
“吁——”
黝黑的方脸士兵在一丈外勒住了马绳,那棕马发出急促的嘶鸣声,两只前腿高高地抬起……
士兵略显狼狈地翻身下马,气喘吁吁地对着韩士睿抱拳禀道:“禀将军,左哨司在紫霞峰那边发现有行迹可疑的人出没……”
韩士睿顿时精神一振,目露异彩。
这可是一个立功的大好机会!
神枢营是他昨晚刚从封炎手上拿来的,在过去短短的三天内,封炎就带着神枢营剿了流匪,还顺带牵扯出杨梵从流匪那里收受贿赂,官匪勾结的案子,办好了差事也立了威,自己新官上任,绝对不能输了他!
士兵还在继续禀着:“对方极为狡猾,应该是发现了我们的人,借着山林躲藏潜逃。将军,绕过紫霞峰就是九秀河……”
韩士睿又是面色微微一变,一旦对方遁逃入九秀河,那么他们想要再抓住人无疑大海捞针!
等他现在传令下去,聚集人手然后再赶去紫霞峰,至少要半个多时辰,这贼人恐怕早就跑得没影了。
唐士睿急忙催促那方脸士兵道:“快快给本将军带路!”
“是,将军。”士兵忙抱拳领命,也是翻身上马。
唐士睿高高扬起马鞭,“啪”一声甩在了马背上,马儿嘶鸣着朝西边的紫霞峰驰去,那方脸士兵和他的两个亲兵策马紧随其后。
四人的骏马穿行在一片白桦林,方脸士兵落了一个马身,在后方不时发出声音为韩士睿指路。
“将军,往前走再穿过两片松林,前面就是紫霞峰了。”
“山脚下有一片溪水,贼人就是在溪边饮水时被左哨司的人从一侧山上瞥到的……”
“当时虽然射了几箭过去,不过不确定有没有伤到人……”
没用!唐士睿心里暗道,这都发现了人,居然还让人跑了,果然还是要他亲自出马,以他的箭术,即便是百步之外也可以将贼人一箭毙命!
唐士睿心急如焚,又扬起了马鞭。
“啪!”
“啪!”
“啪!”
马鞭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且越来越快。
韩士睿一心往前冲着,没注意到他身后的几人似乎是有力有不逮,他们之间拉开的距离愈来愈远,愈来愈远……
而他没有回头,毫无所觉,一鼓作气地冲过一片落叶松林来到了山脚下。
一条清澈的小溪静卧在山脚下,溪水潺潺,晶莹剔透,汩汩的水流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如同那流动的水晶般。
韩士睿顺着那溪流往前望去,一眼就看到了两支羽箭凌乱地散在溪水边,旁边似乎有一摊血迹……
韩士睿心中暗喜,利落地翻身下马,急切地朝那边快步走去,马靴踩着地上厚厚的松针上发出咔嗤咔嗤的声响。
他俯身捡起了溪边的两支羽箭,不用看箭上的刻印,他就可以确信这是大盛禁军专用的羽箭。
那么,贼人应该是往……
“咝咝!”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诡异的嘶鸣声,韩士睿皱眉看了过去,却见一尾色彩鲜艳、两指粗细的青蛇不知何时地出现在两三步后弯曲着长长的身体爬行游动。
它仰首张开三角嘴,吐着长长的舌信,那冰冷的金色眼瞳中只有一条狭窄的细缝,阴毒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