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烬霜
等到钱习业走了,岑行戈才偏过头看向岑行安。
觉得自己受到了威胁的岑行安动作比猴还快的蹿到了碧荒的身后,只探出了一个头来看着岑行戈,“我已经道过歉了!”
岑行戈郁闷的看着动作飞快的岑行安,天知道他只是想要摸一摸这小子的头。
“跑这么快做什么,鬼在追啊?”
岑行安在碧荒的身后瑟缩的抖了抖。
“相公,别吓他了。”碧荒不赞同的轻拍了一下岑行戈的肩膀,转身弯腰摸了摸岑行安柔顺的头发,“乖,别怕,行戈他不会打你的。”
岑行戈瘪了瘪嘴,这话说着像是在安抚岑行安,实际上分明是在威胁他呢!
“娘子你把小混蛋给我,我不会对他怎么样的。”
岑行安疯狂摇头,“嫂嫂嫂嫂千万别!你听他还叫我小混蛋呢,这是相亲相爱关爱弟弟的称呼吗?!”
碧荒安静且柔和的看了一眼岑行戈。
岑行戈咬了咬牙,“好,我英俊帅气的弟弟,这下好了吗?”
岑行安嘟囔着,“马马虎虎吧。”
“你躲着我做什么?”
岑行安直言,“我怕你打我。”
“我为什么要打你?”
岑行戈郁闷了,他长得像是一个暴力狂吗?要知道娘子的一根指头他都舍不得动。
“因为我刚刚对你友人出言不逊了。”岑行安鼓着脸瞪他,像是在说,你要是敢为了一个外人对你弟弟下手,我就要生气了。
岑行戈愣了一下,“可是你刚刚没有做错事情。”
“真的?”岑行安狐疑的看着他,见岑行戈真的不像是生气的样子,他敢从碧荒的身后出来,圆润的小脸蛋气得鼓起来,“可是你都逼我向他道歉了!”
作为一个在岑行戈走后,被家人灌注了所有关心和疼爱的幺子,除了本来的那一份疼爱之外,从岑行戈身上的那一份被加倍的移情到了岑行安的身上。
从名字就能够看出对两兄弟不同的期待。
兵戈于战场,是对于岑家军队的继承,平安只喜乐,只需要他这辈子健康安宁就足够了。
岑家在五年前一跃成为了新帝心中最为重要的一员,岑家最受宠的岑小公子,基本上可以说是全京城横着走都没问题了。
他还是第一次对着一个理应在他面前低入尘埃的普通人低头认错。
如果不是因为他始终保持着一颗赤子之心,有生气不解,却也不会因此记恨扭曲。
他现在能够直白的朝着岑行戈问出来,除了他确实有所不解之外,还有就是在他的心里,岑行戈和岑老夫人位于最亲的位置从来没有变过。
岑行安不是一个没有分寸的人,只有在至亲的人面前才会显现一些真性情,才会不经大脑的说出一些直白的话语。
岑行戈心头微暖,声音也柔和了几分,“我为什么要让你向钱兄道歉,是因为这件事情你做错了。你认吗?”
岑行安挺直了脊背,稚嫩柔软的小脸蛋上是继承自岑家人的坚毅和傲气,“我认。”
“那么你道歉,错了吗?”
岑行安抿唇,“没错。”
“至于你后面对钱兄说的话我为什么不生气——”
岑行戈弯下腰,眼睛直视着岑行安,那双狼一样的眼睛里满是锐气傲然的骄傲和孤高,“因为你是岑家的小少爷,是一字并肩王的子嗣,以你的地位和身份,可以对任何人不加理会,就算你的尾巴翘上了天,除了真正的站在天上的那位,没有任何人能够折断你的尾巴。”
岑行安看着岑行戈陡然锐利起来的眼神,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直到被碧荒轻柔的拍了拍后背,才大喘了一口气咳了两声。
他双眼亮晶晶的看着自己的哥哥,像是天上的日光化作金芒洒进了眼里,这还是他的哥哥,有着最宽阔的脊背,是从小到大保护着他的哥哥,是他除了祖母之外最崇拜的人。
——比崇拜爹爹还要多!
“当然,跟你说这么多,不是让你仗着地位和身份去欺负人。对比自己身份低的人道歉不算是什么,孔夫子还对自己的徒弟道过歉,这是一种涵养。当然,以你现在的小脑瓜子肯定不明白,总之你先记着,到了时间自然就记得了。”
岑行戈直起身,嫌弃的伸出一根手指点在了岑行安的额头上,“真矮。”
岑行安感动的表情僵在脸上:“???”
“好了,把你嫂子还给我,现在你也见到我们了,你暗卫呢?赶紧叫出来带你走,我们这儿就两间屋子。没你住的地儿了。”
第56章 游戏
下了逐客令之后就高高兴兴揽着娘子恩爱美满去了的岑行戈, 在第二天看到他曾经裹了一身的鸡屎后亲手砌的鸡窝被拆了,并且换上了一栋瞧上去颇具风情的竹楼时,深深的沉默了。
“娘子。”
“嗯?”
“我要是打死那混小子, 你会不会觉得我残暴?”
碧荒轻笑了一声, “不会。”
“好!”岑行戈重重的点了点头, 面无表情的撸袖子转身, “那我现在就去动手。”
“不过我猜你可能不能打死他。”碧荒慢吞吞的又补上了一句话。
岑行戈委屈的看她,“为什么?娘子你还要护着他吗?他可是拆了你辛辛苦苦养的小鸡崽的房子!”
碧荒掰着他的肩膀让他转了个方向, “因为——它们现在有了一个更好的小窝了。”
岑行戈:“……”
目光所及的位置是被扩宽了至少一倍的院子,以原本屋后挨着院墙的大树为界限,往南是原本的屋子,往西是被拆了鸡窝并且往外延伸了不少的新竹屋,往南则是挨着篱笆的新砌鸡窝。
也就是说, 现在竹屋和他们住的房子只隔了一棵树的距离,推开窗就能看到对面, 侧耳听就能够听到墙角。
岑行戈深吸一口气,愤怒开口,“谁允许这小混蛋动我家地的,拆了拆了!”
就在这时, 身高仅仅只到岑行戈胸前的小矮子岑行安从竹楼的台阶上慢慢的走了下来, 随着他的走动,身后的披风在风中伸展,硬生生的走出了身高十尺的气场。
气场强大的岑行安走到岑行戈的面前,给了他一个不屑的眼神, 然后伸出手, 暗卫快速的把一张薄薄的纸放在了他的手中。
“瞧见了吗?这是地契。现在,我才是这块土地的主人, 哼。”
岑行戈:“……”
没了赶走岑行安的理由之后,岑行戈沉着脸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岑行安愣了一下,得意洋洋的表情瞬间垮了下来,他嗫嚅着嘴唇,难过的问还未离开的碧荒,“哥哥他……很讨厌我吗?”
“当然不会了。”碧荒安慰他,“如果相公真的讨厌你的话,就算有暗卫在身边,你也进不了我们家的门。”
她弯腰摸了摸岑行安的头,“你要相信相公,也要相信自己。”
岑行安眨了眨眼,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重重点了点头,“嗯!我明白了。”
说完他就哒哒哒的转身往屋里跑去了。
碧荒站在原地看着他欢快的背影,失笑。
还真是小孩子呢。
岑行戈转身离开之后并没有走远,只是蹲在门前和两棵树苗做着游戏。
最近两个孩子爱上了猜猜猜的游戏,就是由爹爹握住小树苗的一根枝丫,由另一棵小树苗来猜里面握住了几片树叶,猜是几片就晃几根树枝,猜对了就得到爹爹爱的抚摸一下。
沉稳冷静的哥哥每次都仔细观察,准确的猜出了爹爹左手中圈住妹妹的叶片数量三片,矜持而羞涩的伸出枝丫摇了摇。
岑行戈温柔的将哥哥晃悠的枝丫捧在手里,低头用唇轻轻了碰了一下。
哥哥害羞的缩回了叶片,妹妹立刻不满的剧烈晃起来,“唰唰唰”的声音碧荒老远都能够听到。
等她走到岑行戈身后的时候,正巧是妹妹猜错了哥哥的叶片,没得到爹爹亲亲的妹妹生气的把枝叶“唰啦啦”的往岑行戈的身上砸。
被砸了一脸的岑行戈非但不恼,反而笑嘻嘻的把自己的脸往面前凑。
碧荒:“……”
她一把捂住岑行戈的脸,细嫩的叶片落在了碧荒的手背上,痒酥酥的,一点也不痛。
碧荒笑着点了点妹妹的叶尖,“调皮。”
“女孩子就是要活泼一点才好。”
碧荒在岑行戈的身边学着他蹲下来,妹妹的树干弯了弯,几根树枝弯下来,讨好的碰了碰碧荒的脸颊。
“相公,你对那个孩子是不是太凶了一些?”
没有点名道姓,岑行戈却瞬间明白了碧荒说的是谁。
他拢着叶片的手蓦的收紧,岑行戈不自在的动了动有些蹲麻了的脚腕,“一个小跟屁虫而已,我哪用得着凶他。”
碧荒偏过头静静的看着他。
在碧荒的视线下,岑行戈的身体僵硬了片刻,才投降似的松懈下来,一屁股坐到了地面上,“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相处。”
碧荒温柔且包容的鼓励着他,岑行戈近乎着迷的看着碧荒那双如水般清润的眼睛,他顿了顿,沉思着像是在思考该怎么回答她。
“以行安的年纪,他并不明白我和父亲之间的矛盾,而我回京,势必不会以岑家人的身份回去,甚至我只会站在岑家隐隐敌对的一面。如果我现在接纳了行安,只会让他在以后的日子里进退两难,在我和父亲之间为难。”
“可是……”碧荒偏了偏头,她的头上戴着岑行戈前几日送她的新的簪子,有细密的流苏垂下来,“你为什么就觉得,现在的情况,就不会让他左右为难呢?”
岑行戈愣住了。
“血缘是不可磨灭的联系纽带,就像是在知道了你的下落之后他义无反顾发找过来,难道以后你去了京城,行安就能够漠视着自己的哥哥,在隔着几条街,甚至是几堵墙的位置,而不相见吗?”
“但是——”
“嘘——”碧荒的食指竖在他的唇前,“没有但是。”
“行安不是个蠢货,这么多年他不会对你和他父亲的立场一无所知。而且以行安的身份,是怎么独自来到千里之遥的历县钱家村,他的暗卫究竟忠于谁,你都想过吗?”
这些问题,就连只从书上见过对于权势描述的碧荒都能够想到,相公又真的完全一无所知吗?
还是——
仅仅是逃避而已。
不敢信,不想信,这一切都是在京中的默许下进行的。
除了这个问题之外,碧荒最想问的是——
一直在逃避的你,逃避的究竟是促使你的梦想破灭的京中翻天覆地的改变,还是无法面对在血浓于水的亲情和信念之间的割据?
可是看着岑行戈黑亮有神的眼中闪着的茫然和痛苦时,碧荒忽然就说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