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烬霜
这是她的梦想,也是她的希望。
无论是周围的野草野花,屋后的大树,大树上的藤蔓,甚至是田地里的即将收割的水稻。
所有的植物,她都立志要找寻查看一遍。
所以能够得到岑行戈应允,她还是挺高兴的,有了岑行戈直接带她过去,她就不需要找什么理由偷偷摸摸的去了。
钱三爷家的田就在离村头最近的地方,也就是岑老夫人将碧荒救起来的位置。
在那个时候那田地的归属就已经属于岑老夫人了,所以她才会对碧荒说,是在她家的田埂处发现了碧荒。
两个人到田边的时候日头已经很高了,岑行戈不高兴的抬头看着半空中悬着的一轮烈日,伸出双手遮在了碧荒的头上。
碧荒疑惑的看他一眼,“怎么了?”
岑行戈十分自然且自豪,“帮你遮遮,别晒着你。”
他还抽空想给自家祖母一个眼神,让她知道自己是怎么宠娘子的,结果一转头发现人不见了。
“祖母在前面呢。”碧荒抿唇笑了。
她本来想和岑行戈说,这样的日光正好,她晒着感觉很舒服,舒服到她甚至想伸展树枝摇摇叶子,但是看到岑行戈脸上一脸“看看我有多宠你,但是没办法,谁让你是我娘子呢”的模样,她就觉得很好笑,于是默认了岑行戈这种别样的体贴。
岑行戈瞬间脸上得意的表情就垮了下去,他家祖母还是这么老当益壮,健步如飞的就朝着田地冲过去了,这速度,他拍马也赶不上。
所以干脆在后面带着他娇娇弱弱的小娘子看看风景吧。
看看风景……吧……
岑行戈看着周围被拔的坑坑洼洼乱七八糟只剩下半截草茬子的地面,抽了抽嘴角,“这里以前还挺好看的,有花有草,虽然比不上什么大户人家的小花园姹紫嫣红的,可也算得上是自然美景。”
他有些郁闷,“怎么变成这样了。”
比起他,碧荒要明白很多。
“事出反常必有异,长得太快了,村民疑心草下有异常,所以拔草翻地。”她淡然一笑,扫过地面上在她经过时轻轻晃动的草杆,“可只要根还在,来年就还能见到他们。”
岑行戈笑了,“你这怎么说的像是人一样,赶不尽杀不绝的。”
碧荒没接他这个话题,透过他遮在眼前的手指缝隙,忽然蹙了蹙眉。
“前面好像出事了。”
岑行戈往前一看,顿时吓得心脏一停,只见岑老夫人正插着腰站在田埂处,周围几个高大的农家汉子围着她,两方似乎是有什么矛盾。
岑行戈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
碧荒抬脚快速的朝着那边走去,一边催着岑行戈,“我们快过去吧。”
岑行戈猛的点头,“对对对,赶紧过去,别让祖母把他们给打了,咱们家现在没这么多银子赔药钱的。”
碧荒迈到一半的绣鞋一顿,抬头看了看岑行戈脸上毫不作伪的担忧。
总感觉……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
碧荒的速度比起普通的身娇体弱的女子快了很多,她不紧不慢的跟在岑行戈的身后,有幸看到了岑老夫人大发神威,握着把镰刀,反手用木柄将身前几个强壮的男人一桶一个准,几乎都站立不稳的往后退了几步。
碧荒站在岑行戈的身后,有些惊讶的看着比起这些壮汉瘦弱了不少的岑老夫人,祖母原来这么厉害吗?
也许是因为被个老妇人同时逼得后退伤了这些汉子的脸面,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就在这时碧荒就听到岑行戈略带浮夸的赞叹声,“祖母可真是宝刀未老,是咱们钱家村的奇人,七旬老人力抗百八十壮汉,有祖母在,这传出去以后都没人敢来欺负我们钱家村的人。”
听到这话,岑老夫人立时啐了他一口,“我哪里有那么老!”
“对对对,祖母今年年方二八,最是年轻不过了。”
岑老夫人懒得跟他贫,抬眼看向前面几个在听到岑行戈的话之后都红了红脸的汉子,语气温和了下来,“说吧,为什么不让我下地割稻。”
一听这话岑行戈就皱起了眉,感受到了一旁碧荒不明所以的困惑目光,岑行戈捏了捏她的掌心,“等下告诉你,现在我先去帮祖母。”
碧荒乖乖的嗯了一声,低头认真的去看那田垄里金黄色的稻穗,澄黄的颜色一片连着一片,清风吹拂,像是金色的海洋波涛翻滚。
这本是丰收的景象,却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时间里。
岑行戈走到前面,将岑老夫人护在了自己身后,看着面前来势汹汹的壮汉不卑不亢的开口,“不知几位大哥、叔伯,有和见教?我祖母年纪大了,受不得惊吓,还请几位有什么跟我说便是了,莫要惊动老人家。”
受不得惊吓的岑老夫人躲在岑行戈的身后有一下每一下的摆弄着镰刀,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几个汉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之后推出了一个面庞黝黑,一脸老实的农人出来,他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发,憨厚道,“岑大娘,不是我们不让您下地,而是这地又不是您的,您何必来这么一出白忙活。”
“什么不是我的!”岑老夫人眼睛一瞪,从岑行戈身后灵活的钻了出来,一秒变脸,“这是钱三爷亲自交给我们的,在里正那里也是登过记过了户的,你们还能不认账不成?!”
黝黑汉子苦着脸,“我们是什么样的人,几年来的相处您再清楚不过了,我们又岂是因为一块地就和您生分闹龃龉的人?”
岑老夫人脸色好看了一些,“那你们这些阵仗是做什么?”
岑行戈的神色却有些冷,他目光扫视过去,有的人面带愧色,有的人却是满脸忿忿,就说这在祖母面前恭恭敬敬的黝黑汉子,在面对祖母时还有几分敬重,看向他的时候就已经是全然的鄙夷加不忿了。
他若有所思,“是有人对你们说了些什么?”
岑老夫人也立马反应过来了,“好啊,我倒要看看是谁在背后乱嚼耳根子!”
“什么乱嚼耳根子!”那满脸忿忿的男人忍不住开了口,那人叫钱林,是挨着钱三爷家另一头的邻人,“芳丫头都说了,这地是你们趁着三爷爷病重,从他手里骗来的!”
见钱林已经把话给挑明了,黝黑汉子不由苦笑,“您也听到了,不是我们忘恩负义,而是您家这位,做的事情——实在是不地道!”
“怎么不地道了?”温柔的声音如泠泠清泉响在耳畔,黝黑汉子一转头,就瞧见了一张清丽绝伦的脸,仿若天仙下凡,他先是脸一红,继而看到仙女站在岑行戈的身边,而且还梳着妇人发髻的时候,立时脸色变了变,十足的惋惜,想到岑行戈昨日成亲,那这仙女一般的姑娘是谁就呼之欲出了。
他心里嫉妒得直冒酸泡泡,心想这小子不学无术坏心眼还多,怎么就这么走运能娶到了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天仙。
带着一种让天仙看清岑行戈真面目的使命感,黝黑汉子十分的痛心疾首,“芳丫头今日一早就去里正那里将这事说了,说三叔那地是你们哄骗而去的,根本做不得数,我们本念着岑大娘当初救过我们村子,才想将这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将地还给芳丫头就是了,却不想岑小子这么牙尖嘴利咄咄逼人,既然你们要真相,那就把真相给你便是了!”
岑行戈都快要被这不要脸的说法给气笑了,他拉住了还想要进行发问的碧荒的手,抬头目光毫无畏惧的直视前方几人,“说我骗地,那有什么证据吗?她钱芳几年前就嫁出去了,怎么隔着十万八千里的地方还能看到我在钱家村骗三爷的地?”
他这幅样子,瞬间被黝黑汉子和钱林打成了犯了错还毫无愧色,钱林厌恶的看他一眼,“这钱家村这么多人,这地也没有白白送给外人的理,不是你骗了地,三爷爷又怎么可能把地交给你?!”
岑行戈没有急着回他,挑眉看向一旁的黝黑汉子,“五叔,您也这么认为吗?”
黝黑汉子,也就是钱五叔,矜持的点了点头。
“好!”岑行戈冷笑一声,“既然这样,我们就不如好好掰扯掰扯!”
作者有话要说:
岑行戈:做娘子的沙包,这是我们岑家的传统
第9章 剧毒
五年前那一场饥荒,整个大庆朝大半粮田颗粒无收,虽说朝廷已经广开粮仓尽可能的去改善这一情况,不至于惨烈到像过去那样易子而食,但是为了粮食,为了能够吃饱,还是有很多人落草为寇,铤而走险的抢夺村人邻里仅剩的救命粮。
这一群靠着打家劫舍,在众多饿得面黄肌瘦的村人面前而显得异常健壮的强盗,几乎是无往不利。
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岑老夫人带着还是少年人的岑行戈来到了这里。
一个看上去慈祥瘦弱的老太太,在拿起墙角的木棍时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根破棍子使得虎虎生风,几招之下就把那群强盗打得落荒而逃。
于是作为孤儿寡母的岑老夫人和岑行戈,才得以在饥荒年代,被钱家村所接纳。
并且因为岑老夫人的存在,使得后面的钱家村再无一人因为粮食被抢而饿死,或是被强盗所伤救治无门而亡。
岑老夫人对于钱家村的人来说,就如同救世主一样的存在,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岑老夫人再也没有表现出自己特殊的武力值。
就像是一个普通的乡下老太太一样,上山砍柴下河捞鱼,给孙子洗衣做饭盼着他结婚生子早日成家。
有的人忘了,有的人忽略了。
就像是气急败坏的钱林,和面带愧疚却丝毫不让的钱五叔。
“所以到了现在,你们什么证据也没有,红口白牙的就能随口乱说?你们不相信我和祖母,我无话可说,毕竟我们是外来者。但是里正你总该相信的,钱三爷将地交给我们的时候,里正也在场,里正都没有任何异议,你说我们骗地抢地,那你的意思是否是说里正中饱私囊帮着我们骗地?”
钱五叔的眼里闪过一丝错愕和沉思,而钱林毕竟年纪小,受不得激,一听这话立刻就沉不住气了。
“里正当然是最公平的,他不过是受了你的欺骗!”
“受我的欺骗?”岑行戈挑眉,“你当时在场吗知道得这么清楚?你不如说说我是怎么骗得了英明神武公平公正的里正的?”
“当然是——”钱林正欲大放厥词,却在开口的一瞬间噎了一下,他要是说出来,岂不是反驳了岑行戈所说里正的的英明神武?
他看着岑行戈的目光越发的不客气了,愤怒的驱使下,他不顾几年的同村情谊,也忘了岑老夫人曾经救过村人的命,破口大骂起来,“岑行戈,你别狡辩了,整个村子里的人谁不知道你成天到晚偷鸡摸狗不学无术,赌得家产都快赔光了还能成天吃香的喝辣的,也不知道是在哪里行的骗,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惯犯、畜生——啊!!!”
钱林突然大叫一声,钱五叔下意识的抬头看向了岑老夫人的方向,却对上了岑行戈如刀锋般锐利的双眼,他心里一惊,低下头去看钱林。
钱林已经被村人围住了,原来是他在激动之下不小心踩上了一根树枝,那树枝上尖刺锋利,竟是直接穿透了钱林的鞋底,扎入了脚心之中。
一见钱林这幅惨样,攥着拳头差点暴起的岑行戈顿时就笑了,他幸灾乐祸的双手抱胸,嗤笑道,“瞧见没,老天爷都知道你污蔑我们,来给我们伸冤呢。”
钱林捂着脚心,有心想说什么,可不知为何,在从刚才树枝扎进去的时候到现在,他的意识一阵阵的恍惚起来,冷汗不停的往外冒,嘴唇哆嗦着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行了,扎根刺而已,又不是腿断了,自己起来。”钱五叔憨厚的脸上写满了不耐烦,忍不住踹了钱林一脚。
却没想到这一脚下去,竟是让钱林白眼一翻——昏过去了!
钱五叔心里有一瞬的发慌,却还是不相信钱林会因为跟树枝扎一下,再被他踹一下就出事了。
他们这些田里淌的泥腿子,谁没被地里的树枝石子扎过,有的人脚掌被划没了半截也没得他这幅模样的。
他打心里觉得是钱林被岑行戈堵了回去心里不舒坦装晕了事,于是挥挥手,给他些面子让其他人把他送了回去。
然后他才回头看向岑行戈和岑老夫人,“今天的事情暂且就这样,等下午的时候咱们一同去里正家里问个清楚,这事不明不白的也不能服众。”
钱五叔自认为对岑家已经够客气了,却没想却听到岑行戈一声极尽嘲讽的嗤笑,他顿时面子上挂不去,黑着脸走了。
几乎算得上不战而胜的岑行戈立刻得意洋洋的回头看向碧荒。
却看到碧荒站在田埂上,一双眼睛漠然而空乏,像是万物不入其眼,淡漠无情的像是随时都能飞升成仙。
岑行戈心里一紧,不由得快速上前两步,抓住了碧荒的手,嗓音微微发紧,“娘子……”
碧荒疑惑的看向他,“怎么了?”
像是把仙女抓进了手里,就从此再也无法飞升了,岑行戈心里悄悄的松了一口气,转而笑得畅快而肆意,“为夫刚刚样子是否帅气逼人?”
碧荒抿唇一笑,“是极了。”
岑行戈不屑道,“这是那钱林也太没本事了些,认个错就得了,还偏偏要装晕逃跑。”
和钱五叔等村人所想的一样,没人觉得这路上的一截树枝能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多半是装的。
却不想碧荒突然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