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吱吱
裴宴挥了挥手,打断了兄长的话,道:“阿兄不必担心我,二嫂不是留下来了吗?你只管去忙你自己的。该争的,也不要放弃。宗房可只有你一个在仕途了,等下一辈的能独当一面,还不知道要多久呢!”
裴宣明白阿弟的意思。
裴家虽然有人在做官,可若是宗房不如旁支,宗房不免没有了威严,又怎么能号令其他房头呢?
这是件很危险的事。
裴宣笑了笑没有说话,却紧紧地握了握阿弟的手,然后转身摸了摸儿子的头,叮嘱了女儿要好好孝顺母亲之类的话,朝着二太太微微颔首,上了船。
裴家的人站在码头上看着裴宣的船渐渐远去。
裴宣的儿子裴红轻轻地抽泣起来。
二太太搂了儿子,含着泪笑道:“傻孩子,过几个月我们就能见到你阿爹了,你哭什么哭?”
裴老安人已经委婉地告诉过她,等裴宣起复之后,就让她们依旧跟从前一样,跟着裴宣去任上。
就这一点,二太太在心里就对婆婆感激涕零,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五小姐是跟着二太太长大的,读书写字也是二太太教的,在感情上没有弟弟那么依赖父亲,她更好奇郁棠怎么就成了她三婶。
她眼睛珠子直转,看了看裴宴,又看了看裴彤,最后决定去跟裴二小姐和三小姐八卦这件事。
裴二小姐和三小姐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惊的下巴都差点掉下来了。三小姐后知后觉地道:“难怪伯祖母不愿意让郁姐姐跟我们一起玩,原来是相中了郁姐姐给三叔父做媳妇。”
尺高的账册堆满了大书案,她现在想起来还记忆犹新。
二小姐却苦恼彼此身份的转变,想想自己以后要叫郁棠为“婶婶”心里就觉得很别扭。不仅如此,她还替顾曦别扭,道:“我们还好,陆陆续续都要嫁出去了,顾姐姐可怎么是好,这辈子都要被郁小姐压着,顾姐姐比郁小姐还大。”
说这话的时候,正好四小姐也得了信来找她们堂姐妹八卦,闻言立刻接了一句:“辈分和年纪又没有关系?多的是幺房出长辈的例子。不过,郁姐姐怎么会得了伯祖母的青睐,之前我怎么一点也没有看出来?”
姐妹三个凑在一起嘀咕了半天,等来了五小姐。
五小姐猜测道:“难道是因为苦庵寺的事?我记得当时祖母就非常的赞赏,还让小佟掌柜帮着我们办这件事呢!”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三小姐愕然,“不会是那个时候伯祖母心里就有了主意吧?”
“伯祖母可不是一般的女子,”四小姐道,“要是伯祖母那个时候就有了这样的心思,我们肯定看不出来了!”
几个人叽叽喳喳地像关了一屋子麻雀似的。
顾曦很快也知道了。
她不是从裴家得到的消息,而是从她的乳母那里——郁家在杭州城大肆地给郁棠置办陪嫁。
“说是要嫁到裴家去,嫁给裴家的宗主三老爷。”她乳母焦急地道,“大家私下里都议论开了,小姐,您是不是派个人去裴家问一声。”
若郁小姐真的成了顾曦的婶婶,顾曦以后遇到郁小姐都要行晚辈之礼,想想就让顾曦的乳母觉得不甘心。
顾曦骇然,半晌才回过神来,一面派了人去裴家问,一面安慰自己的乳母,“市井里说什么的都有,这还没有证实,您倒先慌了神。等裴家那边来了消息再说。”
乳母忧心忡忡,却不好再说这件事,说起郁棠的陪嫁来:“仅四季的衣裳就买了一百多匹布,加上鞋袜、被褥、帷帐,把杭州城几家绸缎铺子都快搬空了。不过,他们家出来置办嫁妆的人还挺精明的,点的都是今年新织的布匹,那几家绸缎铺子想把往年的花色卖给他们家都不成。杭州城里的人都在说,明年的春衫面料怕是要涨价了。”
冬天是做春衫的时候。
顾曦不相信。
乳母道:“我之前也不相信,可听人说,郁家之前很低调,投了海上贸易也没有吭声,要不是这次郁小姐要嫁的是裴三老爷,也不会这样大张旗鼓地给郁小姐置办嫁妆了。”
顾曦冷静地道:“就算这样,郁家做海上生意应该也是这几年的事,也不可能这样给女儿置办嫁妆啊!”
在裴家别院的时候,郁棠分明还颇为寒酸的。
乳母道:“我也这么说。可人家说了,这次郁家可是把家底都拿出来了。毕竟嫁姑娘只有这一次,以后就是有再多的银子那也与郁小姐无关了。”
顾曦就有些走神。
因为她陪嫁的事,她阿兄已经不和她阿爹说话了,她阿爹为了惩罚她阿兄,就以“孝道”的名义,天天叫了她阿兄去问话、责骂,还好她看着情况不对,悄悄地去搬了她大伯做救兵。就这样,她继母还三天两头地为长房给她做面子赠陪嫁阴阳怪气地在家里指桑骂槐。
这样想想,郁棠虽不如她出生好,却比她更幸福。
顾曦眼睛微湿。
顾昶知道裴家和郁家联姻的消息却苦涩地笑了笑。
裴宴,果然如他所料般的大胆,娶了郁小姐做妻子了。
也只有他这种天之骄子,才会做出这样的事吧?
顾昶脑海里浮现出郁棠娇艳的面孔。
他立刻把这面孔压在了心底。
他一生最恨他阿爹这样的人,他马上要成亲了,就应该一心一意地对待新妇才是,若是他有二心,和阿爹又有什么区别呢?
顾氏兄妹各有心思,寓居杭州城的林氏却是暴跳如雷。
自从李意下狱,家里就没一件事顺利的。
不过是在市井闾巷租了间宅子暂住,也不知道谁把他们家的底细传了出去,刚刚在他家做了几天工的烧火婆子就不愿意给他们家做工了,闹着要辞工,李端想加些钱,她却咽不下这口气,直接把人辞了,结果再来上工的人,一个不如一个,这个更是把他们家的米偷了回去,她逮到了人还不承认。
林氏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偏偏那婆子还在那里顶嘴:“看你也是做过官太太的,怎么这么小气。不过是抓了你们家的一把米,怎么就不依不饶的。既然舍不得,请什么人啊!自己灶上烧去呗!”
林氏恨不得撕了她的嘴,还是李端回来,拦住了林氏,加了十文钱,打发了那烧火的婆子。
“真是倒霉起来,喝凉水也会塞牙。”林氏在那里抱怨,李端却没有说话。
他隐隐觉得是有人在针对他们家。
他不想猜是裴宴做的,可除了裴宴,又没有人有这样的能力和手段了。
李端就寻思着要不要见裴宴一面。
有些话,还是说开了好。
该求饶的时候就求饶,该道歉就道歉,他就不相信,裴宴只有那么一点点大的胸怀。
第三百二十一章 吃醋
裴宴当然不会只有那么一点点的胸襟。
他这段时间忙着改进郁家漆器铺子的工艺。
过完中秋节之后,他立刻约郁远在离郁家漆器铺子不远的裴家茶楼见面,把自己整理好的册子给了郁远,并亲手给郁远倒了杯茶,道:“你仔细看看能不能用得上。要是能行,以后就可以解决徒弟不足和手艺外泄的事了。不过,什么事都不能以偏概全,我这法子也不见得就一定保险,但可以先用着。以后遇到事了再慢慢的改进。”
郁远受宠若惊,忙欠了欠身,向裴宴道了谢,接过了他的小册子,仔细地看了一遍。
等看完了,就只剩下火辣辣的脸了。
他当了郁家漆器铺子二十几年的少东家,却不如裴宴这个外人才两个月的观察。
裴宴把所有的工艺都分解出来,分别由一个熟练的徒弟带几个学徒,这样一来,不仅提高了效率,并有效地保证品质,还能防止有徒弟学到手艺被挖走的风险。
“多谢三老爷!”郁远敬佩地给裴宴倒了杯茶。
裴宴皱了皱眉,道:“我虽然年纪比你大,但娶了阿棠,就是你妹夫了。你不必和我这样的客气。”
可“妹夫”这个称谓,郁远看着裴宴那张冷漠又完美无缺的面孔,实在是叫不出口。
好在是裴宴也没有勉强他,而是继续说着刚才的话题:“这个法子当然也有坏处。我看你们请的师傅都是一家齐上阵,就算每个徒弟精通一样,若是几个徒弟交情好,一起走,结果还是一样。我倒是觉得,你若是真想把作坊做起来,最最要紧的是要重新制订一份奖罚制度,让他们觉得做得好了,就有钱拿,做得不好,就没钱拿。他们觉得在你们家做工安心踏实了,自然就不太想走了。”
这件事他就不好插手了。
郁远却已对裴宴佩服的五体投地了,裴宴说什么他就是什么,根本不会去仔细地想,闻言忙道:“我读书少,还是您帮着我们拿个主意吧?”
但郁家的事也不能总是依靠他啊!
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
裴宴看出郁远的拘谨,想了想,道:“要不,你去问问裴满?自他掌管了裴家之后,就对家中的仆妇重新制订了一些规矩,你可以参考一下。”
郁远觉得这样也好。
总比面对裴宴的好。
面对着裴宴,他不懂的也不好意思多问。
裴宴就道:“那我等会跟裴满说一声。”
郁远连声道谢,叫了茶博士进来,要请裴宴尝尝这茶楼最有名的茶点什锦酥。
裴宴原本不想吃的,想着郁远是他大舅兄,以后打交道的机会多着,郁棠家的嗣子肯定得出自他们家了,有必要和郁远增进增进感情才是,遂安心的坐了下来,等着茶博士给他们上点心,还随口问起郁远的生意来。
郁远除了管着郁家的漆器铺子,私底下还参股了姚三的杂货铺子。
他随口就说起姚三最近买了张盐引,想试着做盐生意,在找他入股的事。
裴宴听着心中一动,想到了彭十一找的那个高掌柜。
他道:“我们这边有很多人做盐引生意吗?”
郁远点头,笑道:“不过,大家都是几家合起来买一张盐引。这生意虽然赚钱,可要是没有门路,拿到九边人家按着规矩给你实打实的兑换,也就是赚个辛苦钱。姚三敢做这门生意,是因为他有个朋友,认识大同那边的一个总兵,那个总兵,是海宁人。”
裴宴对武官那边不太熟悉,何况是大同的一个总兵。
但他愿意帮郁远的忙,道:“你也别折腾了,我先帮你问问那个总兵叫什么,看谁和他有交情,你再决定要不要入股。”
如果确实是这样的,他们的生意就稳赚不赔了。
这真是意外的收获。
郁远大喜,以茶代酒,敬了裴宴一杯。
裴宴想到高掌柜的事,索性托了郁远,把高家的事告诉了郁远,让他帮着留心一下:“看看这个人在大同做什么?”
他现在怀疑这个高掌柜在做盐引生意。只是不知道是彭十一自己的生意还是彭家生意经里布的一个局。
郁远应下了。
两人又七七八八地说了半天闲话,喝了两壶茶,这才散。
郁远自此对裴宴赞不绝口,说裴宴敬重郁家,不因为自己两榜进士出身就看不起郁家。
郁棠听了抿嘴直笑。
这家伙,关键的时候总能装模作样的,就凭他在她家人面前的表现,郁棠觉得自己嫁过去之后,得好好的对待裴宴才是。
临安城的宅子卖不出去,李端在临安城里住着也不安生,何况李意那边还等着银子打点路上的差役。过完了中秋节,李端亲自回了趟临安城,他这才知道,裴宴和郁棠订了亲。
李端站在自家颓败的院子里,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那么漂亮的一个姑娘家,像朵花似的,就不应该长在寻常的人家,开在寻常的庭院里。
他只是没有想到,她却能嫁进这样一座坚固的城堡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