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吱吱
郁棠连连点头,道:“没想到我当时藏在了阿爹的书房里。”
陈氏笑道:“你阿爹的书房是要收拾收拾了。”
母女俩说说笑笑的,整理着书房的什物。
鲁信卖给他们家的那幅赝品从一个夹层里滚落出来。
“怎么放在这里了?”陈氏喃喃地道,想把它放回原处。
郁棠却觉得不吉利,道:“人都不在了,还留着它做什么。我明天拿到佟掌柜的当铺去,佟掌柜说了,这画还是可以卖几两银子的。好歹补贴一下我们家的家用。为了给他办丧事,阿爹还向佟掌柜借了银子的。若是能补上佟掌柜那边的空,这画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陈氏觉得这主意好,笑道:“就你鬼点子多。”
郁棠俏皮地皱了皱鼻子,把画轴拿回了自己屋里。
半夜,他们被小黄的叫声惊醒,书房那边传来郁远的怒喝:“什么人?跑到我们家来偷东西!”
郁棠披着衣服跑出去,就看见郁远和一个瘦小的黑衣人在打架。
“抓贼了!抓贼了!”郁棠高声喊了起来。
隔壁的人听到声响都被惊醒。
灯光渐次亮了起来,寂静的青竹巷变得喧哗。
邻里或拿着棍子,或拿着菜刀跑了过来。
那黑衣人被捉住。
陈婆子拿着油灯凑过去。
小偷居然是他们青竹巷的一个小子。
众人哗然。
吴老爷气愤地让人去叫那小子的父母,并道:“得通知你们本家,像你这样的,得除名。”
那小子吓得嚎啕大哭,抱着吴老爷的大腿求饶道:“您别告诉我本家,我,我是被人陷害的,我就想来偷几两银子用用,我没有伤人害命的意思,我也不敢伤人害命啊!”
吴老爷不为所动,道:“被人陷害?!谁能陷害你?我看你平时就不学好,这才会动了歹心。你这种人,留着也是害人害己!”
他正怒斥着,那小子的母亲来了,见此情景“扑通”一声就跪到了陈氏面前,头如捣蒜地给儿子求着情:“只要不送官,您说什么都成?”
陈氏非常地为难。
不惩处这小子,他们家也不能就这样白白被人偷了;惩处这小子,大家比邻而居这么多年,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以后遇到他们家的人怎么相处?
郁棠看着心中一动。
这小子她不怎么认识,可刚刚他母亲磕头的时候,他却把脸侧了过去,一副不忍多看的样子,也不向吴老爷求情了。
她走了过去。
那小子正默默地流泪。
郁棠在心里琢磨着,这小子出了这样大的事,他父亲居然没来。
不知道是没有父亲?还是父亲不管?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却都可以利用利用。
她去拉了陈氏的衣袖,低声道:“乡邻们都来帮了大忙,您先请他们去屋里喝杯茶,有大堂兄在,这小子先绑起来让阿苕守着,等阿爹回来了再说。”
陈氏觉得这个主意好,商量了郁远后,请了大家进屋喝茶。
大家见事情完了,半夜三更的,谁还有心思喝茶,纷纷道谢,向陈氏告辞。
陈氏感激地一一送了他们出门。
只有那小子的母亲,如丧考妣地瘫坐在地无声地哭着。
吴老爷有些不放心,道:“要不让我们家的小厮过来帮个忙。”
“多谢多谢!”郁远恭敬地再次给吴老爷行礼,道,“我省得。天色已晚,明天等我叔父回来,我和叔父再登门道谢。”
吴老爷见郁远行事周全,颔首背手回家去了。
那小子的母亲不停地给陈氏磕头求情。
那小子则哭得人都抽搐起来。
郁棠就指了那小子的母亲对那小子道:“你看,你做的事,却连累了你母亲。民不告,官不究。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来我们家干嘛的?你要是老老实实地跟我说了,我就帮你向我阿爹求情放了你。你姆妈也不用受人白眼,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做人了。”
那小子听了抬头看了郁棠一眼,流露出犹豫之色。
郁棠心中有数,继续道:“这偷东西是最没用的,你看那些家规族规,谁家能容忍那些偷东西的小偷。我阿爹这个人和吴老爷一样,最恨这种事了。他未必会报官,但一定会让你本家把你逐出家门,除去名字的。到时候你母亲去世了,连个供奉香火的人都没有了……”
那小子眼泪哗的一下又流了出来,他哽咽道:“我阿爹在外面赌,把家里的祖宅都卖了,我,我就是想弄几两银子租个房子。”
郁棠叹道:“那我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你就等着我阿爹回来把你送了官府,再去找你本家长辈了。”
“不是,不是。”那小子听了忙道,“郁小姐,你,你若是给我五两银子,不是,给我三两也成,我就告诉你。”
郁棠不动声色,道:“你还骗我!一两银子也没有,你爱说不说。”说完,起身就做出一副要喊人来的样子。
那小子慌了,忙道:“是有人给了我五两银子,让我来你们家偷一幅画……你别把我送官了,我也没有偷成……”
第三十三章 怀疑
一幅画?!
一幅怎样的画?
郁棠闻言心怦怦乱跳,呼吸急促。
“你识字?”她听见自己声音有些嘶哑地问。
“不识字。”那小子哭丧着脸,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道,“是赌坊的管事让我偷的,说若是偷了出来,就给我五两银子。是幅两个老头在山林的河边钓鱼的画……”
两个老头在山林的河边钓鱼!
郁棠立刻想到了那幅《松溪钓隐图》。
她感觉自己心慌气短,手脚发颤。
“是不是这幅画?”郁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房间,又是怎么把那幅画摊给那小子看的,只知道当她打开那幅画的时候,那小子的眼睛都亮了,连声道着:“就是这幅画、就是这幅画。管事跟我说过,这上面有个章是盖在老头旁边童子的头发上的。就是这幅画没错。”
从前忽略的那些事交错纷乱地在郁棠的脑海里一一掠过。
前世李家被盗案,李家的暴富……今生的两次行窃,盖在小童头发上的“梅林”印章,还有代替了“梅林”印章的“春水堂”……她仿佛明白,又仿佛千头万绪,什么也不知道。
“阿棠,你这是怎么了?”陈氏和郁远、双桃几个都围了过来,陈氏更是扶住了郁棠,不解地道:“你这孩子,怎么把这幅画又寻了出来?这画有什么不妥吗?还是……”她问着,看了看到他们家偷东西的小子,又看了看郁棠。
有些事还没有弄明白……而且,就算是弄明白了,她母亲知道了除了跟着担心、着急,也没有其他的办法。
“没事。”郁棠极力压制着心中的惊涛骇浪,让语气听上去平和淡然地道,“他说是来我们家偷画的,我就问了问他。”
那小子一听,立刻嚷道:“就是……”
郁棠却装作无意的样子用画轴打了那小子的嘴一下,让那小子的话变得含糊不清,并道:“姆妈,他不识字,说是别人让他来我们家偷东西的,我看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等阿爹回来才好。现在还是把他给大堂兄看管吧,免得他东一句西一句的,没有个真话,我们听了反而着急上火的。”说完,她还给了那小子一个威胁的眼神。
陈氏对女儿和丈夫都有盲目的信任,自然没有怀疑。郁远却看得分明,他仔细地打量了郁棠一眼,帮着郁棠说了话:“是啊!阿棠说得对。这里有我呢,婶婶还是早点去歇了吧。您身子骨一向不好,这么一番折腾,若是又有哪里不舒服就麻烦了。”
郁棠看郁远一眼,知道郁远看出这其中有问题了却还在帮她,她也就顺着郁远的话道:“姆妈,因为鲁信的丧事,我们家还欠着佟掌柜的银子呢!”
陈氏不敢再在这里耽搁,但还是心存疑惑地道:“难道有人将这幅画当成了真迹?”
“也有可能。”郁棠现在只想哄着母亲去睡觉,笑道,“当初阿爹不也看走了眼吗?”
陈氏点头,由双桃陪着去了内室。
那小子的母亲就来求郁远。
郁远则盯着郁棠。
郁棠朝着他使了个眼色。
郁远会意,对那小子的母亲道:“你也别急,我们家不是那刻薄之人,只是这件事是我二叔家的事,我也不好此时就拿主意。我看你也累了,但让你回去你恐怕也不会回去。我看这样,你今天就和陈婆子睡一夜,你家小子呢,就由我暂时看管着,等我叔父回来了,我们再商量看怎么办。”
那小子的母亲千恩万谢,喝着那小子给郁远磕头,骂着他不知道上进之类的话。
陈婆子也看出点端倪来了,打断了喝骂,拉着那小子的母亲走了。
郁远叫来阿苕,把那小子绑了,丢在了他的房间里。
兄妹两个就站在庭院的竹丛边说话。
“我就是觉得不对劲,诈了那小子几句,那小子就告诉了我一通话。”郁棠把刚才问的消息都告诉了郁远,“也不知道是真是假?阿兄您不找我,我也会找您帮着打听打听。”
她说完,和郁远去了书房,重新点了灯,把画摊在了大书案上,一面仔细地打量着这幅画,一面道:“可我实在想不通这画有什么特别之处——就算它是一幅真迹,也得换成银子才成。当初鲁秀才卖这幅画的时候,不止找了阿爹一个人。那人若是喜欢这幅画,何不多花几两银子买了,为何要节外生枝地做出这许多事来。何况这幅画是假的,还经过了佟掌柜的鉴定,他如果一直想得到这幅画,应该知道才是。”
郁远比郁棠读的书多,而且非常喜欢字画,对此也比郁棠有研究。
他细细地观看着这幅画,实在看不出有什么不同之处来:“难道佟掌柜就没有走眼的时候?”
郁棠一愣。
她为什么会觉得佟掌柜不会走眼?
一是前世佟掌柜没有任何不好的事传出来,她先入为主;另一件事就是,前世这幅画在她手里不知道被她观摩了多少遍,她绝不会看错!
可郁远的话又像滴进油锅里的水,溅得油花四溅。
如果她那幅画是假的呢?
郁棠只觉得心里骤然间亮敞起来。
她刚才不就冒出了个这样大胆的念头吗?
如果前世她父亲买的就是这幅画,而这幅画随着她陪嫁到了李家,李家那次被盗,就有人把她的画换了……那这一切好像都说得通了。
这就是幅真迹!
佟掌柜走了眼。
前世在她手里的那幅,才是假的!
可又是谁换了她手中的那幅真迹呢?
郁棠脑子转得飞快。
她那时候已经捧着牌位嫁进了李家,是李家的守贞妇人,全临安城都盯着她,看她什么时候能给临安城、给李家挣一个贞节牌坊回来,她不怎么出门,可但凡她出了门,遇到的认识她的人,都对她三分同情,三分唏嘘,还有三分是敬重。
谁会没有脑子的偷到她这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