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吱吱
落魄的读书人多着去了,甚至有些官员的手里也不宽裕。佟二掌柜看得多了,笑道:“您放心,这件事我谁也不告诉。”然后让郁文写了借据,藏在了当铺的库房里:“这里比杭州城府衙的库房还牢靠,您就放心吧!”
郁文若不相信裴家当铺也就不会来这里借银子了。
他好好地谢了佟二掌柜一番,这才回到客栈。
郁棠在客栈里没有事,利用这两天不仅给陈氏做了个并蒂连在一起的海棠花头花,还给客栈的老板娘做了对红漳绒的梅花头花。
老板娘收到之后非常地高兴,直夸她的头花做得好,还道:“我有好些年都没有看到这样精巧的东西了。你想不想靠这赚点体己银子花?若是你有意,我可以帮你问问蔡家的花粉铺子头花多少钱收?你回了临安之后,可以把做好的头花让裴家当铺的佟大掌柜带过来,我帮你卖去蔡家花粉铺子里。”
郁棠两辈子都没有想到靠这赚钱,她不免有些迟疑,道:“我做的头花真的有这么好吗?人家花粉铺子愿意收吗?我不知道自己一个月能做几朵头花,心里有些没底。”
老板娘笑道:“你要是真有心做这买卖,就回去仔细想想,看你一个月能做多少,各要花多少本钱?等你心里有谱了,再来找我也不迟。我反正是随时都在这里,你只要来就能找到我的。”
郁棠谢了又谢,利用闲着的这几天功夫连着做了七、八朵头花。正巧郁远回来换衣服,她还把郁远叫着让他帮她算了算成本。
这可真是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大跳。
就这七、八朵头花,花了不到十文,就最少三十文一朵,也赚得不少了。
郁远若有所思,和郁棠商量:“你说我们做这个生意怎样?”
偶尔闲了做几朵头花去贴补家用是可以的,但长期做这个生意,郁棠从来没有想过。但郁远要做的事她都会支持。
“那阿兄你去打听打听行情呗!”郁棠道。
郁远想了想,最后还是叹了口气,笑容有些苦涩地道:“还是算了!阿爹一心要振兴我们家的漆器铺子。”
郁棠从前没有像现在这样逛过杭州城,一直以来都觉得家里的铺子挺好的。现在逛了杭州城,才觉得临安有点小,理解了郁远为什么有点不“安分”。可有些路,得郁远自己去走,自己去感受,自己去选择,自己去争取。
她笑了笑,问起了钱师傅那边的事:“你这几天都守在那里,还顺利吗?”
“顺利!”郁远道,“钱师傅的手艺还是没得说的。”
等到他把做的活拿回来,大家左看右看,硬是没看出来与原图有什么不同。郁文啧啧称奇,很想认识钱师傅,被钱师傅非常直接地拒绝了。郁文非常地失望,但知道这样的事不能强求,收拾行李,准备回临安。
郁棠让郁远陪着她去了那条卖水粉头饰的巷子,买了些做头花的材料和工具。准备启程回临安之前,郁文带着他们去向裴宴道谢。
可裴宴和周状元去了淮安。
据佟二掌柜说,周状元家的侄子调任淮安知府,周状元把裴宴拉了过去。
郁文非常地羡慕,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也不知道哪天我能这样。”
行船走马三分险,郁棠却不希望郁文走远路。
她直言直语地道:“那是因为裴家三老爷和周状元都有熟人。您还是在家里陪我和姆妈吧!”
郁文哈哈地笑,摸了摸女儿柔亮的青丝,笑道:“放心,我也就是羡慕羡慕,让我丢下你和你姆妈出去玩,三、四天还可以,时间长了就不行了。”
郁棠抿了嘴笑。
他们谢过客栈的老板和老板娘,在离裴家当铺不远的小码头上了船。
顺风顺水的,不过两个时辰,苕溪码头在望。
裴家当铺的大招幌还在迎风晃动,码头上依旧是那么热闹。
郁棠却像走了一年半载似的,就是那些喧嚣也变得亲切起来。
她跳下船板。
佟大掌柜远远地就朝她喊着:“慢点,慢点,小心掉水里去了。”
郁棠嘻嘻笑,上前给佟大掌柜行礼。
佟大掌柜笑呵呵地迎上前来,和郁文打招呼:“阿弟说你们今天回来,我刚才还寻思着你们怎么还没有到,没想到你们就到了。杭州之行还好吧?”
“挺好的!”郁文和佟大掌柜并着肩,一面朝前走,一面向他道谢,“要不是令弟,我们家姑娘可遭罪了。”把请大夫的事告诉了佟大掌柜。
郁棠在旁边气呼呼地道:“阿爹,您跟佟大掌柜说说就算了,不可以再跟第二个人说了。”
郁文和佟大掌柜愕然,随后哈哈大笑起来,道:“小姑娘害羞了。我们以后肯定不说了,不说了。”
佟大掌柜请了郁文到铺子里喝茶,歇息。
郁文惦记着家里的陈氏,婉言拒绝了。
郁棠则把自己做的头花送了几朵给佟家的女眷。
佟太太和小佟太太看了都十分地喜欢,知道是郁棠自己做的,纷纷拿出帕子或是锦袜做回礼,还叮嘱郁棠没事的时候就和陈氏过来串门。
郁棠笑盈盈地应了。
回到家之后就大方地开始派送自己做的东西
陈氏、陈婆子、双桃,马秀娘、马太太……隔壁吴老爷家的女眷也送了一匣子。
众人纷纷夸郁棠的手巧,只有陈氏怀疑地问郁棠:“这真是你做的?不是买的?”
郁棠就当场给陈氏做了一朵。
陈氏非常地惊讶,抱着郁棠笑道:“你这孩子,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手艺。是什么时候学的?我怎么不知道?”
郁棠不告诉陈氏。
到了晚上,陈氏和郁文说悄悄话的时候就有些自责,道:“虽说我病着,没有精力事事处处都管着阿棠,可我对她还是太疏忽了,她会做头花我都不知道。”
郁文却想着那舆图的事,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道:“快睡吧!你就别操心了。阿棠如今可有主意了,她以后能支撑起门庭来,我们说不定还真能享享她的福了。”
第四十五章 散布
孩子不管多大了,在父母眼里都还是孩子。
陈氏觉得郁文的话太敷衍了,可转眼看见郁文呼呼就睡着了,不禁又为丈夫找借口,觉得他可能是太累了的缘故,一个人在那里琢磨了良久,觉得自己还是太忽视女儿了,第二天一大早起来,亲自做了一碗酒酿蛋花端到了郁棠的房里。
郁棠前世倒是常常享受这样的待遇,可重生后还是第一次,不免吓了一大跳,忙从被窝里爬了出来,道:“姆妈,您这是怎么了?”
陈氏也不回答,笑盈盈地看着她穿衣服,道:“姆妈好些日子都没有和你好好说说话了,你今天要不要和我去庙里吃斋席?”
裴家老太爷去世之后,陈氏常常去庙里给裴家老太爷烧香。
郁棠用青盐漱了口,道:“今天陈婆子没空吗?我和阿爹准备去给鲁伯父上坟,马上就是他二七了,阿爹说给他烧点纸去。”也好让临安城的人知道,他们去杭州城带了鲁信遗物回来,准备烧给鲁信。
陈氏有些失望,不过郁棠能和郁文一起出去,他们父女俩亲亲热热的走一块,她还是很欣慰的。
“行!”她痛快地答应了,道,“快把姆妈给你做的酒酿蛋花喝了,等会凉了就不好吃了。我让陈婆子给你和你阿爹做些胡饼带上。”
鲁信埋在城郊的青山湖,从临安城过去得两个时辰,一路都是山,连个茶寮都没有,只能吃干粮。
郁棠应了,很随意地换了套月白色的细布短襦衣裙,简单地梳了个丫髻,喝了母亲做的酒酿蛋花,出房门和父母一起用早膳。
用完早膳,陈婆子的胡饼也做好了,陈氏亲自用食盒装了小菜,吩咐阿苕:“路上仔细点,可别让老爷和小姐饿着了。”
郁文更担心陈氏,道:“让阿苕跟着你们吧!我有阿棠作伴呢。”
夫妻两个你让着我,我让着你,郁棠抿了嘴笑,向陈婆子要了一个挎篮。
陈氏道:“你要挎篮做什么?”
郁棠朝着父亲使了一个眼色,道:“这不是要装给鲁伯父的香烛吗?”
陈氏就去找了个不大不小的挎篮给郁棠,郁棠和父亲出了门,去买了香烛。
果不其然,两人一出门就遇到了很多的熟人,大家都知道这几天郁文去了杭州府,见他回来的第二天就提着祭品不知道要去做什么,都挺好奇的,十个里面就有九个问他去做什么,还有一个拉着他们问杭州有哪些好玩的。
郁文照着之前和郁棠商量好的回答着众人:“鲁秀才还有些东西留在杭州了,去那边帮着他收拾了一番,等到七七的时候,就把东西都烧给他。”
大家都夸郁文为人厚道宽仁。
郁文客气了半天,这才雇了两顶轿子往青山湖去。
到了鲁信的坟地,四处青柏翠绿,坟前还残留着下葬时烧的红色爆竹碎渣。
郁文叹气,跪在青石碑前给鲁信烧着纸钱,道:“也不知道你在我面前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可不管真假,我都希望你能忘记这一世事,早日投个好胎,别像今生似的虚浮急进了。”
郁棠就在旁边好奇地打量着其他人的墓碑。
有人儿女双全,福禄寿喜;有的人年纪轻轻就去了;有的留了半边等着老伴合葬,还有的早早就是双墓了。
秋天的风吹过来,吹得无人的树林哗哗直响,也吹得人有点凉意。
郁棠双手搓了搓胳膊,道:“阿爹,您冷不冷?这里阴森森的,我们先回去吧!”
郁文点头,和郁棠下了山。
临安城里很多人都知道这个消息了。
就是马秀娘,借着来向郁棠道谢的功夫,都好奇地问起这件事来:“鲁秀才都留了些什么?”
“一些字画书帖什么的。”郁棠道,“都是他平时一些日常惯用的东西,也不好留在我们家里。”
马秀娘很是同情地道:“郁伯父也是运气不好,交了他这样的朋友,他死了两眼一闭什么也不知道,郁伯父却帮他跑前跑后的。”
郁棠不想和她多说这件事,笑着问她:“姐夫家来下定的时候你准备穿什么?”
她也好选一件不太打眼的衣服陪衬马秀娘,不能夺了马秀娘的风头。
马秀娘红着脸道:“我姆妈给我准备了件朱红色的。”
郁棠笑了笑,道:“那我就穿件丁香色的吧!”
马秀娘哼哼着应了,小声和郁棠说起体己话来:“我姆妈悄悄给了我三张十两的银票,让我谁也不告诉,成亲之后免得买个胭脂水粉都要伸着手朝章公子要。”
郁棠从来没有这样的经历,她奇道:“你不是有二十亩地的陪嫁吗?”
马秀娘道:“我姆妈说了的,虽说那二十亩地是我的陪嫁,可那些收益都是有数的。章家不宽裕,若是我大手大脚的,怕是他们家的人会不高兴……”
郁棠不由庆幸自己不用嫁出去。
这样又过了几天,临安城都传遍了,郁棠觉得这件事应该十拿九稳了——那些人不来偷鲁信的遗物,他们就把它烧了。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这烫手的山芋都可以甩出去了。
郁文这些日子不是在家里研究那舆图,就是小心地打听着临安城有哪些人在福建做生意?生意做得大小?为人是否豪爽等等。有一次还被别人问起他为什么打听这些,是不是郁家准备改行做其他生意了。
他打了个马虎眼唬弄过去了,回到家里才发现流了一身冷汗。
郁文把这件事告诉了郁棠,道:“可见我这个人不擅长做坏事。”
郁棠直笑,有些担心父亲是否适合去京城或福建打听消息。
郁文却安慰她:“有一就有二,人都是需要机会练习的。”
这话也有道理。
前世她是个万事不管,如今行事不也有模有样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