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弯钩一月
珊瑚纳闷的看了眼林溪,昨天刚下过雨,外面凉快得很,就是屋子里也阴凉的很,怎么二奶奶会嚷热。
林溪被她看的有些不自在,忙转移话题道:“唐大夫是我叫来的,夫君昨天淋了雨,有些不舒服。不过今天已经好多了。”
珊瑚看到她赶紧遮掩的样子,一下子明白了过来,便笑道:“二少爷呢,没有睡下吧?”
林溪知道她既是沈老太太派来打听情况的,怎么也要见见沈默,只得硬着头皮带着她又回了东次间。
沈默正在看桐城派的一本诗集,珊瑚向他问了安,又仔细看了眼他的气色,便提出了告辞,“老太太那里还等着我回话呢,既然二少爷没事,我就先走了。”
林溪看在她是沈老太太心腹大丫鬟的份上,本想留她多坐一会儿的。可是珊瑚生怕打扰了他们小两口,不等林溪挽留就走了。
珊瑚回到福景苑的时候,沈老太太正在听底下的人回事。
自沈大太太昏迷以后,沈老太太便重新接管了沈府的中馈。
不过沈老太太终究上了年纪,因此她吩咐管事媳妇们,小事一律都按原来的规矩办,只有那些拿不准的事再来问她。
好容易等回事的人都去后,珊瑚便上来回话:“二奶奶说二少爷昨日只是有些淋了雨,如今已经好多了。”
沈老太太揉了揉眉心,“你见到人了吗?”
“见到了,二少爷气色如常,应该没有大碍。”珊瑚知道老太太刚才费了心神,多半头痛的毛病又犯了,便上前轻轻替沈老太太按摩头部,边按边道,“老太太您既然这么辛苦,何不把管家的事交给两个少奶奶打理?”
沈老太太闭着眼道:“我倒想把这事交出去,可是大郎媳妇是个寡妇,二郎媳妇又刚嫁进来,何况老大家的又爱多想。我要这时把管家的事交给二郎媳妇,只怕她多半会觉得我将来会把家业交到二房手上。与其如此,还不如我多劳累些。”
珊瑚默然,老太太一直偏心大房,所以即使大少爷走后,也从未没有想过把家业交到二房的心思。
可是大房终究没有子嗣,沈大太太和大奶奶又一直不立嗣子,不知道打得什么主意。
珊瑚正想得出神,忽然听底下的小丫鬟来报,唐妈妈来了。
唐妈妈是沈老太太的陪嫁丫鬟,后来嫁给了大管家的儿子韩忠。如今韩忠接替他爹做了府里的大管家,唐妈妈也熬成了府里最有体面的老人。
不过唐妈妈自去年荣养后,每个月只有初九那天才来给沈老太太请安。如今又不是初九的日子,珊瑚就猜唐妈妈多半是有什么要事来禀告。
果然,唐妈妈给沈老太太请过安后便道:“赵家这个月月底要嫁女儿,我家那口子就让我来请老太太的示下。”
“我记得他家好像和刘守备家在议亲对不对?”
唐妈妈笑道:“是,刘守备最近升了千总,听说被调到了南方平叛什么乱事,不日就要启程。这一去不知道要多久,他家的老太太就想让刘守备喝了孩子的喜酒再走,所以两家便把婚期提前了。”
虽然赵家与沈家不过寻常交情,可是赵家与林家却是姻亲,如今赵家那边嫁女儿,自家怎么说也要派人过去道贺。
沈老太太想了半日道:“既然这样,正日子那天,就叫二郎媳妇过去一趟。贺礼也比着原来的再加三成。”然后又吩咐丫鬟到远香堂走一趟,把这事告诉给二奶奶。
小丫鬟到远香堂传话的时候,林溪正在小厨房煲药膳。
这药膳是她在唐大夫所说的症状基础上结合自己所学的中药知识配好的一道补心肺和脾胃的方子。
从挑选食材到熬煮,林溪都是亲力亲为,一方面是她不放心其他人,另一方面则是凡是经她的手熬煮的东西不管是味道还是效果都特别好。
药膳还没熬好,传话的小丫鬟就来了。
林溪听说赵家要嫁女儿的消息,不知为何,第一个想起的就是赵四姑娘赵瑜。
听到沈老太太要她在正日子那天走一趟,林溪心里觉得赵瑜未必愿意见到她,不过还是应了下来。
药膳熬好后,林溪的心情也慢慢平复了下来。
她把汤端到沈默跟前时,对方刚好看完了桐城派的一本诗集,闻见香味便道:“这是什么?”
林溪道:“这是莲藕猪心汤。我看你午饭吃的少,应该是吃腻了清粥,所以就做了这道汤。你尝尝味道好不好喝?”
她说着话就给沈默盛了一碗汤。
这道药膳熬了一个时辰,林溪盛汤之前特地去掉了里面的药材,所以碗里只有熬得软糯的莲藕和几片猪心。
沈默每次病后会连着好几天没有胃口,除掉小时候沈二太太会给他做些枣泥酥哄他,还从来没有人特地给他熬过什么汤品。
因此沈默即便没有胃口,但还是拿起汤匙舀了一口汤。
入口就觉这汤比大厨房熬得莲藕排骨汤要清淡很多,而且似乎还有一股药味,不过这汤里不知放了什么,药味淡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而且回味还有一种淡淡的甘甜。
沈默不禁拿起汤匙,又喝了一口。
最后沈默一连喝了两碗汤,还吃掉了两块莲藕。
林溪看他吃得香,方才放下心,原本她还怕沈默会嫌这汤有药味,如今看来只要少放些药材,沈默还是能够接受她熬得药膳的。
第38章
也许是林溪熬得药膳起了作用, 也许是沈默这几天经常和她待在一起,总之沈默的病好得很快,两天以后便觉没什么大碍了,原来发烧过后的头晕症状也已消失。
病好后, 沈默便带林溪去了书房。
短短几日没有来书房, 沈默一进去就有焕然一新之感。
原来的窗纱和软帘都换成了簇新的烟青色的素纱和玉色无纹纱绫的软帘。
房间顿时就多了几分素雅。
此外桌上和角落又多了几盆盆景, 入眼只觉一片绿意,好像空气都多了几分清新。
沈默深深吸了口气, 便唤捧砚去取练字的麻纸和字帖。
麻纸拿来以后,林溪才发现这麻纸和她平时练字的宣纸一点也不一样,不仅不平滑, 质地还很坚韧,摸上去也比其他纸厚。
林溪练字的时候就知道沈默为什么要她用麻纸练字了,因为麻纸表面很粗糙,质地又坚韧,所以练字的时候需要格外用力。
她在这里只写了一张纸,手腕就觉得有些酸痛。
她甩甩手, 活动了一下手腕, 才开始写下一张。
这几天她一直待在房里,沈默看书她就练字, 虽然字写得仍是很丑,可是整本《金刚经》却已经背诵了下来。
两张纸写完, 《金刚经》的内容已经被她默写了三分之一。
看看时间, 不过才过去半个多时辰, 看来三十遍《金刚经》也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多。
林溪正要拿走写好的第二张纸,就见沈默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指着其中一个字道:“这个字写得不错,已经得了字帖的精髓。”
林溪闻言就有些汗颜,那个字不是别字,正是她上一世练字时写得最多的“三”字。
除掉那个“三”字,沈默又点了几个林溪写得比较好的三千大千世界的千字和大字。
沈默点完便见林溪揉了揉手腕,就道:“你刚开始练字,先别着急,今天上午写完这两张字就够了。”
林溪也知道循序渐进的道理,便依言收了纸笔,又问沈默,“你要不要也休息一会儿。”
沈默读书读得累了,习惯作一两张画放松一下。因此等林溪这话落下他就点点头,然后吩咐一旁的捧砚磨墨。
林溪难得有机会看到沈默作画,便让捧砚下去,亲自给沈默磨墨。
沈默想起她之前拿走的那两幅画,觉得她大抵是喜欢自己的画作的,便问了一句,“你想看我画什么?”
林溪不假思索道:“牡丹,越大越好,越艳越好。”
沈默拿笔的动作就顿了一顿,“你喜欢牡丹?”
这个时代的人多追捧梅兰竹菊,以彰显自己的风雅,只有极少数人才喜欢这代表富贵的牡丹。
在沈默看过来的目光中,林溪点头道:“喜欢。”她喜欢牡丹,无关风雅和富贵,就是觉得牡丹的花开的够大,够艳,很合自己的眼缘。
沈默深深看了她一眼,方才收回目光,开始构图准备作画。
林溪就见他先拿笔在纸上划了轻微的几道,决定了大概的构图后,方才开始落笔。
在他作画的时候,林溪不敢出声打扰,只在一旁观看。
因为沈默画得最多的便是墨兰,因此桌上常备的只有朱膘、石青、石黄、蛤粉等少数几样颜料。
林溪便见沈默用这几样颜料,先后画了三朵牡丹,一朵为橘红色,一朵为姚黄,一朵为粉色。
三朵牡丹都如斗大,花瓣鲜艳亮丽,叶片碧翠欲滴,栩栩如生的同时又透着一股浓艳张扬的感觉。
林溪目不转睛的看了许久,然后指着那朵姚黄道:“这朵是不是这三朵中画得最好的?”
她因看画,站的本来就离沈默比较近,伸出手指时正好微微朝他侧过了身来,头上戴的那支翡翠玉步摇便轻轻晃了一下。
夏天的日光照在她穿的那一件水绿色绣缠枝蔷薇的夏衫上,衬得她的肤色莹白若玉,空气中也隐隐飘着一股她常用的茉莉清香。
沈默不由得就想到两句旧诗:缥缈见梨花淡妆,依稀闻兰麝余香。
林溪久久没等到他的回答,便把目光从画上移开,正好对上了他那双望着自己的眼睛。
望见林溪疑惑的眼神,沈默马上就回过了神,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不等林溪再开口他就道,“你还喜欢我画什么,我再给你画两张。”
林溪马上就被转移了注意力,欢喜道:“我还要一幅荷花图,一朵是粉色,一朵是红色,荷叶不要墨色的,要那种深碧色。”
她曾经在书画城看见过一幅名家画的荷花图,喜欢的不行,可是价格却让她望而却步。
如今有了机会,便把那幅荷花图的细节都回忆了出来。
沈默就照着她所说的,画了一幅工笔荷花图,画上的荷花一朵粉色,一朵红色,荷叶深碧,瞧来与真花也不差什么。
林溪开心得不行,“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沈默见她开心得像个孩子,嘴角也浮起了一抹笑容。
林溪看完荷花图,又要他画了一幅玉兰花图。
玉兰花画完,时间已近中午。
林溪小心的把三幅画放好,准备等画晾干找人装裱起来,将来挂在睡觉的东次间。
午饭后,林溪仍跟着沈默来书房练字。
练完两张字后,林溪的手腕又有了隐隐酸痛的感觉,等沈默从西次间出来看她练字时,林溪便问他,“有没有什么锻炼手腕力道的方法?”
沈默道:“有,篆刻就能锻炼手腕力道。”
林溪之前听沈梓馨提过沈默学过篆刻,正好她也想学,当下就让沈默教她。一来是可以锻炼手腕的力道,二来可以间接让沈默多休息一会儿。他毕竟病刚好,还是不要太费心神的好。
捧砚拿来篆刻的工具以后,沈默给林溪找的练习材料既不是印章也不是什么玉石料,反而是拇指粗细的小蜡烛。
沈默左手执蜡烛,右手执刀具,只见蜡屑随着沈默的动作不断落下,没一会儿那小蜡烛就被雕刻成了小葫芦的形状。
沈默把那只小葫芦放在她面前做参考,又教给她基本的刀法。
于是一整个下午的时间,林溪就与那堆小蜡烛较上了劲,等最后一只小蜡烛用完,她雕的小葫芦终于似模似样了。
她揉揉发酸的手腕,看看时间已经接近申时正,就先一步回了远香堂,开始给沈默熬药膳。
晚间沈默回来,那道山药排骨汤也已经熬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