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狐绥
白璃不争气地咽了下口水,才说:“我怀疑,您可能还是我师娘。”
越渺:“?”
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越渺手指点在她额心,没好气道:“老娘还想过找个小年轻当道侣,小丫头别瞎说。”
圆溜溜的猫眼,尖尖的下巴,漆黑如墨的长发之下显得冷俏的脸颊。
花灯上的灵光朦朦胧胧打在她眉骨之间,若是没有冷着脸,再稍微笑一下,赫然就是风玺珍藏的那枚留影石里,一模一样的女子剪影。
白璃哀叹风玺出师未捷,从空间里翻拣那一支羽毛信物,边找边问:“您记得一只大鹏鸟么?”
越渺刚刚捡了颗手红果在手掌中颠来颠去。
忽地不动了。
白璃比划了一下,“用这么宽一柄重剑,比我还高一个脑袋,还老是冷着脸。整只鹏的气质,啊,就跟极北的冰原差不多。”
越渺手中果子落了地,却冷笑:“你莫来诓我。”
“早千年就殁了的人,连一片神魂都找不回来,怎么……”怎么可能收了一个才一百来岁的小崽子当徒弟。
白璃耸了耸肩,眼底笑意清浅:“找不到神魂怎么就一定是身死魂消,师父就没想过,指不定人还活得好好的。”
清风崖上的月光温柔,凉凉的,像风玺掌中的风。
或许从前大鹏鸟也曾想要在展羽节这一天,将这一支尾羽送到大猫手中。
白璃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故事。
但——
有情人眼睛里的光是骗不了人的。
她将那一支灰白羽毛,化作一尾鲲鹏面具,凑前去轻轻叩在越渺脸上。
手搭在她肩头,白璃笑着试探:“这样吧,不如我唤风将军一声师娘?或者我轮流叫,您一三五,风将军二四六?”
越渺手指点在面具上,九条尾巴纠缠在身后,连毛绒绒的耳朵都藏不住。
她什么也没说,就那样魂不守舍地走了。
白璃坐在原地,瞧着那个永远骄傲的大猫,连下山这几路都走得跌跌撞撞。风里遥遥传来压抑着的,极轻极淡的哽咽。
肩头无形的担子,一下子变得更沉了。
她抱着膝盖坐起来,举杯饮尽一盅烈酒,声音轻得仿佛呢喃:“放心,我会把他们完完整整地带回来。”
*
慕墟指尖一点将那南冥海叛徒的神魂彻底搅散了,崖边浪潮翻涌,他眉目间戾气犹存。待撕开空间回到天衍山时,那株老梧桐身边,已经没有她的气息了。
一路找到清风崖。
那只小凤凰撑着下巴,似乎在看星星。
左右无人,连虫鸣都悄然无声。
半面白狐狸面具遮去她小半张脸,瞧上去竟也像只迷路的小狐狸。
慕墟足尖一掠,蹲下来瞧她。
白璃眨眨眼,没有半点犹豫,一下子伸手抱住这只等了一晚上的龙。下巴埋在他颈窝边,静静地靠着。
鼻间萦绕的呼吸带着一股桃子味儿,很甜很甜。
但他竟奇怪地不讨厌。
慕墟弯眉一乐,捏了捏她的后颈肉,半哄半迫叫人抬起头来:“喝了什么?”
“果子酒。”白璃抬眼,半面白狐狸面具将落未落。她挽髻的那支墨玉簪却不甚掉在地上,及腰的银发一下子披散开来。
慕墟手搭在她腰间,嗅到了一点独属于这只小凤凰的淡香,有点像她常常把玩的凤尾花。
他拧眉:“他们让幼崽喝酒了?”
“我自己喝的。”
白璃掐着小指,比划出几不可见的那么一小节:“一点点,只有这么一点点酒。”
慕墟手背在她颊边探了探,温温的,不烫。
手指下移,在微微泛红的眼尾边流连。
白狐狸面具仅仅遮去一只眼,外头没兜住的另一只狭长凤眼微红。在灵酒催发下,竟多了种若隐若现的妩媚。
琼鼻下红唇润泽,吻上去或许还会是甜桃味的。
慕墟喉头滚了滚,再一次警告自己。
她没有成年,还只是一只小小的幼崽。
他沉默着不说话。
白璃却一惯会顺杆上爬的,理不直气也壮。
她偏了一下脑袋,蹭开颊边他无意摩挲的手指,恶人先告状:“你好严格哦。”
“听话一点。”
慕墟几不可查叹了下,声音格外哑。
“那不行。”
白璃弯了眉,嬉笑着凑在他耳边说,“这不符合我们雀儿洒脱不羁的性格。”
慕墟按了按眉心,抱着浑然不知到处点火,自觉无辜极了的小白凤坐在灵犀树下长几上。
银瓣金蕊的灵犀花从枝头飘落,遥遥一朵跋涉而来,正正落在她鬓边。
更衬得人比花娇。
慕墟抬手将那一朵小花扶了扶,正要从空间里拿调解酒汤的材料。
目光一下子却触及案几边,垒成小堆的各色翼族羽毛,在那里头还有几小撮犬科兽人的长毛,他甚至瞧见了人修培育的灵花。
如果说百鸟朝凤还算是天性,那么犬科兽人甚至人修的觊觎,便已算得上挑衅。
有很多人在觊觎龙的宝贝。
慕墟抬手一挥,在这清风崖边撑起一道强横的、带着警告意味的隐匿结界。
他身上的气息变得格外危险,挟着一点急怒。
连思维迟钝的白璃都感受到了。
白璃脑袋迷蒙似一团浆糊,但又莫名觉得此情此景分外眼熟。她心头竟又生出那种背着妻子在外头乱搞,还被抓了个现行的错觉。
慕墟指腹抵在她眼下,摩挲了好一阵,目光逐渐变得幽深。
上一回他干了什么来着?
哦,兜头浇了她一捧冷水。
白璃按住他的手,心头浮起记仇的小本本,双眉轻皱:“别闹啦。”
但那落在颊边的呼吸,也一下子变得危险起来。
——带着滚烫灼人的温度。
慕墟下巴微抬,指着那一堆五颜六色的羽毛,眯了眼:“这些是什么,嗯?”
第五十二章
白璃顺着他的目光, 去着案几上那一堆“罪证”。
这些羽毛的主人她通通拒绝过, 想当时亦算得干净利落,将那一批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唬得落荒而逃。
不想, 落荒而逃的小崽子们哭也哭了, 跑也跑了。
却单单给她留了这么大一个窟窿。
慕墟看上去不大高兴。
白璃也不怎么高兴。
想她吹了一晚上冷风,就等来了一只不解风情的憨憨龙。原本就不多的理智思维, 统统化作了明月照沟渠的恼。她眼尾一压,只想站起来跟他说清楚这大写的冤枉二字。
殊不知, 此时此刻一点点逃离的动作, 都在挑战这只龙的神经。
“你要解释什么?”
慕墟就站在那里,看上去很平静,语气有一点淡漠的凉。仿佛不是真正想听解释,而是在说“倒要看看你会拿什么鬼话来哄我”。
白璃手扶在长几边, 摇摇晃晃站直了。
朦朦胧胧的光影中, 她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口理论却不偏不倚对上他晦暗不明的眼瞳。
四目相对。
他的目光逐渐变得幽深。
仿佛猛兽绕着猎物晃悠, 是在思考用什么方式下口更好。
白璃一颗心砰砰直跳, 那被灵酒泡软的神经陡然敏感起来。
这个情况很不对。
她下意识想拉开一点距离, 让自己缓一缓, 先去捋一捋这前因后果。
下一刻——
长长的龙尾卷着她的腰, 半点不费力气将人捞了回来。
白璃头一回懊悔饮酒,眉头微蹙:“你等等,让我……”让我想想清楚再说。
“等?”慕墟冷嗤了一声,自瞧见那些羽毛起一点点累积的不快, 在这一刻达到顶峰。
他的唇带着一点薄怒,急急压来。
似乎要用这种方式,亲自告诉她那些无处宣泄的占有欲。又仿佛忍耐到极致的猛兽,迫不及待想要这这片土地上宣誓主权。
白璃只觉她颇像一尾脱水的鱼,被人捉在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