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樱笋时
颜苏苏好奇地睁大了眼睛，黑暗中，她的视力渐渐习惯，然后眼前帘幕缓缓拉开，她忽然就看清了前方……那是放映厅的观众席。
她的前方，上面放映着虚幻的《真相》画面，下面是真实的影厅，屏幕光线变化，映出一张张明明灭灭的面孔；
《真相》里，越野出场卷起风尘，影厅里，观众们一边喝水吃着东西和旁边的人耳语几句；
《真相》里，保安端出的猪脚和死人手并排而放，影厅里，虚实光影映照下，一双双眼睛流露出隐约的震骇、恐惧与期盼；
《真相》里，颜真刷然亮出解剖刀，雪白锋利的刀刃划过，将猪手漂亮的骨肉分离时；影厅里，那一张张面孔上流露出情不自禁的惊叹……
这一刻，看过无数次的剧情从来没有像这样吸引着颜苏苏，只是这一刻，她不是沉迷于《真相》本身，她沉迷于《真相》面前，光影变幻之下，那一张张真实的喜怒哀乐——
每一次揭露出真相的一部分谜底，那一双双眼睛中的震撼；
每一次剧情的反转，那一张张紧张绷起的面孔；
每一次更深入人物的内心，每一张脸上，流露出来的惋惜、惊叹、沉迷……
《真相》的最后，当猪手的老婆死在血泊之中，最后露出的标记……真凶竟然还另有其人的时候，颜苏苏的视线情不自禁仔细逡巡在每一张脸上，在他们的脸上寻找释然、满足、意犹未尽，颜苏苏从来没有这样深刻地意识到，原来她在摄像机前的每一次回眸、每一次眨眼，都这样深深地影响了这么多人。
这是颜苏苏此生经历过的最高级别的阅片。
霍琅的轻笑在她耳边响起：“这就是那一半答案。”
第62章
答案？
颜苏苏回过神来，才恍惚想起自己的提问, 明明老板讲究投资回报率, 为什么会选择这个费时费力回报率并不算那么高的文娱行业……
颜苏苏转头去看放映厅里渐渐散去的观众，他们一边离去一边还在讨论着刚刚的剧情, 仿佛犹自沉浸在那个世界中。
这一半的答案……实在太有说服力了。
颜苏苏向来理性的大脑里, 第一次发现自己很难用语言去形象刚刚的震撼, 一个好的故事, 到底对所有观众来说意味着什么，如果要用理性去看, 他们的人生还是那样, 也许不会发生什么大的变化, 可是看过他们的喜怒哀乐之后, 颜苏苏清晰地知道, 他们有什么已经不同, 甚至颜苏苏自己, 也为刚刚看到的观众反应而深深打动。
就好像，进娱乐圈, 演戏拍片，除了赚钱攒科研经费之外，还多了一些什么, 一些不允许她轻易慢待这些工作的理由。
霍琅合上帘幕, 打开灯，看到颜苏苏面颊带粉、眼神发亮，他伸手在墙壁上摸索了一下, 竟然打开了一个柜子，摸出一瓶酒和两个杯子：“要喝一点吗？”
颜苏苏的第一反应是酒精对大脑有伤害，但是，兴奋的大脑让她向来理性决策的逻辑动摇了一丢丢，她居然可耻地犹豫了。
霍琅失笑，他伸手在柜子更深一点的地方摸索，竟然摸出两个饮料盒子，上面还印着可爱的卡通图案，居然是小孩子喝的某个老牌子牛奶，就是霍琅自己看到，也露出一些意外。
他递过一个给颜苏苏。
牛奶！富含酪蛋白、乳脂肪和多种矿物元素！完全不会有决策冲突！
颜苏苏开心地插了吸管喝起来。
霍琅却突然想到了什么，说了句“等等”。
颜苏苏一怔，警惕地抱着牛奶：“老板你不会还没给钱吧！”
霍琅翻着牛奶盒子的动作一顿，他怀疑自己现在在颜苏苏心里是个什么形象：“……日期挺新鲜。”
颜苏苏放心地吸溜起来，然后她发现，霍琅拿出的那瓶红酒居然是开过的，里面的酒只剩下三分之一，看起来，不像是老板打开的……
颜苏苏询问：“老板，这是什么地方？”
颜苏苏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房间，居然能看到观众的反应，这里的布置温馨低调，并不像那种对外经营的场所。
这里似乎让霍琅难得放松，他看着那盒日期挺新鲜的牛奶，居然迟疑了一会儿，也和颜苏苏一样，插了吸管喝起牛奶来，然后他皱了皱眉，觉得自己小时候的口味……真的是太奇怪了，这么甜的牛奶，怎么会喜欢。
霍琅放弃了牛奶，打开了红酒倒了一杯，啜了一口才渐渐恢复了表情：“国内电影行业刚刚起步的时候，并不像现在这样，互联网这么发达，能第一时间收到观众的反馈，这个观察室，就是用来细致地观察整个影片过程中，观众的反应。”
这个习惯，甚至在星寰内部，一直保留了下来。不过，很多影院可能不会建专门的观察室，星寰的高层会选择低调地坐在观众席，和观众一起看完一部影片的首映，就为了第一时间知道观众的反馈。
“观众……就是一半的答案？”颜苏苏不禁问道。
霍琅端着酒杯靠在沙发上，笑了：“对，观众就是。如果说赚钱，这个世界上可以赚钱的选择太多了，但是，钱，却并不是这个行业最重要的。”
颜苏苏：……
老板这么抠门，居然说钱不是最重要的？！
霍琅看颜苏苏一脸的不相信，不由好笑：“那我问你，现在花钱，你能买到刚刚你看到的那些吗？”
那些光影之下的喜怒哀乐，栩栩如生就在眼前，那些真实的情绪，多少钱也买不到。
可是，这些东西比钱还要重要吗？
颜苏苏困惑了。
霍琅：“这个世界上，总是有些东西超越世俗的价值，是你内心真正渴望的，比如刚刚你看到的，无形的影响力。”
现在的颜苏苏，或许只能隐约感觉到一些，她不知道，一个好的故事到底意味着什么，可能很多人，在疲惫的生活中、在麻木的庸常里，能有这样一个去处，让灵魂得到短暂的抽离与安憩；可能是蒙昧混沌的人生中，以最轻盈的姿态宛然出现一束微光，照亮全新的方向。
霍琅仿佛回忆起了什么：“……有些传世名作，振聋发聩，可能从此改变一代人的想法，甚至改变一个时代；有些作品，或许不讲求高深的思想，却构筑了许多人共同的记忆，成为时代的印迹……好的故事，就是能超越个人影响力的极限、甚至超越时空。”
颜苏苏的眼眸闪闪发亮：“哇！”
老板的梦想，原来也很伟大呀。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仿佛有些理解了每一个愿意从事某个行业的人，心里拥有的那种热忱的来源。如果没有这样的热忱，是不可能燃出那样的光芒的。
霍琅却笑道：“这不是我说的。”
颜苏苏捏着牛奶盒子，偏头想了想，认真道：“那说这句话的人，一定很热爱这个行业。”
霍琅却在沉默了一会儿，饮下杯中最后一点余酒：“热爱，都是有代价的。”
颜苏苏奇怪地问他：“可是老板，你为了这个回国，你也应该很热爱才对啊！”
霍琅放下酒杯，笑得令颜苏苏有些难解：“嗯，只是我还不知道代价是什么。”
颜苏苏不由又有点迷茫，唉，观摩对象好复杂，每次她觉得观摩日记上多了很多内容，又会多出更多的问题。
霍琅看着颜苏苏的迷茫，不由失笑，一心一意只为科研犯过愁的颜苏苏……希望她以后永远像今天这样。
“走吧，很晚了，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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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颜苏苏就赶到了公司，她像个实验做到半夜，数据只处理了一半的家伙，火急火燎地发现，昨天被老板的半个答案套路了！另一半答案居然没问呢？！
然而，颜苏苏就发现，她好像……没什么机会去追问了。
整个办公室，非常忙，孙晓博、娄禹几个人居然都在，大家一副非常忙碌的模样。
霍琅精神看起来还好，但他其实是凌晨收到的消息，已经在公司忙碌一段时间了。
看到颜苏苏，他朝旁边一个不认识的人道：“她来了，你们需要拍摄没有问题，但所有物料必须经过我们审核。”
对方连忙答应下来。
颜苏苏一脸懵圈，霍琅只匆匆交待：“这是摄影师，你配合他们拍点新的海报。”
衣服都还是《真相》拍摄时的那套，还好剧组够穷，所有东西都妥当收拾了保存好的，不然时间这么仓促，上哪里去找一套这样的衣物，摄影师松了好大一口气，连忙招呼化妆师给颜苏苏上妆，又要把拍摄场地搭起来，好一通忙乱。
颜苏苏才从他们断断续续的讲述里面知道了事情经过，这群人原来都是可鸭的专业团队，紧急过来拍一批物料的。
昨天半夜，不出所料，可鸭和喵风好一场大战，喵风祭出同类产品的大旗，可鸭怎么可能甘于示弱，在旗下多个产品做了《真相》上线的预热宣传，并且内涵地在宣传海报上写明了“这才是真正的《真相》！”
按照前期约定，院线播放和互联网线上放映是要有间隔，而且为了保护院线放映，这个间隔的时间还不能短，但可鸭不惜重金在中间买下了线上播映权，怎么可能坐视喵风收割自己的流量，鉴于这种形势，昨天半夜，可鸭就紧急找了霍琅协商，甚至通过星寰找到星影，通过多渠道的影响力，终于在凌晨搞定，将这个间隔日期压缩到了12小时，也就是今天正午12点就会上映。
宣传时限这么急、密度还这么大，作为制作方，一粒尘埃要紧急配合准备很多东西，包括特别为可鸭平台定制剪辑的宣传视频等，当然，这都是有额外费用的，所以，整个公司大家都很忙碌。
而网上，可鸭的通稿买得飞起，《真相》即将登录可鸭的消息铺天盖地，毕竟，《真相》这段时间的流量和热度不是盖的。
两边撕叉大战当中，投放的物料，特别是颜苏苏这个女主角的识别度、号召力不容忽视，可鸭的团队天没亮就过来守着了，奈何霍琅却很淡定，说颜苏苏早上肯定会过来，让他们不用着急，时间来得及。
说实话，如果颜苏苏再不来，可鸭的人上门去堵颜苏苏的心都有了。
好在颜苏苏那张脸给化妆师和摄影、摄像都节约了很多时间，随便怎么拍都好看，简直让这组肩负重要使命的专业团队在内心感激泪奔，要说的话，也就是几句台词，颜苏苏记性好，紧急间没什么准备，她也能准确说出来，临场再插入几句对可鸭视频的祝福就好。
霍琅当场审核很快，几个物料上传，果然两边撕叉大战划了句号，谁是真的《真相》，颜苏苏那张脸为证呀！
可鸭几乎全面胜利。
但是，接下来的局势，可鸭自己也没有料到。
第63章
说实话，可鸭对于喵风的狙击不可能完全没有准备, 两边打了多少年了, 从两边母公司最野蛮成长的年代开始，虽然两家上市集团崛起的领域和行事风格都并不相同, 早年并没有多少交集, 但互联网就这么些赛道, 大家都看得到, 崛起之后就都是拼碰拼的猛仗，抢夺用户、抢夺市场的战争没有一天停下过, 曾经有国内的行业研究计算过互联网行业前三家巨头重叠竞争的市场份额, 数以万亿计, 这样庞大的利益之争……足以流血漂杵。
数以万亿, 那是整个大蓝图, 当这个大蓝图落到各个细分的赛道, 或者说各个细分的行业, 就是巨头们麾下的子公司啸据山头的一场场硬仗，钟雨信在总部也是老兵了, 他是知道集团的大蓝图，奉命出征大文娱，这和集团的社交基因天然耦合, 绝对不容有失；
而梁丘翼也是如此, 站在整个互联网行业发展的高度，它最先攻占的是新闻传媒行业，解决了文字传播本身的信息不对称, 然后是电商，解决了交易信息的不对称，发展到了现在，所有的巨头都看得到，最后三座剩下的山头：医疗、教育、大文娱。
其中，医疗、教育各自有极高的壁垒，可以说是关系民生根本，即使互联网巨头也不能轻易动摇，战略都以十年磨一剑来计，只有大文娱，是必须在五年之内拿下的山头。
咆哮的巨兽们虎视眈眈，早已将它视为囊中之物。
在这样的情形下，对于《真相》的线上播映，从喵风对价格有异议的时候开始，可鸭就已经开始警惕，钟雨信和梁丘翼对彼此的履历都十分熟悉，可以说，梁丘翼屁股一抬，钟雨信就知道他要捣乱，而随着梁丘翼一次次反复报价，钟雨信觉察了他拖延时间的意图。
对于四方合作来说，可以说《真相》的制作方一粒尘埃在当中姿态最超脱，梁丘翼求合作无果，钟雨信直到最后也看不清霍琅的底牌；竹子视频的姿态最低，原因很简单，关裕恒背后资方有问题，这个消息恐怕吴坊都不知道，却瞒不过梁丘翼和钟雨信。
所以梁丘翼才敢在四方合同谈定了、要走流程的最后关头直接毁约、反复横跳，就是吃定了关裕恒必须用《真相》的线上播映权套现续命；
而钟雨信觉察到了梁丘翼拖延时间的意图，获悉了竹子视频的困境，对于可鸭来说，竹子视频当然也是对手，但相比于喵风，竹子视频无疑是只软弱可爱的小白兔，于是可鸭趁机抛出了一个略微靠谱、却远低于之前四方协议的价格一举拿下了《真相》的线上播映权，同时指定排挤出了喵风，直接断了喵风潜在的觊觎，钟雨信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快狠准，就是梁丘翼也有些措手不及。
梁丘翼既然决定狙击可鸭，当然不会打没有把握的仗，他从观察到《真相》给竹子视频带来的话题和流量的时候开始，就已经砸钱去买悬疑本，别管好的坏的，先拍个几十部再说，悬疑片只要别像《追疑》那么个阵容，本身成本都不高，时间紧，喵风可以说把圈内搞悬疑的中小制作者都一网打尽了，特别是很多原本上不了院线、没钱的小制作者。
除了这些中小制作者，还有一些原本在拍摄中的悬疑片，喵风也积极跟进，催促剪辑并且购买了独家线上播映权，喵风打钱痛快，让签保密协议自然全部签了；其中，也有几个本来就要上院线的拒绝了喵风的提议，毕竟，再怎么着，线上时间不能和院线冲突，线上播映权和院线二选一的时候，喵风给的钱再怎么也很难和院线相比，再者说，《真相》的票房在那儿，已经要下线，《追疑》也快要下线，大家都看好这个空档，相信悬疑题材一定能接着火一把。
这些消息最多也只是小圈子里传一传，没能透出来，确实是让钟雨信完全没想到。
随后，喵风抢在可鸭正式开始上线宣传《真相》之前，利用夜晚黄金时段的流量猛然砸了一波宣传，喵风视频“悬疑大播映”计划，口号响亮、声势浩大，才有了孙晓博看到喵风视频上那一屏幕的各式悬疑，不少就是直接对标《真相》而来。
最让可鸭觉得恶心的是，喵风居然特么连话题都复制粘贴了《真相》，叙事上的重重反转、剧情紧张激烈、经费紧张的小趣事……
钟雨信一看这架势，几乎是连夜去找的霍琅商量能否提前上线播映，否则，话题被这么炒上十来天，别的不说，喵风上面那些悬疑全特么还免费的，流量都让喵风收割了，可鸭跟在后面吃灰吗？
院线和互联网播映的时间间隔，这是星影和一粒尘埃的约定，涉及到星寰，对于钟雨信反而不是事，连夜去找的星寰，才知道秦宏恺现在并不分管互联网这一口的对接了，在严峥那儿，商量起来更方便，严峥原本就管着星影！
如此这般到了凌晨，可鸭和喵风在网上已经撕得血雨腥风，《真相》自从上了院线，和《追疑》一起，热度还没完全下去，现在说着互联网上要开播，无数网友已经一头扎进喵风视频的悬疑大播映里，发现和竹子视频上的《真相》预告片不一样的时候，悬疑片的钩子都已经吃了下去，只能硬着头皮看了下来。
也有不少看过预告片的冲到竹子视频的《真相》讨论版上去询问，被真正到院线看过《真相》的人科普了一脸：“那是假冒伪劣的！《真相》才不是那样的！”“呸呸呸，《真相》才不是那种粗制滥造的片子！”“那个反转太生硬了，《真相》里面可是所有线索都摆在你眼前的……”“你们可以自己去看预告片啊，真的太不一样了！”“垃圾假冒伪劣，毁我真爱！”
这种解释真是费劲，直到有人说了一句：“卧槽，大哥你眼神有没有问题！女主角都长得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