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远芳古道
“这事你知道就行了，别说出去，咱也别给姚老惹麻烦，也别被人知道。”
林惠玉说：“我当然知道这事的严重性，耀平哥和一行哥他们身为书记村长，暗地里不管怎样帮助老姚，但是明面上那都是严肃对待的。”
苏芝并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已经动了要教她医术的心思，更不知道他们甚至想要帮她选一个名师。她在自己的房间里，并没有马上睡下。点了松脂，在看黄帝内经。
这本书是她从废品收购站偷偷买来的，当时看到这本书的时候，如获至宝，但又害怕被人发现，所以她买的时候，只说自己是拿回去生火。好在她年纪小，人家废品站的老头并没有生疑，毕竟这么小的孩子，谁能想到她会撒谎，更不会想到她这是买回去自己看的。
但是她还是很小心，白天不敢看，只敢晚上看书。白天就把书用油纸包了，藏进罐子里，然后在房间的床地下挖个洞，藏进去，等到晚上的时候再取出来。
蜡烛费钱，她用的是从山里挖来的松脂，即不费钱，又能当灯油。太奶奶好几次看到她在看书，进屋催她睡觉，让她大晚上的不要看书，别伤了眼睛。她嘴上答应得好好的，一转眼又看了起来。
这样的日子过了好几天，终于有一天，被苏耀宗发现了。他看到女儿正在看黄帝内经，吃惊的程度，不亚于第一次听到她说要学医的时候。
苏耀宗翻看着她那本黄帝内经，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苏芝紧张地看了眼苏耀宗，又迅速地低下头去，在心里思索着该怎么跟爸爸说这件事情。
正在翻看着黄帝内经的苏耀宗，内心就跟波涛汹涌似地，无法平静下来。
苏耀宗没有想到，自己的女儿竟然真的喜欢学医，并不是嘴上说说，也不是一时的兴趣。更没有想到，她竟然有本事搞来黄帝内经，连他都没有本事搞到的书本，她竟然搞到了手。
“你真的喜欢学医？不是一时的兴趣？”苏耀宗终于停下了翻书的动作，抬眼望她。
☆、52
第52章 姚老的心思
苏芝本来紧张的心，在苏耀宗问出这句话的时候, 反而平静了下来。她抬头定定地望向他, 深吸了一口气, 回答他：“阿爸，我早在三岁那年就很肯定的告诉你, 我想学医，将来我要当医生，救死扶伤，这个愿望我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苏耀宗沉默了，好久都没有回答她。
“你真的已经确定了, 将来要从医？”苏耀宗严肃地问她。
苏芝很肯定地告诉他：“阿爸, 我很肯定以后会从医，我喜欢医生这个职业。”
“真的？”苏耀宗又问了一声。
苏芝坚定地说：“阿爸, 真的，我可以向你保证。”
苏耀宗沉吟, “好，既然你那么想学，我就教你。但我只能教你一些基础的东西, 真正深层次的东西，我教不了, 阿爸能力有限。”苏芝连连点头，就听他又说，“四年前我让你学草药，你学得怎么样了？”
苏芝把那些本草纲木拿了出来, 这是一本图文并茂的书，已经被翻得很旧，她每天都会翻上一遍，已经把整本本草纲目都背了下来，倒背如流。她说：“阿爸，您可以考考我。”
苏耀宗将书拿了过来，他原本并不识字，也是自学才把整本的本草纲目背了下来，又自己行针找穴位，这才有了现在这一身的医术。他翻着书里的知识，指着其中开始仔细地考起了她。果然如她所说，对答如流，几乎没有什么能难倒她，不管他是从后面开始问，还是从中间问，或是从前面问，她都能回答出来，甚至连在第几页都回答得一清二楚。他又考她草药的药性还有习性，能够跟什么配药，她都有自己的理解，甚至还能凑出普通简单的药方子出来。
这个时候，他才真正的重视起来。他一向都知道自己的女儿很聪明，但是没有想到，竟然是这样的聪明。当初她说要学医，他把一整本的本草纲目扔给她，没有想过她会学得那么快。毕竟她还小，还不认识字，他本来的设想是，她能利用十年时间，边学习认字，边把这本厚厚的本草纲目都记下来，就已经是天才了。没想到她只利用四年工夫，从不识字到整本都倒背如流，不但记熟了还理解了，这是怎样的一个天才？
他的女儿才七岁啊，在别人刚刚开始学认字，她竟然已经能把医书给背了下来。医书有多么的枯燥乏味，他是经历过的，自然知道其中的艰辛。
正是因为这一点，他才开始细细思考起了女儿学医这件事情，看来她是真的想学，而不是一时的兴趣使然啊。
“好，阿爸答应你，从明天开始就教你行针。但是阿爸知道的终究只是基础，你想要以后成为大医生，阿爸当不了你的师傅。阿爸明天带你去见一个人，他才是真正能当你师傅的人。”他想到了姚老。
姚老被人陷害，被下放到农村改造，是个有大本事的。他曾经请教过他老人家，老人家解答过他的一些疑问。当时他想喊老人师父，却被他拒绝了，老人说：“耀宗啊，你我是莫逆之交，当师徒就算了，你我没有师徒的缘分。”其他的，姚老并没有说，但是苏耀宗知道，他并没有达到老人心目中的期望。
老人身为国医，肯定是有脾气，对收徒这样重要的事情，怎么可能那么草率。他虽然自学了中医，但是他自己也知道，他并没有多大的天赋。自学了那么多年，他也只是学了点基础，一点皮毛而已。中医博大精深，他所学的远远不够。
他做不了姚老的徒弟，但他不想放弃，想带女儿过去看看，看老人家能不能收芝芝为徒。哪怕他不收她为徒，哪怕教授一些皮毛给芝芝，都够芝芝受用一辈子了。
“阿爸，你说的是不是牛棚那个挑大粪的老爷爷？”
“你认识？”苏耀宗惊讶。
“认识，我曾经在采药的时候见过他，他还教过我药的配比呢。”
“姚老对你印象怎样？”
苏芝想了想：“当时他似乎很高兴，还一个劲问我是谁家的孩子，还说要教我。还让我去找他，后来出了学校的事情，我就没有去他那边。”
苏耀宗搓着手：“姚老是个有大学问的人，明天阿爸带你过去，如果他能够教你，如果能收你为徒，那是你的大造化。”
苏芝自然知道姚老是个有大本事的，能被人陷害到农村改造，肯定是个真正的能人。她好奇的是，阿爸怎么会跟姚老走得那么近，他难道不怕受牵连吗？她是知道大革命也就十年就会结束，但她阿爸不知道啊，这算是高见吗？
“阿爸，你不怕吗？”她眨着眼睛问他。
苏耀宗说：“芝芝，姚老是对是错，我们不去评价，我们只是普通人。姚老是个好人，也是个大本事的，不管他最后能不能回到大城市，我们凭着本心对待，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好。我只是想给他的晚年一个快乐的时光，仅此而已。”
“阿爸，我都听你的，明天我就跟你去找姚爷爷。”
苏芝确实是想找姚老，像姚老这样的大国医，如今落难了，她想要尽自己的绵薄之力，至少在这十年，能让他在辛勤劳作的时候，能够有一份快乐。
当然，她也有私心。她是真的想跟姚老学医，像姚老这样的神医国手，可不是那么容易遇到的。现在有这个机会，她怎么能够错过呢？
苏耀宗摸了摸她的发顶：“芝芝你能这样想就对了。”看着手边的黄帝内经，他又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问，“芝芝，你才刚刚上学，你能看懂这本书吗？认识里面的字？”
苏芝的心漏跳了一拍，她解释：“阿爸，我在上学之前就认识字了，你忘了吗？我从三岁你送我本草纲目开始，我就让大哥小哥教我认识里面的字了。后来我还去小哥的学校偷偷听过老师的讲课，慢慢地也就认识了很多字。这个黄帝内经我不太懂，但我喜欢看。我想，总有一天我会弄明白里面讲的意思。”
苏芝早就防着这一点呢，一个三四岁的孩子，拿了本草纲目，如果不找机会识字，会被人称为妖孽的。所以她就一直缠着大哥小哥，让他们教她认字。她认字非常的快，还曾经一度的让两位哥哥把她称作天才。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是天才，只不过是比别人多活了一世而已。
苏耀宗这才想起来，确实是这样没错。那个时候他把这本本草纲目送给了她，芝芝确实就着里面的字让东升和明亮教她。她也是一个刻苦的孩子，竟然真的就把里面的字全部学会了，甚至连黄帝内经里的字都学会了。他的理解是，这本黄帝内经，她肯定是一早就已经弄到手了，早就把里面的生字都学会了，家里有一个高中生一个大学生，有的是人教她。
想通这些，他也就不再去问她，更不会去问东升明亮，甚至连她这本书怎么得来的都没有问。她能得到这本书，肯定是有她的渠道，他虽然是她的阿爸，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他不会去探听她的秘密。
“阿爸知道了，今天你就早点睡，别在看书了。以后要看书就白天看，大晚上的不要再看了，对眼睛有伤害。”苏耀宗看着她把书收起来，这才回了自己的屋子。
这一次，苏芝没有再阳奉阴违，而是听话的躺了下来。她把今天父女俩的对话，在脑子里又过滤了一遍，没有什么破绽，才放心地睡下。
第二天一早，苏耀宗就带着苏芝去找了姚老。
姚老住在牛棚里，那个地方很偏僻，平日里没什么村民会去那边，而且大家也都避着他，害怕他连累他们，避之三舍。在这个村子里，真正对他好的，也就三个人，分别就是苏耀宗，书记苏二伯和村长苏一行。他们暗地里都会给他送些东西，特别是苏耀宗，经常会给他送些粮食过去。
姚老很开心，他本来都做好了被下放农村后，大家躲他如瘟疫，没有想到还能得到三个人的帮忙，其中两个还是村子里的干部。在这样寒冬一般的环境中，能得到暖阳般的关心，他很感动。
这个世界上，还是好人多，不是谁都像那些陷害他的人那样，要置他于死地。
“姚老，在家吗？”牛棚外传来了敲门声，接着响起了一个声音。
姚老正在吃早饭，他的早饭其实也不算早饭，就是一碗稀得不能再稀的粥水，根本就填不了肚子。但是他没粮食了，不省着吃，下顿可能就没了。
“是小苏啊。”姚老开了门，眼睛被苏耀宗身边的那个小姑娘吸引了，“这不是那个小姑娘吗？她和你……”
苏耀宗说：“姚老，这是我女儿，您老认识她？”
“认识，怎么会不认识。”姚老哈哈笑道，“前几天我见她在采草药，就好奇地问了她几句，没想到这孩子小小年纪，天分竟然这样高，本草纲目中的所有草药，她竟然能倒背如流。”他还以为再也见不到这个孩子了，没想到她竟然是苏耀宗的女儿，这真的是缘分啊。
苏芝上前，朝着姚老甜甜地喊：“老爷爷好，我叫苏芝，是爸爸的小女儿。”
姚老对苏芝那是一见如故，或者说是惜才。到他这个岁月，又到他这个高度，已经没有什么人能入得了他的眼了。他毕生一共收了七个徒弟，全部都是男徒弟，现在的成就个个都高，不是大医院的专家医师，就是军队里的圣手。他被人整到了农村，徒弟们都想过来看他，被他阻止了。他现在的身份太敏感，孩子们目前还没有受到牵连，他又怎么忍心徒弟们被他连累？他们过得好，他才能真正放心。
不管将来怎样，最多也就是将这把老骨头埋在农村，还能有比这最坏的结果吗？所以他早就看开了。
“阿爸，我们不是带了东西过来吗？快给老爷爷吧。”苏芝的声音打断了姚老的思绪。
苏耀宗手里提着东西进了屋子，看到桌子上姚老吃了一半的粥水，他心里有些难受，“姚老，您怎么能吃这些东西？这些东西怎么能饱？”说着，他往外拿东西，分别是好几张的煎饼，窝头，还有几个鸡蛋，跟五十斤粮食。
他这一路过来，怕人看到，所以和苏芝一早就过来了，就挑没人经过的路走。被人看到，倒是没什么，只不过麻烦一些，他也懒得解释。
“你怎么又带这么多东西，你家里也不富裕，快拿回去，这些吃食我留下。”对于苏耀宗的善心，姚老记在心里呢。
患难见真情，在他处在这样的境地，小苏还能经常过来看他，给他送吃的，他都记在心里呢。他也没有什么好报答的，唯一有点用处，也就是身上的医术了。他虽然不能收他为徒，但是教教他，给他解惑还是能办到的。
“粮食家里都有，这事家里两位老人也知道，姚老你就放心地收下吧。”姚老也不推辞了，他这日子过得确实艰难，“我这也不见外了，就收下了。”
苏耀宗陪着老人吃了早饭，这一顿饭，姚老吃得很饱。
苏耀宗这次来，是带着苏芝过来摸个熟路，没有马上把自己的来意跟老人说。说得急了，老人会以为他送东西是有目的的。
姚老看着苏芝，越看越喜欢，心里有些意动。他收了七个徒弟，就没有想过再收个徒弟，因为有医学天赋的人毕竟少。有天赋的，品德不一定能过得去，两者都好的，不一定能入得了他的眼。可是现在，他却看上了苏芝，心里突然生起了想收个关门弟子的想法。这个念头一起，就如波涛汹涌一般，他的心再也平静不下来。
越看苏芝，就越觉得自己和她有缘分，就越心痒。孩子才七岁，就已经背下了整本本草纲目，如果只是背诵，他还不会有此想法，记忆好的孩子也不止苏芝一人。他真正动了收徒的念头，是因为这孩子对医学似乎有着极高的天赋。小小年纪，不但对本草纲目倒背如流，而且还能够理解每一味草药。当时他考过她，她竟然对答如流，还加入了她自己的理解。
这样天才般的孩子，如果放手了，他心里不甘。多聪明，多好的孩子啊。
不行，他一定要想办法把这孩子收到他门下，不管用什么办法。
可是想到，他现在的处境，又有些泄气。他现在的身份太敏感了，也不知道孩子的父亲会不会答应？他也想到，自己会不会连累这孩子。
一想到这些，他又把满腹的想法又咽了回去。
“姚老，我这就回去了，带孩子过来认认路，她挺喜欢您的。”苏耀宗最终还是没有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来日方长，不急在这一时。
反正孩子的基础还没有打好，他先教闺女行针，还有把脉的手法。等到他没有什么可以教她的时候，再让她自己过来找姚老。收徒什么的，他从来没有奢望过，只是希望姚老能像给他解惑一样，教教孩子，这就够了，也够她用一生了。
苏芝朝着姚老挥手：“姚爷爷，我会经常过来看您的。”
苏耀宗带着苏芝走了之后，姚老就后悔了。他是真的想收苏芝，但是又顾虑太多，他怕人家不答应，也怕自己的身份会连累她，在这样的纠结的心情下，最终还是没有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
他想了想，以后看情况吧，找个机会探探口风。
一想到苏芝的聪慧，他又心痒难耐。这个时候，他第一次憎恨起了此时的身份。以前他刚被戴上帽子的时候，他很乐观，也从来不为自己的处境想过，只阻止了七个徒弟的探视，更是跟他们划清了关系，免得连累他们。他到了农村，也是积极向上，从来不怨天尤人，但是此刻，他第一次讨厌起了现在的身份。
如果他不是被定了不好的成分，他就用不着像现在这样的患得患失，犹豫再三。如果他还是以前的那个他，看到苏芝这样的天赋极高的孩子，早就二话不说收下做了关门弟子，而不是怕连累她而不敢行动。
唉，难道这就是缘分吗？
如果他不来苏家村，又怎么会遇到苏芝，也就无从知道这个天才一般的孩子。但也正是因为来了苏家村，他的身上戴上了沉重的枷锁。
唉，想办法教教孩子，就算不做徒弟也行。
苏耀宗和苏芝刚走出姚老那里，就迎面碰上了老宅那边的老七苏耀卫。对于这个身上和他流着相同的血的老七，苏耀宗对他没有任何的好感。
不说以前还没有过继出来的时候，在老宅那边，他和老七的关系就不是特别好。那个时候，苏耀宗不受苏老婆子和苏老爹的重视。老七还特别地喜欢欺负他。后来他过继出来了，跟老宅那边断了关系，这才终于轻松了起来，不用被孝道压在身上喘不过气来。
苏家村是一个讲究孝道的时候，特别是他还没有过继出来的时候，正值倭寇肆虐的时候，那个时候封建的思想还十分的严重。
村民们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他。后来他过继了出来，跟老宅那边断了关系，这才终于能挺起腰板做人了。
“哎哟，这不是五哥嘛，你来这牛棚做什么？”老七嘴里叼着一根草根，眯着眼睛乜视着他。
苏耀宗心头狂震，难道他来找姚老，都被老七看到了？他倒是不怕他去外面说，只不过到时候可能会害苦了姚老，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
但是再多的解释，在这里反而会显得很苍白，越描越黑，所以他并不想跟他解释过多。
苏耀宗带着苏芝从老七的身边略过，连看他一眼都显得浪费。
“五哥，你这是做贼心虚吗？心虚得连解释都懒得解释了？”苏耀卫呸的一声，把嘴里的草根吐了出来。
苏耀宗停住，也不说话，突然就给了他一拳，只把他的牙齿都打得松动了起来。
苏耀卫怎么也没有想到，老五竟然会突然动手打人，这还是那个老五吗？这一拳，砸得可真疼。他生气得想要冲上去，又被苏耀宗打了一拳，只打得他嘴里都出血了。
“苏耀宗，你凭什么打人？我可是你亲兄弟，有你这样做哥哥的吗？”
“打你我都嫌脏了我的手！”苏耀宗冷冷地瞪向他：“苏耀卫，狗嘴吐不出象牙，我和你可没什么关系，下次别让我见到你，见一次我打你一次。”
苏耀卫吐出了嘴里的血：“说得轻巧，你就是去了牛棚，这是我亲眼所见的，你还想狡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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