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柯小聂
洛蕊仙子反而面色和缓下来:“罢了,师尊知晓,你也受了委屈。你本来是无妄城爱徒,投入我府中,人家不免有些想法。好在,他们明面上已然接收此事,当然,也会给你几分脸色看。不过今日他们既然谢过这个药,至少明面上不能说你不是,也大约不会再和花府计较。”
楚玉薇有些吃惊,洛蕊仙子口中,自己受些脸色也无所谓的。
她一颗心,忽而微微一沉。
洛蕊仙子如今,已然不生无妄城的气了?楚玉薇并不知晓,这些人族大修,身为一方之尊,是很少长久性生谁的气的。
她轻轻垂下头,掩住了自己幽润的面色。
洛蕊仙子此刻心事重重,并不知晓自己徒儿的想法。楚玉薇是个喜欢竭力博取别人好感的人,故而在洛蕊仙子眼里,这个徒儿一直很懂事。懂事到,自己应该不必再给她什么特别的心理辅导。
这时候仙首身边仙侍来禀,宁子虚似有不适,却也没什么大碍,洛蕊仙子便打发楚玉薇去瞧他。
楚玉薇垂眉顺目,应了一声是。
一股伤感失落,充盈在楚玉薇心头,乃至于她念及楚婉滢,也不觉泛起了一股子针扎似的疼意。
是因为贺兰青吗?也并非全是如此。
一开始她虽恨,然而楚玉薇其实知晓贺兰青是错的。再者,世上坚决的人虽多,这其中却不包括楚玉薇。
楚玉薇温婉多情,心意和想法也是随时改变的,也少了几分决绝之气。
如今呆在玄府,洛蕊仙子对她不错,可她却并不开心。至于为什么这样儿不开心,她也说不上来。
也许,因为洛蕊仙子对每个弟子都不错。而她内心之中,渴切盼望一丝特殊。至于需要所谓的特殊,其实她也并不是需要给予什么特别的好处。
每个人,都希望自己是特别的。
似楚玉薇,她虽然出身寒微,可当年一堆弟子中,却被无妄城高层一眼看中。因为她的天资,因为她的纯洁,故而成为了无妄城主唯一的亲传弟子。那么,她是特别的。
苏遮虽然纠缠不休,给予楚玉薇困扰,却也被楚玉薇所迷,印证了楚玉薇的魅力。凌婉是岛主之女,千金之躯,却也是对她流露出嫉妒的丑态。纵然凌婉百般为难,可也因为楚玉薇得了一桩她所稀罕的东西。乃至于,她赌气到了玄府,宁子虚也对她一见钟情,进而对她霸道纠缠,不依不饶。
她的人生之中,无奈也好,被人针对也好,她总是一个不一般的存在。
可是现在,现在她在玄府的日子,很是,很是平静。
洛蕊仙子善于御下,师姐妹们对她也是客客气气,没有了嫉妒,没有了那么多风波。而她,就跟其他的玄府弟子一样,那样子的普普通通。
这一切缘于楚婉滢的归来,伴随楚婉滢的归来,什么都变了。她在无妄城那么多年,现在无妄城却好似忘记了她。好似,从来没有一个人叫楚玉薇。
一股子的酸意,顿时涌上了楚玉薇的心头,使得楚玉薇泪水如断线的珠子,一颗颗的落下。
那种干涩的,被世间遗忘的悲凉,夹杂对贺兰青的思念,一下子涌上了心头。
到达宁子虚居所时,楚玉薇已然恢复了平静,轻轻擦拭去面颊上泪水,竭力做出了一副坚强的样子。
然而当她推开了门,却被眼前一幕吓了一跳。
只见一把匕首,狠狠的刺透了宁子虚的手掌,就这样子的钉在了桌上。宁子虚满脸尽数是冷酷之意,闪烁着屈辱和愤怒。
他的面颊之上,已然布满了泪水。
从亲手杀死了司无意,他一直将这股火憋在了心里。那么什么希家少主,魁都之光彩,一下子火遍了九州,抢了他的风头。之后万剑盟传讯,众人议事时候,宁子虚都觉得自己像是一个陪衬。
这使得他不由自主的,做出了这样子自残的举动。
当然,这样子的习惯,亦是宁子虚早便具有的。小时候,在逃亡的过程之中,他族人被诛灭,故而在自己手臂上划开一道道伤口,发泄内心的痛苦。那时候司无意看着他自残举动,饱含了热泪。
这种具有表演欲的举动,使得宁子虚得到了想要的关注,并且从中获得了几分的愉悦。
此刻,这般血腥的举动,更成功攥取了楚玉薇的注意力。
那个一直想要逃开的小女修,就轻盈的掠到了宁子虚面前,按捺不住内心关心,泪水盈盈询问他发生了什么事。宁子虚自然而然抽读了她的心意,那种真切的关心取悦了宁子虚。楚玉薇已然灵巧的封穴止血,拔出了透过手掌钉在了桌上的利刃。
她正要给宁子虚伤口上撒上了药粉裹伤,此刻这片手掌染血的手掌,却颤抖着握紧了楚玉薇的手掌。
“玉薇,你不要问,你可不可以,无条件相信我,支持我。”
宁子虚抬头,面颊透出了痛楚,仿佛只要楚玉薇摇摇头,他就失去了整个世界。
他苦涩的微笑:“纵然我不能给予你什么,可是,我的心里面,只剩下你了。”
一股子奇异的战栗,顿时也是涌上了楚玉薇的心头。说到底,这样子病态的,极致感情,本身也是具有一种强大的吸引力。更不必说,宁子虚还将气氛渲染得很到位。
楚玉薇总是将理智,让位于情感的。
贺兰青的事情,她虽然生了宁子虚的气,终究还是原谅了他。
她也绝不会承认,如果没有宁子虚,没有这么一场战栗的阴暗的恋爱,她也不过是个最普通的玄府弟子,平庸到极致。
这一日天色渐晚,楚婉滢也和诸位大修,齐齐到玄府之下,窥视火地脉。
夜来玉兔升,炎日下,也能稍遏火地脉的威力。
此刻玄府之中,只有希光踏入了仙人之境,亦只能由他,试图取那火之精元。
上一次楚婉滢因为修为不足,无法抵御火地脉的炎气,险些失态。还是楚凌霜以真气感应相护,使得楚婉滢不至于被炎气所侵蚀。
当然楚婉滢是个善于吸取教训的人,这一次她已然早有准备,备下一枚寒冰玉蟾。
她将这枚寒冰玉蟾扣入了掌心之中,便已然觉得缕缕凉意如此传来,
如此一来,纵然靠近火地脉一些,楚婉滢也不至于身子发虚。
正在此刻,她也窥见了希光缓缓而来。
他又换了一套衣衫,一身雪衣,衣角却绣了一枚小小的火焰花。那长袖轻拂,袖口露出了一道窄窄的红边儿。
看来希光身上衣衫至少套了两层,将自己包裹得十分严实。只不过就算这样,也无损其翩然之姿,丝毫没有臃肿之感,腰身犹自让束封束得细细的。
此刻他右手已然带上手套,掩饰住手掌上的漆黑之色。如今那片手掌所戴手套薄如蝉翼,却闪烁仿佛金属一般光泽,也不知晓是用什么神奇的材料制成。
他这样子的人,仿佛无论什么时候,皆不会流露半点狼狈。
如若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完美。
楚婉滢心里想,可世上除了真正的神明,没有谁能做到完美,每个人都有缺点的,只是或多或少而已。
当天她也不是对希光有什么意见,希光样样皆好,挑不出错处。自己又欠下了救命之恩,心下对之颇为感激。初见时候,希光已然给她留下非常美好的印象,之后每见一次,这种好感也是加深一份。
只不过有一桩事情,楚婉滢确实有些想不通透。
再者楚婉滢有点被害妄想症,又有宁子虚这种心理阴影在,故而对那种大仁大义,完美无缺的美男子,总有点儿应激性提防。
只不过怀疑和感激,对于楚婉滢而言,并不矛盾。
不得不说,好似希光这样子的人,走在人群之中,也是那样儿的光芒耀眼,总是不自禁的吸引了别人的注意力。
在此之前,世人皆赞,玄都仙首果真好风姿。
如今希光不止风姿颇美,而且已然踏足了仙人之境,那么他这样子的人,就好像是一颗明珠,如此灼灼而生辉。那么自然,他比宁子虚更加具有吸引力。
宁子虚显然也是意识到这一点,他仍然颇含嫉意,然而却化嫉妒为行动力。
这个世间,曾经也不乏许多比他厉害的修士,压在宁子虚的头顶。可比如六梵天主,比如前任仙首玄灵子,比如第一代楚婉滢,还有许多在他成长过程中比他强的人。
可是这么些人,不都已经被他战胜,任由他践踏,成为他的踏脚石。
现在,又出现一位希光,那又如何?就算没有司无意,宁子虚仍然轻车驾熟,有许许多多的手段。
宁子虚绝对是个心机深沉的可怕人物,他片刻间已然消化了所有的悲愤和沮丧,将杀死旧日忠仆的懊恼扔开了去。而他,已然放眼现在。比如,放眼眼前的希光。
比如这位希家少主已然身染疾病,故而方才久居地宫。此刻别人当他是神,无坚不摧,可也许对方已然重伤,已然身躯受损极重了呢?
今日,希光已然拔出了三次天狂剑,显然如今,也要第四次借助天狂剑。
一个人要做神明,那就绝对不能倒下,一定要一直强下去,连喘口气也不能。
这个别人眼中完美的男子,如若稍露怯弱之姿,就会破坏这样子的完美。
此时此刻,宁子虚甚至不吝啬称赞希光几句:“九州之地,只怕唯独少主之能,方才能取得这火之精元,解除中州金祸。若非如此,只怕九州修士与百姓,皆会化为飞灰。”
别人只道他这个仙首十分大方,宽和又气度,又真心佩服希光。
可谁又知晓,宁子虚乃是故意为之。一个人捧得越高,那就摔得越惨。哼,采取这火中精元,又气势容易之事?若不顺利,之后计划也不能展开,那么若是死了那么多人,自然便是算在希光头上。那么,都是希光无能。
到时候,别人纵不这么想,只需宁子虚稍稍引导一二,也自然会将洪水导向他希望得方向。
宁子虚那点弯弯道道,楚婉滢一下子都能想得清清楚楚。
希光却仿佛听不出这话里面其他味道,也不过轻轻点头,和声说道:“纵然拼尽一身之力,亦是希望成功。”
换做别人,也许会开脱几句,怕自己背不上这样子大的责任。
可是希光却仿佛没有感觉,反而尽数揽在了自己身上。又或许,他本来是个纯粹之人,不需要思索这么些弯弯道道。
楚婉滢心里叹了口气,心想他这样子的人,若不是世间最虚伪的人,就是圣父到极致的圣人。
希光此言一出,更让他作为一个人,因而在人群之中散发出神圣的光彩。
然而陆华和他最为亲近,面上不露,心里却担心。
而宁子虚也不相信,他早打探过这位希家少主,隐秘猜测他今日已然受创极重。
当然除开陆华和宁子虚,其实还有第三个人,对于希光的身体状况生出担心。
这个人,当然便是楚婉滢。
她没有陆华和希光的交情,也没有宁子虚的消息网络。
只不过,楚婉滢也是个善于观察的人。希光那一双瞳孔,原本一直是温和平静的。初见时候,那一双瞳色几乎和月色融为一体。
纵然在阳光下,希光眸中也是泛起了柔和的琉璃色。
只不过此刻,希光眼底却有一种锋锐的剑意,充盈的在其双眸流转,似凝而不散。一如之前他每次使出天狂剑,眼中所凝动的神采。
过分充盈的剑意,也许代表希光不能克制自己?
再者希光之前并没有戴手套,他虽然手染魔气,瞧着古怪。然而希光似也是个性子十分坦然的人,并没有刻意遮掩手臂上一些缺陷。如今带上这副手套,却反而显得十分奇怪。
此刻面前的法阵,若隐若现,闪烁灼热的火气。
闵焕善于制器,他这位府主已然想出了承装火之精元的器物。那是一枚石制的小瓶,不过巴掌大小,看着无尽古朴。此物乃是一块天外陨石,其本身特质也是十分奇怪,不带任何的杀伤力,却又能隔绝任何元素。故而此石虽然神妙却又鸡肋,其实并没有什么用处。
然而如今,这样子的特质,却也是正好可以用来盛火之精元。
希光携石瓶上前,已然悬空端坐在法阵之上,眉宇微凝。缕缕炽热火辉,让一向清寒如他,也是不觉得染上了一层炽热的艳色。
他的手掌,又再一次扣住了天狂之剑。
那样子令人惊艳的滔滔剑气,就再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
伴随阵法之中火热剑意,似乎这一次的剑光,也是更加绚丽灿烂。
楚婉滢眼前,融合了一层剑影法阵,似要将整个就此包裹,使得希光身影已然是一道淡淡的影子。
这一次,希光催动真元,天狂剑也是发挥了前所未有的威力。就是要靠这样子的力量,要将火地脉中一枚火之精元如此摄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