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六斛珠
这个念头一经生起,立即在她心里扎根,一阵酸水涌到喉头,她几乎要吐出来。
稍稍平复心情,她扒拉着坑壁的土,看有没有大石头,或硬的土块,作为着力点,可以爬上去。
土坑挖到了槐树边缘,纠结的树根暴露在空气中。
土里似乎有块钱币,反射着亮光,她徒手把周围的土拨去,是个银质的小盒子。
抓着地面旁的树根,她用只着绣袜的左脚踢着土面,试着爬上去。
双臂瑟瑟发抖,她咬着牙,身体悬在半空,一手正要向上抓到地面。
她抬头,迎面对上一双眼睛。
她大叫一声,摔下坑去。
石娱身上的衣物血色斑驳,神情魔怔了,不停念叨着,“婵儿,婵儿……”
这人一路走来,不知有多少丫鬟成了他刀下亡魂,必是杀红了眼,没了半点神智。
孙婵感到了绝望。
冷风吹开她黏在脸颊上的发丝,她不甘地闭了眼睛,手却背在身后,握着袖子里尖利的石块。
几滴温热的液体溅在脸上。
她睁了眼,石娱的头滚了几圈,在她身侧不远处停下。
一人逆着光,面容不清,站在地面上,明黄的衣袍上金线云纹泛着细碎的光。
他收了剑,一脚把石娱的身子踢开,身子半蹲,朝坑里的她伸出了手。
“婵儿妹妹,来。”
细长的眉眼、柔和的脸庞,指节显然养尊处优惯了,莹白如玉。是当今的大梁皇帝,李凌风。
……
李凌风身侧只有一个太监,见她上来,那太监避过身,侧了眼。
“多谢陛下。”一阵风吹来,她颤抖着呼了口气。
“婵儿妹妹莫慌,他已经死了。”
他想要把明黄披风解下,孙婵抱着手臂往回走着,冷声道:“臣女多谢陛下好意,只是陛下出行,定带着五六个武艺高强的大内侍卫,为何旁观臣女走头无路,才出手相救?这样的好意,臣女心领了。”
若是平时,孙婵不会说出这样锋芒毕露让人下不来台的话,只是今日实在太过惊吓,怒惧攻心,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李凌风总不会像那石娱一样疯,最多遭他记恨罢了。
他却似没生气,跟在她后头,温温吞吞解释道:“朕被政务所碍,来得晚些,相府门口守卫森严,想着府里足够安全,听说老太太和夫人们在后院看戏,便想着来向老太太见个礼,不欲大内侍卫惊扰了众人。”他顿了顿,声音浸润在风中,略带歉意,“进了后院,便见你急匆匆跑过,距离较远,现下才赶过来。”
“婵儿妹妹,对不住。”
“陛下何必跟我说对不住。”走到文昭玉的卧室门口,她推了门,走进去,转身道:“若陛下真要帮我,为全我的名声,请告知众人今日从未见过我。”
“我一直在这房里睡觉。”
李凌风颔首,她合了门,“咚咚”两声,门被敲响。
他面色微赧,手伸向袖里,摸出一物。
是她遗落的一只绣鞋。
第50章
傅老太太大寿之日,右佥都御史石平之子石娱,过量吸食五食散致幻,于相府后院肆意杀人,被前来祝寿的皇帝李凌风砍下首级,终止祸乱。
石平诚惶诚恐,跪在相府门口请罪,经陛下与宰相商度,兹事体大,虽其为傅氏宗亲,多年恪守本分,无功无过,仍着令将石平与其三子诛杀,其余同宗发放边疆,永世不得回京。
犯下多条命案的石娱,头颅被悬挂在城门上三日,以儆效尤。
听说那日参与寿宴的贵夫人们,雍容华贵地从戏园子走出,见了后院的惨状,一个个吓的三魂丢了七魄,一人没有仔细看路,滑倒在一滩血泊中,当即翻着白眼吐着口津昏死过去。
一个个到大门前登上自家的马车时,双腿发软,只能靠丫鬟们扶着。
孙国公府的马车穿过几条傍晚静谧的街道,俞夫人先下了马车,伸了手,亲自把车里的人搀下来,那人是面无血色,脚步虚浮的韶嘉郡主。
身量单薄得几乎撑不起那条华贵的孔雀翎披风。
勉强撑着走过大门,小厮把门关上,孙婵便软软倒下。
……
那夜果然发起高热,因来着月事,不能用重药,医师也束手无策,只能吩咐丫鬟拧了冰水浸泡过的棉布,时时擦拭身子降温。
头脑昏沉着,身子没了力气,肚子却绞成一团,孙婵极为难受,碧茹刚为她擦了汗,放了里间的珠帘便出去了,她卷着自己的轻丝棉褥,眼前模糊,怎么也看不清头顶的竹青纱帐。
窗户处似乎有些动静,她如惊弓之鸟,更深地往床里侧缩去,把头埋进被子里,眼里不断溢着热热的泪。
有人来到她的床前,扯着她的被子。
“不要……不要碰我。”沙哑的声音,气若游丝。
她卷着被子一阵阵发抖,有人隔着被子把她抱住,她抖得更加厉害。
直到不甚灵敏的鼻腔闻到那人身上的青竹气息。
她掀了被子,一张小脸被汗泪糊着,不管不顾投入他怀里。
“荀安,我快要吓死了。”
她把自己的手送入他的手心,向他展示今日拨弄土石落下的细微伤痕。
“我害怕。”
她带着哭腔,把今日之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为了不让娘亲担忧,她只道自己睡醒出去走了两步,撞见石娱大开杀戒,连忙回房间躲起,因此受了惊吓,为此她一路上藏起了自己伤痕累累的手心。
见着荀安,便再也忍不住了,边说边委屈大哭,把那个变态的祖宗十八代咒骂了个遍,说到李凌风救她这一段,颇为小气地猜测他可能带着几个武艺高强地侍卫冷眼旁观,直到她被逼入绝境,才出手相救,为的就是让她欠他个恩情,感激涕零。
荀安抚着她汗津津的鬓边和侧脸,眸色微变,没有附和,也没有安抚,所有的安慰之语,都显得太过单薄,轻飘飘的,压不住她的满腔惊惧。
在她的头顶落下一吻,他说:“以后我会把你藏起来,再也不让别人看见,再也不会有坏人来觊觎婵儿了。”
她叹了口气,把整日来积聚的恐惧和愤恨全都卸下。
真好啊,有这么一个人,她可以在他面前毫无保留地倾诉,他一定会给出让她安心的答案。
“好。”她抱紧了他,“你可要藏好了。”
孙婵本就头脑不甚清醒,侧脸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昏昏欲睡,忽然听见他清冽的声音,清泉般钻进她耳朵里,“陛下,他,长得好看吗?”
她半阖着眼,勉力抬头,用自己的手去轻触他的五官,一笔一划,深刻隽永,精雕细琢。
到底手上没力气,她又把手垂下,塞回他的手心。
她想不通,世界上会不会有人长得比他更好看,或许是有的,只是无论如何,也不如他合她心意。
她是这么想的,不想动用脑子,心里闪过的话,没头没脑地全部滚过喉头,化作嘴边温水润过似的语调,听得他喉结滚动,低低笑了一声,也抱着他轻笑,用额头蹭蹭他冰凉的脖颈。
外间的烛火已经熄了,想来是碧茹听闻动静,不愿进来惊扰这对璧人,自顾自在外间睡去了。
怀里的少女也睡着了,眼睫轻颤,呼出热热的气。
荀安把她小心放在床上,捏好竹青的轻丝被褥四角,抚平了她蹙起的眉心。
玲珑剔透的一个人儿,从前他便移不开眼睛,上了心,便在他的骨血里扎根发芽,再也割舍不得。
她那么好,他最清楚,无价之宝置于路旁,自然引来群狼环伺。
他深情地望着她,看不够似的,顺着她额边的轻丝,把肩膀附近的一截握在手中。
他起身吹灭了灯烛,一室归于黑暗。
……
之后两日,孙婵烧的愈发严重,时时神志不清。
她只感到自己床边人来人往,有人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虽然心里抗拒,到底动弹不得。
有很多人跟她说话,她听不清,也无法回应。
热热的汤药灌了不少,舌根似乎也失去了感知苦味的能力。
这日孙婵睁了眼,看着窗外昏黄的日色,窗外丫鬟和小厮经过的响动,知道这是一天中短暂的清醒时刻,不知这是第几日了,荀安出发没有。
来不及细想,眼皮沉重,她再度昏睡过去。
一滴滚烫的液体滴在她脸颊上。
孙婵想要伸手去摸,摸到了,干干净净没有任何东西,才发现自己在梦中。
有人抱起她,一起倚在床头,气息十分熟悉,令她没有丝毫抗拒,带着泪痕的侧脸贴着她的脸,一阵冰凉。
却让她很舒服,重重棉被裹着,她觉得自己每次醒来,都是被热晕过去的。
她无意识侧了侧头,与他鼻息相触,一冷一热气息交缠。
他受了鼓励,捧着她的脸,眼耳口鼻各印上杂乱的吻,她想睁眼回应,却无论如何也无法从梦中逃离。
“荀安……”她齿间含着滚烫的气息,吐出一个缱绻的名字。
让他知道她心底日日夜夜,想着念着的都是他。
他动作稍顿,环住她肩膀,她的额头再次被泪痕濡湿。
极力想睁眼,却无法与身体的本能抵抗,她被黑沉的梦境拽着,失去了意识。
……
一束阳光洒在眼皮上,孙婵幽幽转醒。
呆滞了半晌,她想明白了这两日的情况,发现,自己的身子轻盈了不少。
虽然四肢还有些沉,缓缓掀被子起身却是没问题了。
慢慢换上绣袜,把自己的脚塞进鞋子里,似乎也没问题。
只是才走了两步,一阵天旋地转,扶着桌角喘息,双腿软得随时会滑坐到地上。
一身粉嫩长袄的人冲了进来,把她扶起,嫩荷一样的颜色,向来是夏日才用的,久不见了,让她一阵晃神。
视线上移,一张苹果般的圆圆脸,小鹿的圆眼,头顶扎着两个花苞,可不是修养多日的绛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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