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祭无忘告乃翁 第44章

作者:芒鞋女 标签: 爽文 穿越重生

  但听谭振学又道,“不瞒大家说,此题曾在我们的功课里出现过。”

  难怪如此。

  其余人松了口气,完全不知自己为何松口气。

  看众人表情,谭振兴又急了,做过又怎么了,也是他们赢了,想他们家个个聪明绝顶,怎么就摊上谭振学这种榆木疙瘩了。

  谭振学胸襟坦荡,鲁学政不好占他便宜,坦然道,“虽说是这样,能记住所做过的功课也是你们的本事。”他在城里开课到现在,多少人还拿着他讲过的功课来请教,在场的学生,没有谁敢拍着胸脯保证自己能记住所有功课,这点来看,谭振学强多了。

  而且观谭家其余人反应,这题他们都能做。

  比算学,他的学生输得彻底。

  鲁学政问,“你说这道题你们做过,那你们如今的算学功课有哪些?”这道题他们会,说明他们学得更深,鲁学政不禁好奇他们深到哪种程度了,院试过后,他专程托人翻了翻谭家众人的府试考卷,除去谭盛礼外,谭振兴和谭生隐错了不少,但和往年比,两人在案首之上。

  如果不是对算学感兴趣的人,少有人钻研这门,要知道,府试最后道题到现在都无解,其他地方也没人答出来。

  谭盛礼在算学这门的造诣,已经达到进士水准了。

  想不到教出的学生也好不逊色。

  鲁学政不由得想知道谭振学答到何种水平了,故而有此问。

  谭振学想了想谭盛礼这两日布置的功课,随意说了题,鲁学政皱眉思索许久,问谭振学,“是《九章算术》里的内容吗?”

  “不是,父亲偶然翻到本古籍,觉得有趣,要我们多看看……”

  父亲学问深不可测,功课的难度也不同,院试过后,父亲放宽的检查功课的期限,从每日延长到四日,期间不准相互讨论,四日后再任他们交流,今日翻出功课,回家必被谭盛礼训斥,他诚恳的请求,“学政大人,此题乃父亲留给我们的功课,未曾来得及做,还望你莫把答案告知,否则被父亲知晓,定会说我们投机取巧……”

  鲁学政眉头紧皱,许是他孤陋寡闻,此题他也不会做,谭振学想多了。

  不过话说到这个份上,鲁学政不会揭自己短处,只道,“有子诚实如此,何愁家族不兴,罢了,你们几人功课在明章他们之上,如有机会,指点明章他们罢。”

  “学政大人谬赞,学海无涯,学生们知识浅薄,指点谈不上……”谭振学谦谦有礼,“学政大人,若无事,学生们就进山砍柴了……”

  鲁学政摆手,“去罢。”

  有此才学,行事不骄不躁,且不忘初心,日日砍柴贴补家用,这份心性,便是他,都自愧不如,回眸和几个学生说,“为人以德,为学以心,当以谭家人为是。”做人要有好品德,做学问要保持初心,看谭家人就做得很好。

  众学生齐声,“是。”

  本想让谭家人拆穿刘明章的真面目,不想谭家几位公子端方至斯,面对刘明章的刁难都不曾议他半句不是,论修养,几人望尘莫及。

  而刘明章,更甚。

  事情回到原点,谭家人不开口,谁和学政大人说刘明章的人品,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想站出来。

  不远处,谭振兴偏头看,确认鲁学政看不到他们了才说谭振学,“刘明章摆明了包藏祸心,你该挫挫他的锐气,那道题就让刘明章答,我不信他答得出来。”

  谭振学:“……”

  “大哥,做学问意在进步,为难他人作甚,他答不出又如何,答出又如何?”谭振学摘掉他肩头的草屑,低声反问,“无论他回答得正确与否,与我们何干?”

  谭刘两家已经没有关系,心中既是存怨,不搭理他便是,刘明章德行不好,即使能逞一时风光,终究不能长远。

  有的道理父亲不曾亲口言明,授课时却常常提及,以前他们读书只想着考科举振兴家业,却不曾细细回味书里的道理。

  读书意在明理,而非读书只为科举。

  他们的观念,都该变变了。

  谭振兴想了想,没再吭声,“罢了罢了,砍柴吧,今日之事还得和父亲说说,免得日后又起事端。”说着,他看向抬腿踹枯木的谭振业,“三弟,你脚好了?”

  谭振业敛目,“好多了,大哥,今日之事让二哥和父亲说吧。”

  “行吧。”

  下山时,远远地又看到鲁学政等人,他们在半山腰,几人在山脚,鲁学政在前边走得很急,后边几个学生亦步亦趋地跟着,刘明章落在了最后,谭振兴不解,“不是赏秋景吗?急匆匆回城作甚?”

  谭振学摇头说不知,倒是谭振业咧着嘴笑了,不在意道,“管他们作甚,咱们卖完柴早点回家罢。”

  用不着特意打听,进城后就有读书人告诉他们发生了何事。

  鲁学政狠狠训斥了刘明章,回府后把为刘明章备的课桌撤了。

  也就说,刘明章往后不再是鲁学政的学生了,他被逐出师门了。

  哇哦,谭振兴激动地握拳,止不住地唇角上扬,果然,小妹没有骗他,人贱自有天收,而鲁学政就是刘明章的天。

  看他笑得眼睛都不见了,谭振业小声提醒,“别笑太过,这么多人看着呢。”

  谭振兴揉了揉脸颊,又张嘴打了两个哈欠,仍然高兴得不行,偷偷扯谭振业衣服,“你看我现在这样有没有好点?”

  “好多了。”

  不知是不是气狠了,连续两日鲁学政都未出门授课,据说还请了大夫,城里的秀才们急得不行,纷纷上门探望,然而鲁学政闭门谁都不见,旁人不知出了何事,只得拐着弯向鲁学政几个学生打听,几人哪儿敢多言,要知道,是他们揭露的刘明章恶行,说出去不得落得个说长道短得名声啊。

  他们三缄其口避而不谈,无人知晓鲁学政和刘明章发生了何事。

  也就桐梓县的几个秀才隐隐感觉到和谭家有关,不过那是刘明章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

  谭盛礼整日在家,不太理会坊间事,晌午归家谭振学就与他说了山里发生之事,谭盛礼问,“振兴可有闹事?”

  “没有,大哥心直口快,担心他说错话,三弟借由脚痛拖住了他。”

  谭振学实诚,他的话谭盛礼不会起疑,“无事就好,你大哥行事率真,藏不住情绪,容易落人口实,你多提醒他点……”想起还有心眼多的谭振业,谭盛礼又问,“振业表现如何?”

  “三弟站在后边,未曾说话。”

  谭盛礼点头,“知道了。”

  这次,谁都没有挨打。

  谭振兴心里乐开了花,偷偷找机会和谭佩珠说,谭佩珠神色如常,情绪不曾有任何波澜,谭振兴愈发觉得小妹是有大智慧的人。

  真的,他们谭家人个个都是有大智慧的。

  他决定了,日后遇到事先找谭佩珠商量,这样能避免少挨很多打。

  人逢喜事精神爽,他藏不住喜色,晚饭比平日多吃了两碗,搁下筷子时还有点意犹未尽,注意到谭盛礼眸光幽深望着自己,他略有些心虚,讪讪道“不知为何,今天好像比平时饿。”

  谭盛礼收回视线,不再看他,而是望着屋外沉沉的夜色,说道,“年后不久就是乡试,我琢磨着过段时间搬到绵州去……”

  他们要考科举,这几年注定无法待着不动,家里女孩多,带在身边最好,而且,该给佩玉说门亲事了。

第57章

  谭振兴左右看了看身边人,低声问,“父亲,何时启程啊?”他还想看看刘明章名声尽毁,遭人唾弃的模样呢。

  “等天再凉爽些就启程。”他又道,“这段时间把手里的书抄完,借书铺的书也还了,再者……买的那处宅子卖了吧。”

  那处宅子是他为谭佩玉准备的嫁妆,本想考取功名后把佩玉安顿好,如今却是不行,想了想,思索道,“佩玉随我去书房说话。”

  听到这话,谭佩玉神色微僵,低头掩饰眼底神色,小声应,“是。”

  夜幕低垂,喧闹整日的巷子恢复了静谧,偶有几声脚步响起,谭佩玉垂着眼,神色安静,谭盛礼回眸看她,“猜到我想与你说什么了?”谭家姑娘心思细腻敏感,尤会察言观色,尽管他未透露分毫,谭佩玉却是领会到他意思了。

  谭佩玉五官生得清秀,眼眸明亮,很会持家,进城后,家里的大小事都由她打理得井井有条。

  进屋后,谭佩玉先去点灯,慢慢的,房间明亮起来,谭盛礼道,“坐吧。”

  收起火折子,谭佩玉缓缓走向窗边木凳,步子不大,心事重重的。近日来,街坊邻里有意给她说亲,但父亲都给婉拒了,以父亲的性格,必然是有安排了,她攥着衣角,脸色隐隐泛白。

  谭盛礼没有卖关子,直言,“我最初想着等院试放榜在城里给你找门亲事,这几日我想了想,佩玉,晚两年再给你说亲如何?”

  刘家人在,保不齐哪日撞上又说什么难听的话,如果是谭振业定会想尽办法不让自己吃亏,谭佩玉不行,她心肠软,不善言辞,碰到只有吃亏的份儿,而他又隔得远,远水救不了近火,最后不知会怎样,谭家出过这样的事,他无法心安理得地让谭佩玉留下。

  只是这样一来,她的婚事务必又要搁置许久,谭盛礼与她言明,是想她有个准备。

  “父亲……”谭佩玉难掩面上震惊,她以为父亲要把她丢下了,下堂妇的身份始终是种拖累,她嫁出去是最好的……

  “父亲……”谭佩玉张了张嘴,鼻尖酸涩难忍,喉咙哽住,再难说出话来。

  见状,谭盛礼面庞愈发柔和,“莫哭,父亲在,谁都不能欺负你去,我与你说这事,是不想你胡思乱想,你是我谭家姑娘,谭家在,必会永远护着你的……”

  谭佩玉红着眼眶点了点头,谭盛礼递给她手帕,“莫哭了,你这孩子心思重,有事闷在心里谁也不说,不是好事,你几个弟弟或有诸多缺点,但极为护短,你要受了委屈,尽管和他们说便是。”谭佩玉照顾他们长大,几人甚为敬重她,为何与刘家的事迟迟翻不了篇,就是他们想替谭佩玉出口恶气。

  方法错了,心却是好的。

  想到几个弟弟,谭佩玉心里暖融融的,“是。”

  堂屋里,急着回屋写功课的谭振兴迟迟等不到谭盛礼出来,又看谭振业眉头紧锁,神色凝重,不由得跟着紧张起来,“怎么了?”

  难道长姐做错了什么事父亲要打她?

  不能吧,他仰起头看墙上的木棍,谭盛礼出去时没拿,应该不会动手吧。

  “无事。”谭振业食指摩挲着桌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谭振兴撇撇嘴,又去和谭振学嘀咕,“三弟怎么了?”阴着脸,活像谁买柴没给钱似的,定有什么事发生。

  “应该在想秦秀才问的问题吧。”回家时秦秀才拿了两个问题来问,他们只回答了其中一道,剩下的一道不知怎么回答,他现在都想着呢。

  谭振兴:“……”谭振业就不是那样的人。

  他歪头,想和谭生隐说两句,谭生隐起身径直走了,“振兴哥,我赶鸡回鸡笼。”

  谭振兴:“……”怎么觉得所有人都不待见他呢。

  又等了片刻,谭佩玉回来了,眼眶红红的,像是哭过,谭振兴忙跑上前,非常小声地问,“长姐,你犯什么事了?”

  父亲从不无缘无故打人,必然是谭佩玉做错了事。

  谭佩玉摇头,想说无事,转而想起父亲的话,说道,“父亲说晚两年再给我说亲。”

  谭振业抬眸,黑漆漆的眸子骤然清亮,谭振学未有任何反应,继续想着白天的题,谭振兴则是松了口气,随即又皱起眉头,“太晚了吧。”难怪谭佩玉会哭,换他他也会哭的。

  早成亲早生子早享福不好吗?

  这事父亲做得不地道,谭振兴安慰谭佩玉,“长姐别哭了,我去和父亲说说情。”

  门外站着的谭盛礼:“……”

  时隔21天,谭振兴终于又挨打了,当那久违的嚎啕大哭声响起,谭家众人无不扶额,小心翼翼这么多天,还是没能逃过这劫,命!

  便是会说话的二丫头都拍着手欢呼,“爹爹,爹爹!”

  谭振兴:“……”小小年纪就幸灾乐祸成这样,幸亏是闺女,是儿子不得气死他啊。

  不是,是儿子的话想怎么打就怎么打,他气什么气啊。

  这晚,回屋后的谭振兴取下成色还新的木棍,来回擦拭抚摸,半夜醒来给女儿把尿的汪氏睁开眼,猛地看谭振兴抱着根木棍来回晃,五官扭曲,面庞狰狞,差点没吓死过去。翌日清早,谭振兴出门她就起了,偷偷去找谭佩玉说了此事,谭佩玉想想不对劲,又去找谭盛礼:谭振兴被打太狠,脑子有问题了。

  难怪特意进山砍了根树,剥皮后细细打磨光滑,竟是落下病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