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五朵蘑菇
她明明在凶他,然而贺文璋看起来竟然还有点高兴似的,点点头道:“我知道了,下次会注意。”
“……”他温顺的样子,让于寒舟没办法再训下去,只好一边跟他往屋里走,一边说道:“你不要只嘴上说知道了,你得注意才是,你身子本就不结实,更要好好照顾自己。”
贺文璋这时眼底浮现一点愧疚来,手指攥了攥,他低头道:“我真的知道了,下次再也不会了。”
于寒舟还是相信他的。他一旦说出什么,总会做到的。立时高兴了,放过了这茬,说道:“中午用的什么?吃得多不多?”
他虽然每天吃的饭菜都是清淡寡味的,但是为了照顾他的心情,仍旧是常常换了食材和搭配,尽量做些不一样的口味出来。
听她这么问,贺文璋就答道:“用了玉汤白菜,豆腐鱼汤……”
“用得不少。”于寒舟听他说完,知他用饭如常,就稍稍放心一些。他身体太不好了,动不动就病怏怏的,需得人仔细照看才是。
又问他:“午睡了没有?可睡着了?看了一天的书,累不累?”
贺文璋听着她关切的问话,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轻轻点头:“睡了,睡着了,不很累。”
进了屋,于寒舟先由丫鬟们服侍着换了身家常穿的衣裳,才走出内室,在他旁边坐了,说道:“母亲说了,今日也不必定省,让咱们自己在院子里用饭。”
“嗯。”贺文璋点点头。
他对这个没意见,他身子刚好,也不宜来回折腾。不然的话,又要累得她几日不安寝。
终于问完他的事情,贺文璋开始发问了:“你今日出门,可顺利?有没有人对你不敬?见了什么人?长公主殿下身子可还好?”
拉拉杂杂问了一堆。
于寒舟都没想到,他能有这么多问题要问。等他说完了,才逐渐回答起来:“挺顺利的。哪有人对我不敬啊?我们出门做客,大家都很好。长公主殿下看上去气色不错,应当是很好的。”
说完这些,她想起什么,叫丫鬟把她今日佩戴的荷包拿过来,攥在手里,给贺文璋看:“母亲说,这是你画的花样?怎么没听你说?”
贺文璋滞了一下,嘴巴张开合上,眼睫也扑闪两下,才问道:“母亲怎么同你说这个?”
心下微微有些懊恼,他只嘱咐了丫鬟,倒忘了提醒母亲。
于寒舟便笑道:“因为漂亮啊,母亲就看见了,就连长公主都夸你功底好呢。”
贺文璋垂着眼睛,面上浮起一层薄薄的红晕,说道:“不值什么,就没同你说。”
虽然被她知道,并非他的本意,可是看着她这样笑意盈盈地谢他,还是心里泛起了甜。
片刻后,他又抬起头来,清润的眸子看着她道:“如果你喜欢,我多画一些。除了荷包,我还会画别的,你想要什么?”
于寒舟倒没什么想要的。她现在什么都有,吃的、喝的、穿的、戴的,什么没有啊?单单腰间丝带都装了一口箱子。
不过,她倒是对画画挺好奇的,说道:“不如你教我作画吧?”
她这么说,也是觉着平时没什么事做,就算要跟小伙伴一起玩耍,也得有玩耍的方式才是。
他身子不好,不能出门,各种运动也都不合适,不如就一起画画好了。
贺文璋听了,脑中便浮现出他们一起站在案前,他教她作画的情景。他们会挨得很近,衣衫都会碰在一起。这样想着,脸上的红晕又深了两分。抿了抿唇,他点点头:“好。”
“那就说定啦!”于寒舟笑道,接着又说道:“我之前不学无术,对作画可是一窍不通,你若是觉着我笨了,可不许说,不然我要生气的。”
贺文璋便笑道:“不说。”
刚进门来的翠珠,就听到这一句,“扑哧”一声笑出来,不等贺文璋看她,就说道:“大爷这话说得不好。也就是奶奶不跟您计较,不然换个人来,非要挨埋怨不可。”
贺文璋不解,问道:“怎么不好?”
翠珠看了于寒舟一眼,见于寒舟不反对,就笑道:“您需得说,你一点儿也不笨,很快就会学成了,若是不成,那就是我教得不好,与你无关。”
贺文璋:“……”
他有些汗颜,刚才他怎么没想到?
“是我太自负了。”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道。
于寒舟便笑起来,屋子里的其他丫鬟们也都跟着笑起来,愈发把贺文璋笑得羞了,脸上微红,挨个瞪过去:“没规矩!都做事去!”
可是哪里有那么多事做呢?院子里的丫鬟都是勤快的,而两位主子又不难伺候,能做的事早就做完了。
陪主子们解闷儿也是做下人的一项职责,因此便有人道:“明日大爷和大奶奶便要作画吗?到时是在书房里,还是把桌子挪去院子里?若是天气好,又没有风的话,还可以去花园里,景色漂亮,又心旷神怡。”
“这个好。”于寒舟点点头。
说了会儿话,就到了晚饭的时候,两人将丫鬟们遣下,对面而坐,各自用饭不提。
吃过饭后,翠珠从外面走进来,将刚刚从于寒舟身边的丫鬟口中听到的事,对贺文璋说起:“大爷不知,奶奶在外面对您极维护呢。”
于寒舟一听,就知道她要说什么,对翠珠使眼色,叫她不要说。
那些话太难听,她不想让贺文璋听到,所以一回来她什么也没说,哪怕贺文璋问,她也说在外面很好,没有人对她不敬。
但是翠珠这回没有接受她的眼色,径直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对贺文璋说了:“大爷可瞧,再没有比奶奶更好的人了。”
于寒舟:“……”
她要这些夸赞做什么?她只担心小伙伴听了这样的话,心里不舒服。
她朝贺文璋看去,果然见他低着头,拿着杯子的手都微微在抖。但是半晌后,他抬起头来,却笑道:“谢谢颜儿维护我。”
那些初听到恶意消遣的难受,渐渐散去了,心里只留下她维护他的感动和欢喜。
“不必担心我。”他口吻柔和,神情甚至有了一点笑意,“那些话,我即便不听,也知道有许多人在说。若是将这些放心里,日子也不用过了,我早就想开了的。”
是的,他早就想通了的。
他就是这样的情况,他打消不了那些闲人的念头,就只能让自己想开一点。不去想,不去计较,把注意力放在关心他、爱惜他的人身上。比如父亲,母亲,弟弟。如今,还多了她。
“奶奶不必过分担心大爷,大爷心里敞亮着呢。”翠珠抿嘴笑道,福了一福,“不过,若是奶奶要责罚奴婢,奴婢也受着。”
于寒舟瞪她一眼:“下去!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翠珠抿唇一笑,道:“是,奴婢告退。”行了一礼,退下了。
于寒舟一手撑了腮,看向贺文璋道:“倒不是怕你想不开,只是觉得没必要,就没说。”
何必呢?他再是想得开,那些话初入他耳中,也如一把刀子一样,在他心头扎上一刀。否则,他一开始何至于闷闷不乐?
“可我想听。”贺文璋的脸上浮着一点笑意,看上去真的不介意了似的,“你知道,我时日不多了,大约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吧。我不怕别人伤害我,因为所有人的伤害加起来,比不得上天赋予我的。”
他身体这样不好,这就是对他最大的伤害,他已然很不好了,又何惧人言?
“我想听到你维护我。”他又说道,清眸温润:“余下的时日里,我想听到很多这样的好事情。”
第026章
贺文璋希望,他对这个世界的记忆,温暖的、美丽的、动人的,越多越好。
他不想记得那些不好的事,也不会去记,那一点都不重要,也没有意义。
他用一双温润的眼眸看着于寒舟,一下子就戳到了于寒舟,她认真地点点头:“好,以后再有这种事,我都跟你说。”
贺文璋便笑了:“好。”
“那你做了这种事,怎么不跟我说?”于寒舟反问道,又拿起荷包在他面前晃。
贺文璋呆了一下,低下头去,说道:“以后我也跟你说。”
才不,他根本不会跟她说。或者,做十件,说两件。总之不能让她知道,他竟然是喜欢她的。
因着偷偷喜欢一个人,而那个人还被蒙在鼓里,他竟然也感觉到一点甜蜜。
此时,正院。
侯夫人在思考着赏大儿媳一点什么东西好。珠宝,赏过了。布料,也赏过了。这次赏点什么好呢?
她专注着翻捡几只刚从库房里拿出来的匣子,犹豫着儿媳妇可能会喜欢哪一件,挑挑拣拣,拿不定主意。
侯爷早就在床上等着了,见她始终不来,就说道:“你不要总是赏她。她嫁给璋儿才多久?你总是这样赏她,她恃宠生娇怎么办?”
人都是贪婪的,尤其是年轻人,更容易移了性情。
“而且,璟儿年纪也大了,这两年也要娶妻了。你待璋儿媳妇这样,日后璟儿媳妇进了门,又如何待她?总要一碗水端平。”侯爷提醒道。
侯夫人的眉头皱了皱,说道:“不错,璟儿也该说媳妇了。”提起小儿子,她有点头疼,“不是没给他提,他自己不乐意。”
去年开始,她就给小儿子张罗娶媳妇了,但是一说给小儿子听,他就一脸不开窍的样子,让侯夫人好气不已。
她一向疼孩子,总共就生了两个孩子,都想叫他们可心可意的。因此小儿子不开窍,她就没着急,想着等他开窍了再说。
“算了,他浑着呢,晚些时候再料理他。”侯夫人说道,眼下先奖赏大儿媳比较重要。
侯爷劝了一回,没劝住,就有点无奈,往床上一倒。
“你是不知道,璋儿媳妇今日可厉害呢。”见他不说话了,侯夫人反而跟他说起来,“这孩子在家里乖乖巧巧的,出去可真是撑得住。别人欺侮璋儿,她一个字都没说,扬手就把茶泼过去了,真得我心意。”
侯爷道:“她肯在外面维护璋儿的颜面,是很不错。”
“是啊。”想到这里,侯夫人叹了口气,再看桌上的几个匣子,也不挑了,打算都送给大儿媳。好孩子,怎么赏都不过分。
她不再犹豫了,就往床边走去,一边往上面爬,一边说道:“我本来只想着,倘若她在外面受了气,回家后不跟璋儿使气,我就满足了。哪想到,这孩子如此争气。”
一般的女孩儿,都看不上她的儿子,要她们嫁过来,比死了都难受。可大儿媳不一样,她是主动嫁过来的。
侯夫人不知其中原由,以为是大儿媳独具慧眼,看出她儿子的好,因此分外得意:“总有人知道璋儿的好。”
侯爷能说什么?把她一揽,说道:“你高兴就好。”
“什么叫我高兴?你不高兴吗?”侯夫人道。
侯爷便道:“现在才哪到哪?日久见人心,你别高兴太早。”
“哼,你只说日久见人心,我却说见微知著。”侯夫人扬着下巴道,“你等着瞧吧,今儿晚上颜儿必定哄璋儿的。”
侯爷奇道:“你又知道了?”
“明早就知道了。”侯夫人说道,“璋儿身体好了,他必然要来请安的。你只看他脸上有没有笑,就知道了。”
她的儿子,她知道。不高兴的时候,可能别人看不出来。但他高兴的时候,眼睛发亮,嘴角上扬,再明显也没有了。
“好吧。”侯爷便道,“倘若明早果真如你所说的一样,那你想赏她什么,就随你意吧。”
“肯定会跟我说的一样。”侯夫人道。
她如此相信她的儿子。
但是她的儿子,却要让她失望了。
次日一早,贺文璋如常醒来后,没有立刻起来,而是原样躺在床上,动也没动。
良久,察觉到旁边人的呼吸均匀,他才稍稍放松几分,轻轻转过头,朝旁边看去。
他看到一张睡得正沉的面庞。